“没有雷帝教给你的多。我有时候真的不明白，师尊到底对我是个什么想法。”
陶鵺的话，反倒让西辰心中有一丝丝的郁闷。
“哦？”陶鵺那总是一副平淡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一点可以被称之为是兴趣的神情。
“总是和我说一些，比如我的性命是很重要的，这样的话。然后又交给我一些很难解决的问题，上次平津城的也是，这次来玄弥宗也是。我都不太搞得懂了，他到底是希望我能达到他的期待，还是希望我干脆在任务中送命。关于任务本身的信息也藏着掖着，我从他那里几乎不能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西辰现在的表情，简直称得上是一副苦瓜脸了。
陶鵺想了想，说道：“有天司遗物，还是魂琈，这样的人，对护堺一族来说，就像是半个天司的继任者了。从灵魂而言，他们对你我的保护之心是一种天性。也正因为如此，当年的天司，才能信任的让如今的七人众全部都是护堺一族吧。”
“可我不觉得师尊那种隐瞒，能算保护。未知带来恐惧，未知也带来危险，如果我都不知道我要面对的是什么，我又怎么能从容应对。”
陶鵺摇头：“可是如果你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么，你也未必就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比如，现在告诉你，当年破坏乐溪阵法的人，到底是谁，你会不会去找这个罪魁拼命？”
西辰也不能否认这种可能性。
“还是别想这些了，现在你我能信息共享，难道不就是一个大进展么？”陶鵺反问道，“所以呢，玄枢给你的任务，是探查秘谱的真相，还是干脆把它偷走。”
“两者都有，看情况而定。”
“哦，如果是秘谱的真相，我现在就能告诉你。”
正拿起桌上茶杯喝水的西辰，噗的一口就把茶水喷了出去，惹得陶鵺往旁边躲了躲，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被茶水呛到的西辰，缓了好一会，才止住咳嗽，狼狈的看向陶鵺：“你刚刚是故意的？”
“什么？”陶鵺一副平静无波的脸孔。
西辰放弃了和她讨论这个问题，转而回到正题上：“你不是只是因为预言的天赋，能知道曲谱么？就算你能把谱子默写下来，也和知道真相相差甚远吧。”
“我知道的不止是曲谱的问题。”陶鵺翻了个白眼，“而且我根本不懂看曲谱，所以就算你想要，我也默写不出来那个谱子。”
“到底怎么回事，我有点乱了，你从头说。”
“其实是梦境。我的预知或者说预言，都是通过梦境。我的梦境有很多种，其中有些关系未来，但是其实很难分辨。小时候有一个梦，是我看到有人进入东面的经阁。其中有我的母亲，还有其他长辈，他们从经阁的一个机关暗门进入到一个地下空间。中间又经过了许多防御机关，最后到了一个宽敞的地方。那个地方中间是一个石台，上面有一架琴，和我用的凤首箜篌很像的琴。那个琴就是慰灵曲的本体。”
西辰听的一阵迷惑：“琴是慰灵曲。”
“是的，我在梦境中，看到包括我母亲在内的人，每个人轮流走上前去，触碰其中一根琴弦。每个人触碰的琴弦都不同。之后他们都进入到那个地下空间的隔间里，隔间有厚重的石封门，在人进入之后会关闭。老头子也在，他触碰了所有的琴弦，也是最后一个进入密室的。”陶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你能明白这里面的含义吗？”
西辰皱眉思索，然后不太确定的说：“慰灵曲是记录在那些琴弦上的？除了触摸过全部琴弦的肖弘文，其他人只掌握的整个慰灵曲的一部分？”
“对。”陶鵺肯定了西辰猜测，“小时候我在梦中，一个人触碰把玩了梦中的那张琴。本来醒来之后，我对曲调之类的东西完全没有记忆。但是我从经阁所在的后山掉下去，濒临死亡，在生死之间的时候，可能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的，慰灵曲的一段曲调浮现在了脑中。也是凭借这个，吸引了鵺鸮，勉强捡回的这条命。”
西辰啧啧称奇。
陶鵺抚摸着眉心的魂琈，徐徐的说道：“后来，移植了这个有天司碎片的魂琈，我更清楚了一件事。玄弥宗的那张琴，本身就是天司的传承之物，是原本属于天司的。天司把慰灵曲附着在琴上，传给了有特殊天赋的肖家先祖。肖家的后人，拥有相同天赋的人，也可以从琴身上得到慰灵曲的传承。很巧合的，我得到的这块魂琈里关于天司的碎片，都是他在艺术与美方面的灵魂碎片。”
“也许，这也不是什么凑巧。因为你是肖家的人，所以才能承接天司关于这方面特质的碎片。也因为这样，你才不会像你说的其他人一样，在移植碎片之后崩溃掉。”
陶鵺一愣，没有想到西辰还能这样解读。
淡淡的露出一个微笑，陶鵺问：“或许，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你呢，你又因为什么特质，才能顺利承接天司的另一块碎片？”
“我？”西辰摇头，“这不重要吧。我自己到现在都一头雾水呢。”
“真的吗？”
“我的魂琈移植还是你做的，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这东西，说起来真的是魂琈吗，我当御灵师时间短，你可别骗我。我就没听过有魂琈离开御灵师身体之后还能独立存活这么久的。光轮殊临枫把它丢给我到移植那天都过了七天。”
陶鵺也是一摊手：“恐怕最清楚的人，就是枫哥了，下次在遇到，你问问他？”
“等我把他先揍趴下，我会好好问的。”西辰龇牙。“那现在，关于慰灵曲‘是什么’的问题解决了。这东西，是一定要通过接触传承吗？如果有懂得乐理的人写下来呢，能传承吗？”
“不能。”陶鵺果断回答。
“你不是不能默写么？”西辰反问。
“但是别人可以啊。少帝是闪族里我见过唯一一个不会因为慰灵曲昏睡的人。他听过慰灵曲的曲调，也能弹奏这个曲调，但是他弹奏的时候，对其他没有天赋的人，不会产生催眠的效果。在其他人耳朵里听来，就变成了普通的，最多可以说是比较悦耳，让人觉得心情愉快的一首曲子而已。他演奏起来，就算附加了灵力，对其他人灵魂层面的影响也可以说是忽略不计。其他一些能想到的方法，我也和少帝试过，就结果而言，他学不会。”
“那现在的问题似乎简单了很多啊。”西辰挑眉。
“怎么说？”
“天枢塔和长老会的事情，交给雷帝还有季家去运作。我们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偷走慰灵曲传承的那张琴，并且把消息散播出去。这样玄弥宗的威信，和在几大家族中不可替代的倚仗就消失了。”西辰抬手，伸出了一根手指，“到时候，别说是和玄弥宗有合作的宗门，就算是依附宗门，恐怕也会找新的联盟对象吧。”
陶鵺轻哼：“毫无疑问。护堺一族并不光庇护异人，曾经更弱小的人类才是受到更多庇护的存在。可是如今不一样为了长老院里的话语权争的面红耳赤，就差直接撕破脸了。老头子也不像是多会对外人示好的存在。”
西辰笑道：“不示好，那是以前的玄弥宗没必要。只要有慰灵曲在，多的是要求到他们头上的人。季家的漱魂香不是一样有很多人在求。”
“你刚刚说又两条路，第二条呢？”陶鵺可还没有忘记之前的事。
“第二条，就必须你出面了。不过变数更多，效果也未必好，虽然思路上是相似的。”西辰伸出了第二根手指，说道，“第二条路是要你证明，慰灵曲不是只有玄弥宗的人才能掌握。要证明这一点的难度，和证明之后你的处境都会变的复杂。如果运作的好，可以削弱玄弥宗的唯一性，但是并不能直接动摇。而且对方也可以有很多办法来否认你掌握的慰灵曲是真货。最重要的是，很容易暴露你，一直在寻找你的殊临枫姑且不论，当年苍皥谷背后的势力对玄弥宗的传承肯定已经想了很久了。肯定不会无动于衷的。”
陶鵺皱眉，思索了好半晌，这才说：“第二种办法其实是我想要的。如果真的能引出当年的势力的话，能铲掉这种不知道有什么图谋的家伙，少帝还有玄枢两位应该都很有兴趣。”
西辰耸肩。
“但是现在这个时机……恐怕不行。”陶鵺面露纠结，说，“如今我们知道的消息，是幽天的素飁宗，玄天的玄弥宗，朱天的苍皥谷三方都和当年的事有关联。虽然老头子是用拒绝了他们，来掩饰我失踪的事情。但是表面上看五大家族有三个已经搅进去了。那么其他两个呢？五大家族是人类氏族的代表，人类的势力，五宗之下还有七门，再向下还有无数的大小势力。长老会的席位，人类氏族占了五分之三，其中虽然也有中立，但大多数……”
“我想也是。”西辰道：“虽然咱们都是人类，这么说不太好，不过异人对我有恩。这种不明不白，又和人类大家族有联系的暗中势力，不知道能影响长老会多少。想要动他们，如果还要防着背后有人捅刀子，也太难受了。”
“正是如此，第二种方案，只有长老会能确定大部分对我们支持的情况下，才能行动。长老会的水太深了，不是我们这种刚出师的少年人能影响的了的。”陶鵺扶额，“结果说到底，只有一条路可选吗？”
“偷走那个琴。”西辰接口，“你有多少把握？”
“一成都不到。”陶鵺苦笑了。
西辰惊讶了：“不至于吧，你应该知道关于那些地宫机关的解开方法，没有办法潜入吗？”
“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陶鵺反问，“经阁的开启方法，只有老头子知道。除了老头子，这第一道关卡就没办法进入。虽然肖家有资格学习慰灵曲的人每日有三个时段会到地宫里去闭关，如果尾随他们，或许能溜进去，不过……你有自信，能在一个七星和几个五六星御灵师的眼皮子低下不被发现的溜进去吗？低星级的隐匿术对高星级的人来说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算溜进去了，也过了前面的关卡，在琴本身上，有没有什么禁止谁也不知道。我之前能碰触，只是因为那是梦里，现实和梦境到底有多少差别完全未知。哪怕很幸运的，没有禁制，我们也没办法出经阁地宫，别忘了，经阁的开启和关闭方式都只有老头子知道。”
西辰听了，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烦躁的挠了挠一头棉花团一样的白色头发：“就没有什么能够执行的行动方案吗？喂，你不是可以进行预知的吗？”
“都说了我的预知和预言都是被动发生的，我自己没办法控制。而且关于我本身的事情，我是看不到的。”陶鵺对西辰的不专心十分不满。
“是我着急了，抱歉。”
没想到西辰会这么干脆道歉的陶鵺下意识的摇摇头：“不，也没什么。你太急了，而且你现在实力都没有恢复，想什么也是白搭。专心治伤才是正经的。”
“说的也对，如果能再叫一次朱敥，一条大火龙撞过去，总能把那个什么经阁撞个窟窿。”西辰咋舌道。
陶鵺都惊呆了：“你还没吃到教训吗？天司的碎片，就算很强大，也不能在低星级的时候随意调用啊。这次的灵脉损伤还没好彻底，你下次是打算直接爆体而亡么？之前还觉得你脑子有点聪明，看来是我高估你了。”
西辰倒是毫不示弱：“一力降十会有没有听过？因为在长老会没有足够的力量，所以有很多不能做的事。因为力量不够，一个匿踪符就能解决的问题现在也做不到。别人都说我师尊聪明，那是因为他没有完全的把握只靠力量就能达到想达到的结果。九流的谋士配一流的战力也能打输，三流的谋士配一流的战力就能稳扎稳打，一流的谋士能青史留名可不只是靠脑子，还有极端劣势下的逆转。可是很少会有人想，如果有一流的战力，或许一流的谋士完全不用那么呕心沥血。”
“不敢相信，三年前的你肯定说不出这种话。不过你这性子倒是和三年前没有太大变化嘛。不过，就像你说的。”陶鵺拿出了她的凤首箜篌，一边矫正弦音，一边说，“现在恢复你的战斗力是最优先的。哪怕你真的想大闹一场，也要有那个实力。至于闹过之后，我可不保证还能治好你。”
“我倒是很相信，你能治好一次，就能治好第二次。”西辰笑嘻嘻的答道，毫不担心。
听到他的话，陶鵺先是一愣，然后轻哼了一声，拨动起琴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