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玄天堺凡俗的法令，12岁以前的孩子是不能单独搭乘公共交通工具的，必须有监护人陪同。这孩子怎么看都没到年龄，想必你是想说这个？”季白露抬眼，很有些古怪的瞟了他一眼，“你是玄天堺的人，居然不清楚这项法令吗？”
“你不是玄天堺的人，为什么对玄天堺的法令这么清楚？”西辰反问。
季白露抿了抿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后还是说：“想不看到都不行，登艇规则挂的到处都是，就在等候室的墙上。不光等候室，售票处的窗口边上也有。我觉得我从买票到登艇，起码看了三四遍一样的内容。”
西辰很是无语的看着季白露，问道：“无聊等陆栖艇的时候就看这个？”
西辰自问，就算多无聊，自己也是不会去看那些挂在墙上的，凡俗界的法律条文来解闷的。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御灵者和凡俗间只要遵守不以异能伤害凡人的基本准则，其他的都是肄法司管的事。
就算是那些过去做出过伤害凡人的家伙，最后还是会被移交到肄法司，根据御灵者世界的天枢法典进行处置。
所以，西辰一直认为，与其去看什么凡俗间的规则，倒不如熟记天枢法典来的有用。
“因为这次出来实在太匆忙了，没有什么可以解闷的东西。”季白露耸肩，“只好看看条文，复习一下我的玄天文。”
九堺是九个不同的境堺，每个境堺都有自己的语言文字，虽然现在，因为天枢塔在对抗雾魇中的核心地位，天枢塔核心所在的钧天语和钧天文是九堺的通用语。但是在其他如玄天堺这样的地方，也保有本土的语言文字。凡俗世界的法律条文这样的东西，更是会以钧天文和本堺文字双语书写。
西辰毕竟少于远行，很多事情都觉得不合常理：“我很奇怪，你都是偷渡来的，上这种公共交通工具，倒是不受限制。”
“这可是钻空子的事。”季白露眨眨眼，“御灵师上船的时候，凡俗检查只看徽章。只要他们确认徽章是真的，又没有不良记录，就不会往偷渡方向想。”
一个闲极无聊会去看凡俗法律条文的女孩，在钻偷渡的空子，西辰觉得有点头晕。
西辰决定先不管这些，凡俗间法律的漏洞，并不是他们该讨论的问题。于是，话题又转回到关于男孩的问题上：“所以，就像你说的，在购买搭乘票时，如果有儿童随行，监护人必须出具和孩子的关系证明。那这孩子和那个妇人之间，怎么也不可能有证明吧。”
季白露喂男孩吃了饼干，男孩已经不哭了，她又在茶杯里加了糖，哄男孩喝。
礼仪端庄的举起茶杯，季白露自己也抿了口茶，接着道：“我想你不会要告诉我，你不知道有徽章等级的御灵师，搭乘这样的公共交通工具，是可以免票的吧？”
西辰一怔，如此说来，他搭乘的时候确实没有拿着什么票据。
何玉昆只跟他说，上船的时候，向检票员出示他的御灵师等级徽章就可以。西辰单纯的以为，这是何玉昆，或者老师那边，和陆栖艇运营处打过了招呼才有的特例。
难怪对方问他要选哪个舱的时候，他不明就里的说了凡人和御灵者都可以乘坐的普通舱就可以，自以为是客气的不给对方添麻烦的时候，对方会露出那种诧异的表情了。
西辰晃晃头，感觉耳朵有些烧，咳嗽了一声问道：“你等一下，这孩子刚刚过来的方向的船舱是什么阶层？”
“中层舱。一般默认提供给御灵者的船舱。”季白露咬着饼干，这姑娘吃饼干的样子像啮齿类的小动物，咬出了沙沙声。
她用一种看乡下土包子的眼神看着西辰。“你第一次出远门？”
西辰没理她的后半句，接着问：“所以说，头等舱、中层舱是提供给御灵者，普通舱和下等舱是提供给凡人的？”
“嗯，你说的对。”季白露点头，“三星以下和未成年御灵者默认是中层舱，想去头等舱也可以，但是要额外付费，四星以上的御灵师是免费搭乘头等舱的。顺带一提，只有没有拿到星级评定的成年御灵者，才会和凡人中愿意花钱的人一起，搭乘普通舱。”
“所以一个未成年御灵者如果跟着几个凡人一起搭乘也不会有人怀疑？”
季白露耸耸肩：“不会啊，我五岁的时候已经带着我家的凡人仆从们，搭乘过很多次这种交通工具了。御灵师家族的下一代，总是有很多需要社交的场合。”
西辰皱眉一边思索一边说：“可是你可能不知道，因为收到肄法司派遣循刑官的协查令。你也知道，因为那个诱拐事件，大概两日前，玄枢大人就对玄天全堺已经发出严查未成年御灵者搭乘交通工具的谕令。谕令的通告虽然可能因为距离的关系，还没有传递到较远的城埠，但是，维拉姆号是从溟湮湖出发的……”
季白露眨眨眼：“你的意思是说，即使是未成年的御灵者寄子也要有成年御灵者监护人同行？”
“对，所以……唯一可能不通过检查，就乘上陆栖艇只有一种情况——一个御灵师带着他的‘小徒弟’和‘几个凡人仆从’——虽然这也不合规矩，可是御灵师堺里，其实并没有师从证明这种东西。会登记师从关系的，只有在成人试炼申请和通过后领取徽章的时候。”西辰腾的一下从座椅上站了起来。“而如果真有这么一个御灵师，凡人的乘务人员也是不敢多做置喙的吧。”
季白露闻言也是一愣，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表情也严肃起来：“你是说，他们至少还有一个御灵师的同伴？”
“而且至少是四星，只有四星御灵师才有资格给寄子开蒙！”西辰表情凝重的说。
“得赶快通知艇上的工作人员！”
季白露也从座位上站起来，可刚一起身，脚下一软，又坐回到座位里去。
“怎么回事？！”她调动灵力探查自身，发现自己的气脉阻滞，显然中了某种毒素。
西辰抬头四下一扫，包括他们刚救下的小男孩在内，整个普通舱的乘客都陷入了沉睡。
“这些茶点有问题！”西辰立刻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刚刚他只顾着跟季白露说话，不论茶水还是点心都没有碰过。而其他乘客，即使是不爱吃甜点的人，作为赔礼的高级茶叶煮制的茶水，也总是不介意喝下去的，于是全都中了招。
“你现在情况怎样。”西辰问季白露。
“就是没有力气，应该是某种迷药，我可以用灵力自行涤荡体内杂质解毒，但是这种迷药对灵力似乎也有阻滞效果，我需要一点时间。”季白露道。
西辰点点头，“那我先去前面看看。”说着就拉开了舱门跑了出去。
邪御灵师……虽然在溟湮湖的时候西辰也听说过，但这次可能真的碰到了。
九堺中的生物都可以用清和浊来分，像御灵者们身上寄附的琈灵都是清属性，雾魇是完全的浊属性，人类和异人都是清浊皆有的混沌属性。
御灵师们通过修行，使自身更倾向于清属性，来达到和琈灵更高的契合度，来进阶。他们的修炼不止是力量上，还有精神上的。
而邪御灵师，以琈灵的力量做违反世间公序良俗的事，却并不是堕落为浊。事实上，也没有人见过真正浊属性的御灵师，更意外的事，邪御灵师在精神上反而可能更倾向于“清”。
即，虽然他们的所行所为以世俗眼光看是“错误”的，但他们自身却无比相信自己行为的“正确性”，并且不会受到良心的谴责。
邪御灵师，很像某些先古传说里异端狂信徒，不论对御灵师世界还是凡人世界，都是十分危险的存在。
西辰将手按在腰间的行旅囊上，这是天枢塔同御灵师徽章一道发放给每个御灵师的便利道具。用某种雾魇的皮，配合上面附加的特殊阵纹，可以将非生命体按照比例缩小收纳进去，连物体的负重也可以按照比例减轻，是十分方便的出行道具。
西辰他手掌一翻，一个手指大小的柳叶刃就被他夹在两指之间。
拉开了隔在中层舱和普通舱之间的乘务舱的门，西辰看到正背对着门整理餐盘的女乘务员。
“这位小姐，请问一下。”西辰开口。
“什么事呢？”那位女乘务员没有转身，只是侧过了头，用依旧甜美的笑容和声音问。
“中层舱和高等舱今天都有什么人乘坐呢？”
“哎呀，像御灵师大人们这样尊贵的人，可不是天天都有的呢，今天只有您和那位御灵师的小姐搭乘维拉姆号哦。”
“是吗，那么，那个孩子是怎么上艇的呢。未成年御灵者不能在没有监护人的情况下搭乘公共交通工具的敕令昨天就从溟湮湖向玄天堺全境散发下去了。”西辰眯起了眼。
乘务员小姐拿过边上的手巾擦了擦手，转过身来，依旧笑容甜美“我只是个乘务员而已，这种事情并不清楚。如果您有什么问题，或许可以直接询问我们的船长。虽然是不允许在行驶中打扰船长的，但是如果是御灵师大人们的话，想必是可以通融的。需要我为您领路吗？”
“那就麻烦你。”西辰保持着警惕，冲她点点头，侧开身子让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乘务员小姐在前领路，穿过了中层舱，里面果然空无一人。西辰皱眉，难道自己真推论错了？
中层舱再向前就是头等舱，头等舱和前面的驾驶舱之间还隔了一个警务舱，是整个陆栖艇的治安队休息待命的地方，安排在这个位置是为了以防万一。
二人来到头等舱，西辰四下打量，发现一张客座前的桌上放了精致的茶点和还冒着热气的半杯红茶。
“你说这里没有人乘坐？”西辰语气有些不善起来。
乘务员一边继续在前领路，头也不回的道：“可能是船副大人吧。不得不说头等舱条件挺不错的，如果没有乘客，换班驾驶的时候我们的乘务人员有时候会用这边休息。喝喝茶什么的，虽然不怎么合规矩，可是，您能理解的吧？”
西辰不语却更提高了一点警惕。
哗啦一声，警务舱的门被打开了。
“呦，是你啊，什么事？”警务舱里一个听上去很年轻的男声问。
“有位御灵师大人，有事想问船长大人，所以我就带他过来了。”
“是吗？”里面的人说。“让他在这等吧，我去帮他叫人。”
于是，女服务生笑容可掬的侧身立在门边，示意西辰进去。
西辰刚刚一脚踏入警务仓，背后的拉门就被拉上了。阿西扭头，隔着一掌宽的玻璃窗，他看到刚刚一直微笑的女服务员此刻表情冷淡木然。
她的一双眼睛瞳孔暗红，可西辰依稀记得，傍晚点餐的时候，这位乘务员的眸子是清澈的湖水蓝色。
西辰心中一惊——鬼族！？
所谓鬼族，是除了魇、魔之外，最接近浊属性的存在。混沌属的人或者异人女性，在怀孕的时候被魇的浊气侵染生下的孩子，或者是同魔族结合生下的小孩都有可能是鬼族。
邪御灵师有很多出自鬼族，所以鬼族也是九堺中被人忌惮的族群之一。他们没有自己的固定聚居地，是散落在九堺各处的流浪者。
“好了，别管那姑娘，你要找船长？”背后，那个年轻的声音发问，声音温和。
西辰转头，一打眼，就发现了警务室的异常。
警务室的格局和前面的客舱相仿，但空间要小一半。现在一排排座椅上，横七竖八的躺着几条穿着警务制服的大汉。角落里，那个之前被自己捆起来的妇人也昏睡过去。只有一个看起来似乎和自己年龄相差不大少年坐在那里，端着茶杯对他微笑。
这少年一头深灰色的长发，头顶上盘了发髻，戴了一方公子巾，一身墨蓝长袍，显得文质彬彬。
少年容貌平凡，是那种丢人堆里找不出来的类型。可是看到这个少年的容貌，西辰脑中的一根神经却被牵扯着丝丝的疼痛。
“你……是？”西辰声音嘶哑，仿佛不像他自己的声音。
“嗯？拜入玄枢大人门下，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阿西，我们有三年不见了吧？”少年放下茶杯，敛袖站起，一步步向着西辰走来。
西辰觉得他每一步都走在自己的心跳声上，随着他的一步步逼近，西辰的心仿佛要跳出了腔子。
“殊、临、枫！”西辰咬牙切齿的叫出这个名字。
一甩手，西辰手中的柳叶镖冲着对方面门直射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