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夫人一脸的震惊,“逸欣,她怎么会……”
“不得不说,你的女儿,比你有良心。”商禄安面带嘲讽的说着,“不过太晚了。她四年前,准备去参加天枢御览之前,曾经偷偷的找过我。她觉得我和肖济灵的关系不好,是因为陌晴的事情。虽然有一些误解,不过,我也确实,不想再让肖家有混着商家血脉的孩子出生了。但是因为那孩子的负疚感,她在离开前偷偷找过我,跟我说当年是她在你面前学了陌晴唱过的奇怪歌谣。结果你和你的丈夫,商量着把这件事告诉了肖弘文,之后,陌晴就被送走了。因为过去了一段时间,所以没人知道当年的那个歌谣是什么了,逸欣说是没有听过的语言。”
听了商禄安的话,很多长老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西辰冷眼看着,大夫人一派的声望恐怕要大受损失了。
“说着不会再让为肖家做事,姐夫你还不是一直在给松园制茶。”肖济恒这时候很不合时宜的插嘴道。大夫人的事情他是知道一些的,没想到商禄安也知道了,那二姐知道吗?
大夫人从来不是肖济恒觉得有威胁的人,他的二姐才是他要打击的。虽然这夫妇两个在过去很长时间貌合神离,但是谁知道是不是私底下一起密谋怎么害父亲?肖济恒觉得自己抓住了一个点,可以把毒害肖弘文的事情和灵夫人也扯上关系。
“二姐,你之前也一直知道的吧,姐夫做的茶有问题,不然,是怎么想到去检查茶罐的?”肖济恒抬头,示威似的看向肖济灵的方向。陶鵺有些厌恶的瞪了一眼这个名义上的舅舅,本来就因为自己也动了手,有些心虚的肖济恒,被这么一瞪,气势倒是弱了几分,心中却对这个女孩的态度感到疑惑。
“我相信肄法司的各位大人。”肖济灵像是厌倦了这些似的,语气中透着虚弱的说,“听到褐毛松,我就想到了父亲院里的那颗褐毛松。禄安制茶,都是直接取用院中现有的材料,松茶的松叶就是在松园里,他亲自采摘的。那位桑大人说,褐毛松籽的毒是时间最长的,能让父亲长时间接触的,也只有父亲常用的松茶了。虽然怀疑,但是我仍然不信,想要一查,没想到反倒正中其实。”
“呵。”商禄安看都不看自己的妻子,只对肖济恒说,“你很奇怪吗?我为什么要帮老头子制茶,那自然是他要求的。”
“父亲怎么会这么要求?!”
“我怎么知道,你要去地下问问他的想法吗?”商禄安的面部肌肉又不正常的抽搐了两下,“算起来,也有六七年了。我开始研制冷香,是从陌晴的死讯传回玄弥宗之后。商家本身经营茶园,有自己的一套制茶手艺,小时候我接触过一些,并不专精此道。我制茶,本来也是这漫长人生中,打发时光的玩意。能做出冷香,纯属意外收获。”
“老头子知道了,问我要冷香,我怎么可能给他?于是只是一味的敷衍,说冷香只是普通的茶,没有什么稀奇,还说我正在研制新茶。没想到他居然信了,还说要第一时间试用新茶。”商禄安咧了咧嘴角,“人生啊,就是这么巧合,老头子找过我要新茶没多久,刚巧逸欣和我坦白了。呵呵,这老头,什么都想控制住,什么都想握在自己手里,玄弥宗毁了我的人生,我就要报复回去。他想要茶,那就做给他好了。他觉得那茶别有风味,还常常找我,要求每年多做一些备着。”
说到这里,商禄安突然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变成了压抑的哽咽。
等他拿开手的时候,他眼睛通红的看着在场的人,露出疯狂的笑容:“现在这个老东西,终于收到报应了,他死了,哈哈哈,他最喜欢的松茶,他以为他能掌握一切,高高在上的看不起我们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呵,那就好好享受我的特别礼物吧。”
说着,他又疯狂的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捂着肚子蹲了下来,眼中飙泪,可是笑声却依旧没有停止。
西辰看着他疯狂的样子,皱了皱眉,起身,在房间中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了桑循检身边,小声的问了几句话。桑循检听到西辰的问话,明显有点惊讶,然后摇了摇头,又很有兴致的回答了他的几句。只是两个人的对话声音都很小,此刻商禄安的狂笑声响彻屋内,稍微远一点的人,都没有办法听清西辰他们说了什么。
“商先生。”得到了答案的西辰,回过身来,走到了蹲在地上狂笑的商禄安面前,“虽然打断你的狂喜我感到很抱歉,不过……老宗主虽然中了你的毒,但是这次从直接死因,却并不是你下的毒。”
西辰的话,让商禄安像一只被人捏住了脖子的的鸭子,瞬间没了声音。
他抬起头,眼角因为笑的太过而飙出的泪痕还没有消失,就这么一脸狼藉的看着西辰,眼睛瞪的极大:“你、你说什么?”
“我说,老宗主的直接死因,是其他原因。”
“这不可能!”商禄安向前一扑,就要抓住西辰的衣摆,但是西辰反应迅速,闪过了他这一扑。
“老二家的,西公子没说错。”这时候,已经从刚刚的各种信息的冲击中缓过神来的肖弘治,又做起了主持大局的工作,一副沉着稳重的长者风范,对因为一扑失败,现在跪在地上的商禄安露出了同情的目光。
“虽然循检大人们确实大哥的身上,查出了褐毛松籽的毒素,不过,大人们也说了,要用这种毒素毒杀大哥,需要更多的剂量或者更长的时间。你虽然投毒,却不是第一真凶,真凶还有其他人。”
肖弘治说着,连连摇头,一副叹惋的样子。
西辰对肖弘治的表演可不感兴趣。他关心的,另外有其他的问题。
“商先生,还有另外一个问题,虽然可能和这次的事件无关,不过还是希望你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西辰站在商禄安扑不到他的位置,如是说道。
商禄安愣愣的发呆,像是还在因为之前的信息而震惊,完全没有听到西辰的说话一样。
西辰摇摇头,还是自顾自的把疑问说了出来:“我刚刚问了一下桑循检,褐毛松籽如果被人误食,会中毒吗?桑先生告诉我,作为植物的自我保护,褐毛松的松子,只有果壳是有毒素的,为了防止某些以植物果实为食的动物。啃食过五六颗果壳的啮齿动物,或者直接吞食松子的鸟类,会因为毒素陷入肌肉麻痹,但是大概率并不会死亡。等到症状回复,动物就会知道这种果实有毒,开始自主回避。”
“西公子,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一边的肖弘治不明白西辰为什么开始说起这个。
“还不明白吗?”西辰看了一眼肖弘治,“褐毛松的松子有毒的是它的外壳,果肉其实是无毒的。根据体型来说,想要达到肌肉麻痹的效果,麻痹一个肖老宗主那样的成年人需要采集打量的褐毛松的松子……可能有整个松园里所有褐毛松的松果那么多?”
西辰通过敞开的大门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满园的各色松柏,保持着一年四季的长青。这也是玄弥宗的宗主,和宗主继任者都住在松园的原因。长青,是一个好彩头。
“采集之后的萃取毒素的方法也是一般人很难接触到的方法。我想请问一下商先生,关于褐毛松毒素的知识,和毒物的萃取方法,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西辰眼神暗了暗,“总不至于,你想要制造毒茶,就一拍脑袋能知道松园里有可利用的毒植物,并且知道萃取方法吧。”
“方法……”商禄安听到西辰的问题,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是很努力的在思考,“啊……对了,我想起来,是陌晴的灵塔。”
“什么?”所有人对这没头没尾的话都是一头的雾水。
“嗯,是陌晴,一定是陌晴也想让我这么做的。”商禄安脸上又浮现了扭曲古怪的笑容,“那天……我听了逸欣的话,我心里堵的慌,我想找人说说,但是我能找谁呢?我就去了那孩子的灵塔前。虽然那塔里什么都没有,不过现在想想,那孩子果然还是回来了吧。”
商禄安这神经质的话,让在一边已经许久没有说话的陶鵺,背后渐渐渗出了冷汗。
西辰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陶鵺,收回目光,看向地上的商禄安,声音又沉了下去:“胡说什么呢。”
“我没有胡说!”商禄安激动了起来,“那天,我本来坐在灵塔前面,喝闷酒的。我觉得灵塔最上面一层的石顶有些歪斜,就想要去摆正一下。挪动的时候,我就发现两层的夹缝里,有一个小纸条。我抽出来,就看到上面说了褐毛松的事,还有萃取毒素的方法。他说用这个方法,老宗主就会死的像是普通的,中风的老年人一样,没有人会发现的。一定是陌晴,一定是她,她也觉得不平,所以才告诉我这件事!”
“你醒醒吧!”陶鵺实在看不下去了,站起身一声大喝,房间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奇怪的看向这个女孩,“你女儿死了都好些年了,她要变成了鬼,真有能耐,何必还搞的这么迂回。直接真刀真枪半夜送到老宗主房里不就完了?你做这事,还要把这种谋害亲族的名声安在一个死掉的小女孩身上,我算见识了,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可也真是个好父亲!”
陶鵺的话过于犀利,好些玄弥宗的长老都皱起了眉。
陶鵺讽刺的话,相当于把商禄安和肖弘文归类到一种人,从心底里抵触肖弘文的商禄安瞬间情绪爆发。
“我没说谎!那个纸条,真的有的!那个纸条,我可以给你们看!”
商禄安开始在身上摸索,因为激动,他的手指有些不太利索的扯开自己身上一个荷包的线绳,那是一个精致小巧的储物囊,他的手指伸进去摸索了一阵,拿出了一张向内折叠的纸片,纸片颜色泛黄,外面还有些污渍,看上去应该是有相当长的时间了。
“你们看,我找到了!我说的都是真的!我——”
商禄安举着纸条,激动的想要站起身,向着周围的人展示他手中的“证据”。然而,突然之间,就像整个时空被人按了暂停键一样,商禄安半站起的身躯僵了一下,然后他不可思议的抓住自己胸口的衣物,眼睛圆睁的迎面倒了下去。
西辰眼疾手快,在商禄安倒地之前上前两步接住了对方的身体。
“商先生!你怎么了!振作一点!”
西辰大声的呼唤着对方,但是商禄安只是脸上显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睁开的眼睛中带疑惑和痛苦,嘴唇微微的开合了两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也没有发出一个声音。擎着那张纸的手就这么松开了,纸片飘飘摇摇的落在了地上,没有人去主意那个纸片。
回过神来的人们都纷纷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开始往西辰这边凑过来。嘈杂的议论声和吵闹声不于耳,有喊医生的,有叫循检官们想想办法的。
但是西辰看着对方已经失去光彩的眼瞳就明白,已经没有用了,这个人在刚才,已经失去了生命。
西辰抬头,透过人群看向了僵在原地的陶鵺母女。陶鵺完全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坐在原处,眼中是恐惧和疑惑。而她身边的灵夫人,则是两只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眼中满是动摇。
很快,就有人从西辰的手中,接过了商禄安的尸体,停放到了松园了一个小房间。肄法司的循检官们,接到了他们的第二个任务,为商禄安验尸。
结果也出的很快,是褐毛松籽毒素中毒。在梅园,商禄安的房间里的一只茶杯中,检查出了大剂量的褐毛松毒素。然而问过了在梅园的所有人,没有人给商禄安送过这杯茶。
商禄安死在了自己用来害人的毒素之下。
然而更大的疑问出现了,从商禄安死前脸上的神情来看,他对自己的毒发是感到无比惊讶的,畏罪自杀的可能微乎其微。
因为这个变故,肖家的人暂时散去,各自回到安顿的院落。
西辰也从检查完的桑循检手里,拿到了商禄安最后拿出来的那个纸条,此刻纸条正展开放在他客房的桌上,西辰看着字条的内容,却在发呆。
究竟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做的这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