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您说话可真是让人大喘气,我该怎么做?”
“与你的召唤者斯嘉丽签订契约,然后就可以不死。”
斯嘉丽率先兴奋呼喊:“就这样?那还等什么?”
何墨之前表现的那么生猛,假若他可以成为自己的契约者,那岂不是说,日后可以在学院里横着走了吗?
斯嘉丽美滋滋想着。
何墨倒是没吱声,他有点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可麦迪文幽幽继续道:
“但是,你们要共享生命。从前斯嘉丽或许可以活到100岁,现在签订契约,她就只有50年不到的寿命了。即便如此,也要签订契约吗?”
斯嘉丽也沉默了。
三个月前她刚过十六岁生日,她的人生才刚开始。
在这样美好的年岁签订一份失去一半寿命的契约。
很残酷。
何墨打破了沉默,他一摆手:
“这玩笑可开的没意思。老先生,你跟我说实话,我若能活,就只有这一种方式么?”
麦迪文脸上的表情肃穆:
“已知的办法,只有这一种。我在你身上,看得到与斯嘉丽纠缠在一起的命运连线。奇异的是,那连线的开端是在遥远的过去,并非是斯嘉丽选择召唤你,而是,你在两千年前就选择了她。”
“胡言乱语,我怎么没看见什么线?再说,我有那预知未来的本事,也不至于最后被人暗算逼上绝路。”
麦迪文语气诚恳道:“请相信一个活过悠久岁月老魔导师的博闻强记,历史上,不只有你一个古剑士。”
麦迪文继续道:“你可知道,你执念千年不灭的缘由?”
“我……”
何墨低头沉思,自己放不下的是什么呢?
杀身之仇恨?
何墨从前对生死看的很淡,他是从江湖来的侠客,早明白江湖儿女江湖老的道理。
如今情绪平复,他对荒山那些追兵其实怨恨不大。
死在他手里的恶人已经不知多少,那些恶人也有家人朋友。
出于道义,出于情感,或者单纯被悬赏诱惑,总有人想谋害他。
杀人者终会被杀,何墨早就想过某天他会死于某某人的复仇。
杀身之仇,不值得他的灵魂执念千年。
何墨茫然地摇了摇头。
而麦迪文挥舞魔杖,从星空房间深处飞来了堆叠足有几人高的厚厚书籍,一本本书绕着麦迪文雀跃飞舞不停。
麦迪文用魔杖点在那些书上道:“这些是我收集的史料,几乎不在民间流通。阁下既然身为古剑士,想必不是什么籍籍无名之辈,说不定某本人物传记上会有你浓墨重彩的一笔,不想看看吗。”
这样的真实史料当前,平日的斯嘉丽恐怕已经欣喜若狂,可这时候她却茫然失神,不言不语。
“那就看看吧。”
何墨忽然很好奇自己究竟被那些史学家如何评价。
麦迪文拱手,执了何墨所处时代常见的弟子礼,道:“那么,您的名号是?”
一代大魔导师竟然做如此晚辈姿态。
这如果传到外界,不知道会让多少人惊掉下巴。
何墨下意识回礼:
“当年做下错事,师父逐我出门派,也收回了道号,所以我一向以本名何墨游历世间。”
麦迪文颔首,魔杖一点之下,数百本古籍一字排开,无风自动哗啦啦一页页翻了过去。
也不知魔导师是如何读得过来。
许久,麦迪文闭目若有所思。
片刻后,他开口道:“怪了,没有任何有关何墨的记载……”
何墨听了,陡然生出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怅然若失:
“都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我还以为一生卓绝,后世回顾我,总归有我一页,谁知一样泯然于海海众生。”
“不尽然,不尽然,也许哪里出了纰漏,你毕竟是应运而生的古剑士。”
麦迪文也是困惑不解。
失落的情绪被何墨转眼抛在脑后,他从来就不是为了流芳百世而奋斗的那号人,他只要活在当下即可,没有名留青史也无所谓了。
就算史书里没有自己,那么,想来也总该有些别的记载,最起码要比斯嘉丽之前的一知半解来的详细。
“老先生,哦,还是叫你麦迪文大师吧,受累帮我找一下万剑阁如何。也不知道这个门派如今还在不在了……”
“你的宗门?”
“那倒不是。”
何墨临死之前身负重伤时,唯一想做,还没有来得及做的,就是铲除万剑阁。
或许那是最后的执念?
麦迪文大师的半月形镜片亮了亮,他没有去翻书:
“万剑阁,如果你说的是那彩云之上的万剑阁,那么它应该还在,只是避世不出很久了。”
那样恶劣不堪无恶不作的邪宗,竟然流传至今两千年?
何墨一时震惊无言。
麦迪文忽然露出怀念的神情:
“上次有万剑阁的消息流传,还是在六十年前,我记得那会儿,我与第十七位妻子小玛丽亚刚刚新婚……”
麦迪文这句话,让何墨更震惊了。
“你看样子仙风道骨,怎么也有如此花花肠子,十七个?当时乐平皇帝都没你这么多媳妇啊。”
麦迪文笑了笑,丝毫不觉得是羞耻:
“对寿命悠长的魔导师来说,这是正常的事情,我们不受世俗道德所约束。”
果然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但何墨对此一笑置之,他打算再问一下万剑阁当年的那位阁主是哪年咽的气。
沉默很久的斯嘉丽忽然开口了。
斯嘉丽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似乎下定了一个很大的决心。
“麦迪文大师,如果要缔结契约的话,应该怎么做呢?”
麦迪文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他伸手抚摸了下斯嘉丽的脑袋,笑呵呵道:
“那是小事,不难,我很好奇,你为何做出这个决定。”
“我,我也不明白。”斯嘉丽凝视已经快要流尽的沙漏:“只是,我总觉得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恐怕会后悔一辈子——”
“——别傻了!”何墨打断斯嘉丽自顾自的吐露心扉,他将斯嘉丽拉在一边:
“一辈子有多长你知道吗?等你到老死的时候再后悔,那可晚了。听我说,像这样的老头子别看他慈眉善目,鬼知道他究竟打得什么如意算盘,你可别被卖了还帮着人数钱。你我不过萍水相逢,那什么狗屁契约,完全不值得。”
斯嘉丽木木地瞧着何墨,不自觉落下两行清泪来:
“可你马上就要消失了,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你。”
何墨就要反驳,见到那泪眼,不知为何他的心防一下子打乱,只觉得莫名一阵酸楚从咽喉直涌上来。
真奇怪,明明只认识她半天而已。
何墨不再对视,他克制住古怪情绪,旋即狐疑看向麦迪文,内心不断猜测。
斯嘉丽轻轻问道:“你还记得我们刚见着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
“我说什么了?”
这么一问,何墨忽然发现他记忆中的一部分已经模糊。
隐约记得,自己好像在临死之前说了什么话,还看到了一位故人。
再一睁眼,就是在斯嘉丽的寝室。
具体细节,无论如何想不起来。
何墨越发冥思苦想,模糊记忆里,那故人人影就越发与眼前斯嘉丽的轮廓重合。
雾里看花似是而非,两者慢慢变得越来越相似。
“你说,你终于来接我了吗?之前我没懂,现在我想明白了,或许事情就是这个样子,这是女神的安排,是我必须要完成的使命。”
这是什么逻辑?女神又到底是什么神仙,竟让现在人如此迷信?
“别说傻话,你这姑娘言情小说看太多了吧。”
何墨毫不犹豫阻止斯嘉丽几乎是在暗示她自己的说辞。
接着何墨向麦迪文怒道:“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手脚?洗-脑了?”
江湖传闻,有些邪恶宗门的高手可以神不知鬼不觉之间,就误导人的神智,产生幻觉甚至是错乱的记忆。
可麦迪文却摇摇头:“我什么都没做。”
“骗谁呢?斯嘉丽你清醒点,这老头肯定对你做了什么!”
麦迪文却微微一笑,独自走远,毫不理会身后何墨拍打空气墙的动静。
……
麦迪文远远走开,确认何墨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这会儿何墨正在劝说斯嘉丽。
这位魔导师默默读着魔杖从古老书架挑选出来的,一本沉寂了很多年无人过问的古籍。
“何墨?恶魔?如今读来倒是相仿,或许是年代久远字音相似以讹传讹?但观此人生平,疯疯癫癫,行事无常。说他是恶魔,也不为过。女神在上,我这么做是对是错?”
“还请降下神谕。”
麦迪文虔诚跪地,叩问着无声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