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国军营的事务处理妥当,白天义下令即刻出发回长平,因为东篱不会骑马,所以与姝儿共坐一匹马。
冬末春初,阳光明媚。大军拔山涉水,马不停蹄地赶路,晚上暂且于林中休息。
东篱不太喜欢马,所以一路上都觉得晕头转向的,好不容易休息了,他立刻跃下马,服用丹药之后,靠着树木而歇,温暖的火光摇曳,让人觉得很舒服。
姝儿知道他不适应长途跋涉,于是建议父亲不必如此赶路,士兵们也需休息一二,白将军才开口让大家驻扎军营暂且休整二日,再继续出发。
等士兵扎好营帐后,她才悄悄地走到东篱面前,见他一脸倦容,背靠着大树,睡得很踏实。
她不忍心叫醒他,只好坐在这里陪伴他,黑夜里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二人,恨不得即刻冲出去,杀了那个男人。
“公子,我们真的要去长平?”
“嗯……”
“……”夜政实在不明白,这白姝儿到底有什么好的,值得南宫成不顾一切,追随她去长平,不仅没有担心武革趁机造反,而且调用了在江湖上从不露面的玉郎,果真是帝王心不可测,让夜政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南宫成也非是儿女情长的人,这次故意离开大军,前往汉国长平,是收到陈国旧臣的消息,说光明宫内有一宝物,可以让人长寿无疆,甚至能修得法术,以此独霸天下,成为中原大陆唯一的王。
他离开大军的时候,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让心腹千面公子玉郎,伪装成他的模样,替他看管武革那群人。
当年汉国违背诺言,出兵协助陈国的同时,还操控着陈国君主,斩杀了旧臣忠将,还趁机逼迫君主投降,自此不费一兵一卒之力,就把陈国的三个州府,九县十五村,全部收为囊中之物,贪生怕死的臣子,皆是俯首称臣,几位陈国元老,自然是不服气,于是甘愿与南宫成勾结,为他传递各种信息。
南宫成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看到姝儿对别的男人甚好,心里的一团怒火燃烧起来,恨之入骨,却又不敢轻易行动。
天微亮,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露珠从叶上滑落,落在他的身上,熟睡的东篱被冰凉的露水惊醒,他微微睁开眼睛,低头看到身上盖着姝儿的披风,靠在他肩膀上休息的她,感觉到有动静,于是也清醒了。
“爹爹说,后日才出发,你若是还没休息够,我们回营帐去吧。”
“嗯……,昨夜你应该叫醒我,这样也不必害你受凉。”
“……”
二人离开这里,回到营帐内,守哨的士兵都知道白少将军夫妻和睦,新婚燕尔,自然是如此恩爱,他们的感情已经传遍军营,大家都赞不绝口。
另外东篱先生医术精湛,帮他们治好旧患,所以对昨夜之事,大家并未窃窃私语,而是真心祝福白少将军夫妇,传出一段佳话来。
白天义知道女儿对东篱的心思,虽然贤婿有些木讷,但还是个体贴入微的好丈夫,平日愿意下厨为她做饭,悉心照顾军营的伤兵,他也很喜欢这个女婿。
长平建章宫内,御史大夫陈氏反对陛下赐婚,与李丞相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太尉朱氏素来不参与二人的争斗,专心于打理军政之事,今日事关军部,他自然留意着,准备在恰当的时机,协助御史大夫陈大人。
“陛下,白少将军新婚不久,夫妻恩爱有加,若再赐婚给南宫氏,实在是不妥当。”御史大夫陈氏说道。
“陈大人,白少将军突然成亲,未曾上报消息,陛下没有加以责怪,已经算是恩赐,你如今却是得寸进尺,想让吾皇失信于南宫成。”
“哼……李丞相,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白少将军为国镇守边境,已过婚配之年,好不容易觅得如意郎君,你却是棒打鸳鸯,让她嫁给敌人,岂不是让天下百姓心寒?”
“陛下,臣附议。”太尉朱氏行作揖礼,继续说道,“白少将军年轻有为,是我国数一数二的女将军,可谓巾帼不让须眉,随父出征几载,上阵杀敌,浴血奋战,立下汗马功劳,回长平本该是件喜事,如今却听闻要她下嫁旁人,实在是有愧于忠将。”
“陛下,臣附议,太尉大人所言有理。”兵曹大人素来是太尉一党,见上面的人都在帮御史大夫,也出言建议,“陛下,南宫成娶白少将军,恐怕是别有用心,臣认为此事不可行。”
皇帝也是很心烦,三个月前修复好光明宫,寻到祖上留下的书籍,知晓南海鲛人的事,本打算从了南宫成的意思,两国就此休战,也好让他有余力筹划前去南海的事。
但御史大夫和太尉今日的态度,恐怕此事不能随意处置了,南宫成退兵回国,也算讲信用之人,他思虑再三,还是打算暂缓赐婚之事。
“陛下,臣附议,兵曹大人所言并非无理可循,当年南宫成潜入汉国,其目的就是想拉拢白将军,好在天公不作美,让他没有找到未出阁的白氏,才铩羽而归。”户曹大人说道。
“……”李丞相也觉得他说得有理,皇帝赐婚之前,并未与自己商量,他也是打心底里反对的,但皇帝苦苦哀求,说是百姓常年陷入战乱,生活困苦潦倒,作为一国之主,如今有机会结束战乱,何乐而不为之,白少将军去南国做奸细,也好防着南宫成出尔反尔。
“户曹,你所言虽是有理,但本相认为白少将军是联姻的不二人选,作为世代忠将之后,本相认为即使出嫁敌国,她也能忠贞不渝,为国效力。这样既能防止南宫氏出尔反尔,又能为汉国传递消息。”李丞相公然说出这件事,但让其余人哑口无言,为国牺牲一段姻缘,也并非是个坏事。
御史大夫最疼爱他的外孙女,这李丞相的如意算盘再精,也不如他的手段厉害。
“李丞相,建章宫内朝臣中,论谋略,还真是无人能与你比及,既然是两国联姻,白少将军并非皇亲国戚,再者李相的爱女正值婚龄,尚未有夫家,也是我大汉国,名声大噪的新秀谋臣,比起武臣来说,更适合做这样的事。”
“御史大夫所言有理,李丞相可是存有私心?舍不得让爱女远嫁不成?”太尉大人火上浇油,其余臣子低头不语。
皇帝瞧着架势,保白姝儿的人占上风,实在不知如何平息此事,索性交给舅舅处置,开口说道:“诸位爱卿,都是我汉国忠臣义将,为江山社稷,献出一生心血,朕也是心有所知。联姻之事,本该是与尔等商议之后,才给予南宫成答复,是朕的疏忽。李丞相,朕认为你位于百官之首,又是皇亲国戚之尊,两国联姻,就交给你处理,即日起,从贵族世家中,挑选二个相貌端正,品行尚佳的女子,随同陪嫁到南国。”
“是陛下。”
“至于出嫁人选,朕会与太后商议,再挑选皇族女子,三日后议政定夺。”
“是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众人行跪拜礼,异口同声道。
“退朝!”皇帝起身,由一旁伺候的太监扶着离开,臣子们喊道:“臣等恭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散会之后,御史大夫出言低声警告道:“李丞相,若是我姝儿改嫁到南国,这长平的繁荣景象就到此为止,朝堂上对皇帝修复光明宫,召江湖术士入宫,已经是怨气冲天,白氏一族历代为将,忠心为国效力,如此伤老臣之心,不顾纲常礼法,哼……,到时候民声怨道,看你如何收场。”
“你可是在威胁我?”
“李丞相,陈大夫可不是威胁你,他所言并无恶意,这白少将军是我军部最得力的新秀,让她下嫁南宫氏,别说白家心寒,就连我这老臣太尉免不得心心寒意冷,军部的各位同僚也是怨言颇多。”
“太尉大人,你素来是个清冷孤傲之人,今日出言相助他,也让老夫有些惊讶。”
“呵……,我不管你们那档子事儿,但白少将军是我部下,她的事情自然归我管,而且算起来,老朽也是她半个老师,怎么会让她下嫁旁人,孤苦伶仃地在南国煎熬。”
“我明白了,白少将军既然成亲,夫妻和睦,自是不会棒打鸳鸯的,联姻的事,陛下交由我全权处理,南宫成已经退兵回去,他再起兵已是无望,我会亲自与之交涉的。”
“有劳李丞相了,这次你愿出手,贵公子和令爱的事,我自然不会计较了。”
“……”
李丞相拂袖而去,御史大夫并未言谢太尉,只是敷衍地说了几句,便回到府上,派管家带上几个家丁把白府打扫干净,吩咐人去集市上买男女奴隶各十名,回来让老嬷嬷调教一二,再从挑选机灵的人做管家和嬷嬷。
御史大夫陈氏膝下只有一双儿女,长子陈福安,脾气古怪,不善言辞,在府上无所事事,整日研究些无用的东西,陈氏并未有打算把家业给长子,而是寄希望于其孙女白姝儿。
白家虽是汉国老臣,但嫡系子孙单薄,也就白天义一人,当初迎娶陈氏之女,对岳父很是孝顺,为人诚恳,处事不惊,得到其赏识。
可惜白天义遭先帝排挤,无奈之下请旨前往边境守城,留身怀六甲的妻子在长平母家养胎,时常写家书回长平。
陈氏聪慧机敏,温柔大方,比福安哥哥更讨人喜欢,父亲把陈家寄希望于女儿,所以很重视对她的培养,才让其能够独当一面,打理起白府和陈府来。
他的爱女因为担心丈夫独自在外,所以请愿离开陈府,自己去边境陪伴丈夫,姝儿当时年幼,难以适应边境的生活,所以暂且由外公陈氏扶养,自从女儿去世之后,陈氏对帝王心怀怨恨,开始扩张势力,积极笼络朝臣,对远方的白氏父女更加疼爱,派人暗中保护二人。
另一边,白天义在林中休整二日,准备出发离开时,发现女儿和女婿不见踪影,让大军先行一步,自己带几个人去寻找。
原来,白姝儿察觉有人尾随大军,昨夜,她趁无人注意,便离开营内查探,东路担心她有事,紧随其后。
人烟稀少的山林深处,南宫成与夜政二人,在阴冷潮湿的洞内歇息,听到外面有动静,夜政拿起剑,往外走去。
不料被姝儿算计,落入她的圈套之中,在其逼迫下,回到洞内。
“南宫成,你还真是胆子不小,敢来我汉国境地,可不怕我杀了你?”
“呵……,姝儿说笑了,你怎么舍得伤害我?好歹等你回了长平,我就要光明正大的娶你。”
“做梦!”
“哈哈,做梦与否,等你回去就知道了,说句真心话,汉国皇帝想反悔,也是来不及的,我亲自去长平接你,白天义再怎么想保你,也无计可施了。”
“这是我白家的事,不必你多言,而且你到长平,就算扬言娶我,可别忘记了,我外公乃汉国御史大夫,皇帝也会顾及三分。”
“没关系,我就死缠烂打,非你不可,这一次我绝不放手。”
“我不知你阴谋何在,但劝你死了这条心。”
“姝儿,你舍不得向你父亲告状,自然是心里有我的。”
“我来这里,是警告你们,不要再尾随我军,否则后果自负。”白姝儿将夜政打伤,拔剑指向南宫成。
“你打不过我的。”
“南宫成,夜政对你也算是重要,他刚才中了我的毒,若想他活命,就滚远点。”
“……姝儿,何时变得如此狠毒了?”
“对付你这种人,不必讲什么道义。”
“可惜,你又错了。”南宫成向她发动攻击,突然一阵烟雾,挡住他的视线,睁开眼,发现姝儿已经不在。
“你的毒,可要紧?”
“公子,我可以自解。”
“嗯……,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
“是……公子。”
姝儿根本没有对夜政下毒,只是想要吓唬南宫成,没想到他对自己人更无情。
东篱抱着她离开洞穴,逃回军营时,发现大军已经离开,好在遇到了白天义,二人才跟着军队一同离开,姝儿自知无理,对父亲的严厉批评,并未反驳一声。
汉国长平,对姝儿来说,已经是个陌生的地方,七岁那年离开陈府,搬去边境与父亲居住后,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当她重新踏上故乡的路,已是身为人臣,嫁作他妇。
城门到宫门的街道两旁,百姓们早已在此等候归来的将士,为汉国的胜利而欢呼,为镇守边疆,为国捐躯的英雄们致敬。
三军入城内,各将军入宫觐见皇帝,论功行赏,白姝儿封为卫武将军,四品官职,俸二千石,为犒劳有功之臣,择吉日设宫宴,举国欢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