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涵舟的心里非常矛盾,他一会儿怀疑张戴玲,一会儿又维护张戴玲。他之所以如此,当然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有杀人的可能。
这么多年来,张涵舟一直过得提心吊胆的,倒不是梦蛊杀人,而是孟儒琛曾经对他大脑做过检测,结果查出他有一颗变态脑。
说来话长,这里多引一段,从孟可久一家说起。
孟可久一家上门来认干亲,张涵舟觉得既神奇又诧异。
神奇的是,他的确在祝驼铃见过这三口来找姥爷;诧异的是,在梦蛊中张戴玲指定了孟可久为诡妃。
他跟孟家三口说见过他们,孟家三口谁也没搭这个茬;他又偷着问张戴玲,这个就是诡妃吗?张戴玲只是面无表情。
最怪的是家庭差距。
孟儒琛,云通医院的院长,研究的专业是脑科学。云通医院,三级特等医院,是国家最高级别的医院。
傲珊,全国排名前三的云通大学教授,研究的也是脑科学,还精通心理学和教育学。
张戴领,跳大神的无职业者。
是什么契机让差距这么大的两家人能结为干亲呢?
看那认亲的过程,尴尬又冷漠,没有任何感情交流。
尤其是可久,从她嘴里叫出“干妈”两个字十分艰难,傲珊威逼利诱,才勉强能让孟可久完成问候。
但这不影响孟家三口对张涵舟的喜欢。
初来云通城的张涵舟虽然已经很快进入梦蛊,但还有点贪玩好闹,孟家,成了他的小天堂。
得到妈妈和孟家父母的许可,常常带着可久在红旗村上树爬墙钻密林,或者到西山爬山逗鸟折树枝,玩得不亦乐乎。
孟儒琛曾说,可久有自闭症,没有朋友,也很少和人说话。可久也悄悄告诉张涵舟:在幼儿园,老师和家长都管她叫自闭儿童,除她而外,还有一个自闭儿童,叫罗天一。
实际上,和罗天一一样,可久和涵舟玩得很好,说话也很溜,一点都不像有自闭症。
不知是否因为两个孩子玩得融洽,孟家夫妻对张涵舟也极好。
他们称他为“大儿子”,他们住在西山别墅区,别墅里有张涵舟专属的房间。
他们对孟可久和张涵舟一视同仁,凡可久有的,除了女孩子特用之物,都会给张涵舟也预备一份。凡男孩子喜欢的,孟儒琛和傲珊也会毫不犹豫地给张涵舟置办来。
有一次小涵舟和可久玩闹着下楼梯时崴了脚,孟儒琛愣是让他住了三天院,傲珊就请假陪了他三天。
小可久也溜溜地陪了他三天,又是给他唱歌,又是给他跳舞,还负责讲笑话,生怕他难受。张涵舟完全想象不出可久以前是个自闭的小孩。
偏偏那个时候,张戴玲不在家,给一个外地人跳神去了。
一面是张戴玲的面无表情和梦蛊的高压,一面是孟家的温暖和可久的陪伴,哪个在他心里更重可想而知。离开姥爷的痛疼和难过,在可久家终于得到了最好的抚慰。
经常在孟家住,他终于见识了可久的病——半夜尖叫。
那天,张涵舟还在沉沉的梦蛊中,可久的尖叫像是利剑一样穿透他的梦蛊,他被吓醒了,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
好半天,才明白自己是谁,在哪里,此时,可久又发出了一声尖叫,涵舟吓了一哆嗦,但立刻明白了是可久的声音,他本能地翻身下床,跑向可久的房间。
可久家有三层,父母住在一层,他和可久在二层。
可久的床前有一盏昏黄的小夜灯,借着夜灯的光,涵舟发现可久已经蜷缩成一团,浑身颤抖。涵舟连忙过去,抱住可久,拍着她的背说:“不要怕,有我在呢。”
小时候,他也有半夜忽然醒的时候,姥爷就是这样哄着他的。
可久半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攥住了他的手,安然地沉沉睡去。涵舟见可久没事了,就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他试了几次,想要撤回手,可久只是抓得更紧。
这样折腾了好一阵,他困倦极了,一歪身,躺在她的身边,很快又进入梦蛊。
那一夜,梦蛊里的故事,是诡妃入选。
孟可久穿着大红的喜装,脸上也抹了鲜红的猪血,被喜娘掺着跪拜了小诡主。张涵舟也穿了大红的喜袍,却坐在诡主的宝座上。
张涵舟坐不住了,刚要下座问可久怎么在这里。张戴玲就坐在他的身边,探身悄悄在他的耳边说:“不要说话,你会吓着可久的。”
有一个文臣叫文渊,职位类似于宰相之类的,另一个叫怀礼,职位类似于古代掌管礼乐之类的,两人临时组建了唢呐队。
文渊亲自上阵,头上缠了大红的喜布,带着三个小恶灵赤膊吹起了《大悲调》。那唢呐如泣如诉,听得人脊背发凉,悲伤不能自抑。
怀礼呢,也带着三个小恶灵,吹的却是《婚礼进行曲》。这倒是符合当前的场景了,可那轻快欢乐的曲调,遇到《大悲调》,让人听着又喜又悲,柔肠百转,情绪波澜起伏。
怀礼还是个大嗓门,两队相抗一阵,相融一阵,怀礼就见缝插针,高声喝喊一阵:
“诡主红门,天降喜事!
时和岁丰,海晏河清!
磬石之固,万灵归一!”
喜娘掺了可久往外走。
张涵舟再也坐不住了,问道:“要把可久送到哪里?”
怀礼大嗓门答道:“一品古墓。”
张涵舟终于无法忍受,跳起来喊道:“可久,你站住,别听他们摆布,赶紧快跑。”
可久的脚步纹丝不乱,连头都没回,只留给张涵舟一个坚定的背影。
张涵舟急了,跳起来要追,旁边伸出一双手,狠狠将他重新按回了宝座。张涵舟看过去,是一个魁梧的武将,大概叫天策将军吧。
“你为什么拦我?”张涵舟怒道。
武将面无表情地退到后面。
张戴玲说:“诡妃的作用相当于定海神针,她只要深沉只要稳,只要凶狠只要忍,那就可以了。别的什么都不用她做。”
“我不想让她进入古墓,她和我不一样,她会害怕的。”张涵舟抗议道。
张戴玲说:“婚礼的节奏怎么能随便打乱呢,你难道不希望可久以后健康幸福吗?”
他当然希望可久健康幸福,可这不对,可久被送进了墓地,做了诡妃,怎么能健康幸福呢?
张涵舟再次跳起来,可天策将军那双大手又牢牢按住了他。张涵舟急了,天策将军可是他手下败将,他想拔出灵蛇剑,却又被张戴玲死死按住。
张涵舟使出浑身解数,却终于连宝座都离不开。原来,击败臣僚幕属都是假的!
唢呐的曲调时而高扬,时而低沉,催得张涵舟又辈又痛,他直着嗓子叫喊,却没有眼泪,他又踢又咬,可是他其实什么都做不了。
这个小诡主,就是个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