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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海棠仍依旧

吴紫玉回到厦门后,第一次见到胡木,是下午三点。走进胡木的办公室,大门敞开,门口庭院那株海棠依旧。

玉想难不成知道我来,所以大门开的那么大。

胡木坐着办公,见到吴紫玉,愣住了。他们别有深意的对看一眼,还是玉活泼,开启了话题。

“胡老师,您知道我下午会来?”

老胡摇头道:“我不知道。”

“怎么…我发信息给你,说过下午来访。”

老胡说:“我现在很少看手机,几天才看一次。”

玉仔细打量他,满脸皱纹,衰老许多,胡渣也没有刮,真是憔悴不堪,难道经历这次事件后他也受了许多打击。

胡木起身,热情地说:“坐下聊聊。”把玉让到沙发一坐。

“最近你面色不好,是不是家人闹你了?”

胡木听了露出不快的神色,又马上点头,摇了一下老花镜:“有影响。”

“林老师原谅你了吗?现在怎样?”

“哎,”老胡叹了口气,“还在生气。”

“小纯和贝儿呢?”小纯是胡木和林敏佳的女儿,比吴紫玉还大14岁,贝儿是儿子,比玉大10岁。住一起时,胡木经常告诉玉他家人的事。

“小纯和她妈妈一样,急起来很可怕。贝儿还不知道,他们不让他知道。一旦知道了,他的个性!”

老胡无奈地摇头。

“我把我妈妈的首饰拿走。你去房间柜子里找来带给我。”玉的妈妈有一盒金项链,银手镯等贵重首饰寄放玉,玉一直住在胡木的别墅中,就放在他们卧室。

胡木说道:“我回去找找看。等会捣蛋鬼会过来,你要不要先去逛逛?”

玉见老胡还和捣蛋鬼走的这么近,很不舒服。他们是同事。玉想她是林老师的奸细,如果知道自己来,终不方便。她拿出那束玫瑰花,递给老胡,又拿出一个鳄鱼牌钱包。老胡夸道:“这个钱包很好,看过去很高级。”

玉不好意思地说:“哪里高级了。以后再买好的送你吧。”

老胡送走客,又坐在电脑前写起书稿。一小时后,水云来了。

“胡老师。”胡木看见她好不开心,孩子气地叫道:“宝贝,你来了。”

黄水云甜甜一笑,又说道:“下午忙死啰,好不容易来你这坐坐。你不知道,我们在楼上都忙着弄材料呢。”

胡木心疼地说:“累坏了。”

他们聊了一些别的事情,很快天黑下来,胡木一看六点了。

“胡老师,快回家吃饭了。”水云催道。

好。胡木抱了一下水云,开门送她出去。

他回到桌前,看了一眼手机,吴紫玉的短信。

“老师,可以过去吗?”

“文件已寄了,首饰等一下找找看。找到了明天拿到办公室。我感冒,骨头酸痛,等一下睡一觉。”胡木回复道。

玉从四点坐在茶园里,等到太阳下山,才又饿又害羞地钻出茶树堆。此刻夜色黑茫茫,她害怕地站在校门口荒凉的亭子里,焦急地等待。

玉生气起来,发一条信息回胡木。

“你让我留在吕厝过夜?如果你不想和我说了,我现在就想回岛内。来一趟也不容易。好,我留下,明天问清楚情况,有个了结。”

胡木此刻正在餐厅吃饭。他回复道:“我找到两件首饰,没有找到妈妈的首饰。我休息一下再去办公室等你,大约一小时后。”

玉吃过晚饭,洗过澡,等着相约的时间再出门。她思念的胡木,和她晚上在办公室见面就一次,五年前的那个晚上,胡木追自己,自己不曾答应他,为了试验他,叫他晚上来办公室等她。想不到如今物是人非。我可以抱他吗?我还可以吗?我要抱他,我抱他几百上千次了,他曾是我的。林老师夺不走别人的爱。

紫玉走的很快,她出门前一遍遍检查身上穿的衣服整齐好看吗,竟然耽误了时间。走到系馆,她看见那期盼许久的灯终于亮着了。

胡木来的很准时,他手里带着两顶帽子和两件首饰。睡了一会,果然精神好多了。

玉开心地推开门。她说:“我等会坐夜车回去。时间不多了。我们拥抱,道个别?”

胡木说:“好。”

他们怕人看见办公室的人,玉坚持关灯。胡木关灯,他们手牵手,一步步摸索走到被书柜隔起来的隐秘空间,那走廊紧挨着卫生间,天然的屏障,窗户外面看进来,也看不到。一走进这被玉叫做“接吻室”的空间,他们就相拥在一起,接起吻来,和过去一样,他们的吻又热烈又绵长,紧紧抓住对方不放。

玉心中默默叹道,我们两人好可怜,明明感情很好,胡木也有正常的情感,偏偏被拆散了。这样想着,胡木摸摸她的手,他像孩子一样开心地喊:“这样多好。”

他们在一起难舍难分,时间也过去四五十分钟了。穿好衣服,胡木拉着玉的手,在那两张椅子上坐定,“我们来聊聊。”

玉问道:“林老师怎么知道的?”

胡木说:“她敏感吧,找了侦探。”

玉问:“怎么拿到我微信的,是董事长刘夫人派她来找我的?”

玉一五一十把当日林老师派陌生女孩找她之后的事情告诉了胡木。玉怀疑林老师请刘夫人帮忙找的助手。玉对刘夫人留言,让她不要再干涉了,一时太悲愤,把刘夫人马上删除了。

胡木说:“我看刘夫人不知道。现在学校也没有人知道我们的事。”

玉问:“林老师没有透过刘夫人,怎么找到那人帮忙?我看她常在你身边,她是我们的仇人,不要帮她。还有其他人,又多少可信呢?”

胡木知道紫玉说的是水云,赶忙避免谈到她。答道:“他很厉害的,专门做这行的,微信也可以拿到,转账记录也可以拿到。”

玉见胡木说东扯西,不愉快地拿出手机,将微信上截图的照片给他看。

“这个人呀。”胡木看了一眼,颇镇定地说。

玉说:“不准教她。她是破坏我们的人哪。有一天我一定要她好看!”

胡木面无表情。淡淡地说:“她有任务嘛。”

他们又聊了一会,玉看他比较疲惫,便道:“你回去休息吧。虽然舍不了你走,怕你太累了。”

胡木点头,收拾好,两人手牵手走到大门那,胡木拦住玉,转过头来,温柔地在玉的嘴唇上重重的一吻。

待胡木锁完门,玉陪伴他。两人在大楼前离别,玉指着石阶,对他说:“你往这走,我往另一条路走。再见了。”

胡木嗯的一声,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玉。玉看到他似有不舍,在原地一动不动。胡木望了好几眼,终于转身走去,不再回头。

玉却跟着他身后走,默默地送他回家。他们走过大楼,走过公园,走过黑暗僻静处,走过明亮的路灯下,十分钟后,胡木走到了别墅区。这熟悉的路,他们一起走过一千个夜晚,每一次都是胡木走在前,紫玉走在他身后,等胡木开了门,紫玉见没有行人,才敢进他留的门。这一次玉只能见胡木开了门,重重的一关,把自己留在路上。

胡木早放下紫玉,不过久别重逢,也有些怀念以前的幸福。他到卧室,稍等整理一番,才过二十分钟便熄灯睡觉了,他的感冒严重了,晚上寒气重,受了风,年纪大了,他不能不保重自己,胡木想到妻子,吴秀荷还有黄水云,三个女人够我折腾了,吴紫玉也不在学校了,我对她感情也淡了,留不得了。

他熄灯时,窗户紧密,不知道那刻窗外吹过一阵寒风,紫玉站在别墅后山的道路上,打了个喷嚏。她望着胡木主卧的灯灭了,既放心又失落。她要回宾馆了,想不到胡木睡的这么早,一定累坏了,果然身体欠安。紫玉以为可以多陪陪他,胡木一直是23点30分才睡觉。

一路上紫玉不是滋味,怀念以前的日子,以前和胡木的生活。

胡木则太累了,已经睡熟了,他很少做梦,今晚也一样。他谁也不爱,谁也不想,到周公跟前去了。

玉回到岛内的家,紧张的备考又开始了,晚上又很思念胡木。快递购物给他的进口强生沐浴露,胡木也收到了。

玉发短信说道:

“胡老师,生日快乐。六月份忙着没机会见面,现在分别了,以后能有多少机会送。感谢你一直关照我。”

三个星期后,从考场出来的第二天,马上想去看看胡木。

胡木这三星期工作很忙,水云还叫了好几位同事陪他过生日,胡木洋溢着青春的幸福,花白的头发也靓丽许多。他和水云感情越来越甜蜜,水云也好几次去了他家,两人如漆似胶。

这天,胡木接到紫玉考后的短信,突然想起这个人来。生活中没有吴紫玉这个人,胡木很少想到她。

一个月后,紫玉发信息给胡木,说来取自己的小车。计程车到了别墅门口,胡木把窗帘拉开一些,看了一眼窗外。

紫玉看着崭新的红漆铁门,手心里握着的钥匙早就被汗水浸透了。

胡木开门后,玉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木带紫玉到车库,说:“车子很脏。”

“不妨碍,等我五分钟,我拿去隔壁车行洗洗。”

紫玉把车子拿到隔壁车行洗,几分钟后又回到胡木家。

并说:带上一块布,去擦干净你的自行车。他们拿了一块布上楼擦拭小自行车。

一边擦着车,一边她说了一个有趣的事。她说:“在学校,有个老师看见我,就好像看见小猫小狗,乐呵呵地,说话的语态如同和小动物小可爱说话一样。”

他听了,笑了。说:“自信起来气场强了,自然就没有人这样对待你了。”

一路走上楼梯,她就抓着他的胳膊。到了二楼,紫玉道:“我没有找到项链,我还要找找嘛。”

“那你去吧。”胡木说道。

他也进了屋。找了一会,果然找出那一条。

你看吧,在这呢。她欣喜地一笑。让胡木找了几次,他都说没有。

她把卧室细细打量,是否有多出来的东西。她看看没有,心情很好。他虽不慌不忙,但情绪平淡。

把项链放下时,紫玉碰到胡木的胳膊,产生一种要亲他的冲动,胡木也亲了她。紫玉便环抱他的脖子,把唇凑上去,和他又贴在一起。他也亲了。

她说:“你要不要?”

“不要了。”

“你可以控制。”紫玉温柔地看着他。

胡木还在犹豫。

“不会有事的。”紫玉鼓励安慰他。

他终于说:“好。”在犹豫不决后变得干脆勇敢。他先拉好窗帘,又走到浴室洗手。

在这几分钟里,她真怕他中途反悔。眼睛紧盯着他。她和他已经走到夕阳西下,她只能为自己的爱情争取那一点点残余的权利。

再也回不去了。胡木的爱在慢慢冷却,她怀疑亲吻时,是否已经没有爱了。紫玉遗憾地想:再也没有机会抱他了。

正惆怅,胡木终于做到了。

其实紫玉不知道他根本没有尽力,反而判断他没有亲近过别人,才显得生疏。

胡木甜甜地一笑,说:“这样在一起真好。”

当紫玉摸他的脚时,他只说道:“不要亲我的脚,还没洗。”胡木在紫玉背部很温柔地亲了一下。

胡木是沉默的,没有浓厚的热情,玉却很兴奋,说道:“你又是我的了。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他说:“我喜欢你。”他往后背亲了一下。

等胡木穿上衣服,他又说:“过去是很甜蜜很美好,但是这次又大不如前了。”

此时他们既享受彼此,又有难以言说的负担。这负担到底为何挥之不去,玉努力挣扎,尽量让彼此之间开心,也赶不走它。

紫玉此刻明白了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不爱你的男人,你永远得不到他的温存。你永远无法忘记爱人轻轻地抚摸你的发丝,一点点温柔地渗透你,走近你的心。要把曾经的爱人赶出去,同样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正是过去他太宠她,有什么需求,他都尽力去满足她,才有今天的结局:紫玉很难面对他的背影。失去他的爱,她有种世界坍塌的感觉。

从胡木家里走出来,紫玉提着两袋厚厚的行李,身上又背了背包。她没取到车,车子还没洗完,倒有几分高兴,紫玉看阳光明媚,不如在胡木家不远的草坪上等他出门。紫玉从背包里取出狄更斯的《荒凉山庄》,看几页便抬一次头,盯着右边那条小路。左等右盼,终于看见一个步履稳重的上了年纪的男人走出来。一路的步伐是这样熟悉,他走的很慢,慢慢地,也走近了。他走的很不专心,一面还低头看了手机一下,一路走得慢就因为一直有事正在联系。他心情很好,阳光很充足,照耀他的脸,在柳树下走,他似乎满脸笑容。紫玉因为距离远,望不清他笑没笑,赶紧拿出视频拍他。胡木走几步,心不在焉地看看手机,紫玉就坐在他右侧的草坪上,可是他却没有看见,走到紫玉的左侧,在她眼前的路上停下来,用微信语音回复。紫玉听得不清楚:“明天那个阿姨呀…。”

紫玉脸都青了,到底是什么人,胡木和他说到自己家的保姆呢。此刻,胡木已经走了,她赶紧收拾好东西,要追上胡木,好让胡木这东西看看被忽视的吴紫玉,这么一坨大人在眼前,竟然没发现?

“胡老师。”紫玉追上他,在他身后喊。这时他们走了一段路了,紫玉的行李沉重,让她累坏了。

“嗯。”胡老师笑容满面,看上去标准的热情模样。刚才一位熟悉的保洁员阿姨路过,胡老师也是如此和蔼可亲。如果是过去,在路上碰到紫玉,就两样了。

胡老师见紫玉行李多,帮忙提了一袋。

紫玉说:“胡老师,你在这学校也挺好的,很多学生还会回来看望你。小芳常回来看你吗?今年有来吗?”

“没有来。”胡木说。

“我几个月来看你一次好吗?”紫玉说。

“几个月?不要了。”胡木说。

“那什么时候?”紫玉问。

胡木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紫玉改口道:“那等你方便时,我给你发信息。”

胡木忙接口道:“是了。”

紫玉说:“考试成绩还没出来。”

胡木问:“考试怎样了?”

紫玉说:“没出来。”

胡木说:“祝你考个好成绩。”

不久便到了在十字路口上,胡木要往左拐去办公室,紫玉则不想走了。

紫玉道:“胡老师,你到了。我走了。”

胡木将行李还给紫玉,转身拐左侧走了。紫玉目送他离开,没走几步,看见他停在樱花树下,又低头看手机上的讯息,和对方讲话。紫玉一块铁砣沉淀在心上,一块,两块的还在增加,又像打翻了五味瓶,咸酸辣辛苦各种滋味,不值一提。

恰好一位陌生的老师看到了,停下电动车载她去取车。她很感激,胡木替她拿行李,也是熟人可以做到的呀。当她离开,胡木就马上投入自己的生活,忘记了她是怎么来的,怎么走的。对胡木来说,看见她,只是见到一个熟人。而她,却以为见到最爱的人。紫玉明白了那个负担是彼此之间感情的不对等。她难以忘记他们曾经的爱情,带着爱生活,而他,完全没有牵挂地开启了新生活。胡木完全变心了,有没有第三者已不重要了,他们的关系被破坏了,再也回不来了。

取完车,重重的把东西一扔,坐在驾驶座上,寄上安全带,马达一发动,泪腺也汹涌澎湃。紫玉感觉自己的愚蠢,如若没有满腹期盼地再见胡木,再和他上床,她怎么知道他们的关系变化那么大。她完全游离在他的生活外,看他和同事交流,她恨自己早走出他的生活。九个月后再见到熟悉的别墅,大门,客厅的沙发都换了。一切物是人非了,只有她以为人还在原地,那株门前的海棠花依旧红艳多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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