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依嫣然一笑,道:“我想起来走走。”
秦烦黑着脸,道:“不行,你才刚刚醒过来,等过几天身体好些了再下床。”
孟依竟噘起了嘴,道:“我没事了,身子都僵了,你就让我起床走走好不好?”
秦烦刚要拒绝,可看见她一脸的不快,瞬间败下阵来。只好搀扶着她,慢慢站了起来,缓缓走出了卧房的门。
夜稍稍有些凉了,今夜的月似乎比往常还要明亮一些。月光照在孟依身上,一时让秦烦难以分辨,是月色皎洁,还是孟依让月色显得皎洁了。
两人来到院里,坐在石凳上,孟依抬头凝望着月夜星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才道:“谢谢你,这么辛苦的照顾我。”
和她并不熟悉,其实根本不必照顾她。却还是不惜与凡人为伍,鬼使神差的照料了她大半个月,秦烦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做。
“不用谢,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难道就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还能有什么原因,没有…”
孟依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两个人又沉默了半天,她才道:“秦师兄,我们这是在哪儿?”
秦烦也抬头望了望月亮,道:“北州的一个小镇,叫做帝落乡。”
“我昏迷了多久,都发生了什么事情,熊达怎么不在?”
“那晚,我们遇到了炼尸宗的袭击,苦战到了第二天…”
秦烦将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她。
月,缓缓移到了中天。
“我师父师妹他们生死不明,熊达也是生死不明。”
大同镇混战,是千年前第一次正魔大战后,发生在中原境内最大的战事了,足以震动燕山内外,正魔两道。
孟依道:“东里狄没有想到你能够力敌赵无极的天下第一重剑。铜尸被毁,他应该不会是惊梦仙子的对手。至于熊达,惊动了洪荒遗种,怕是…”
秦烦叹了口气,道:“但愿他们都平安无事吧。”
孟依重重哼了一声,道:“想不到东里狄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害我。”
秦烦沉默了半天,道:“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你。”
“什么事?你问吧。”
“你说,东里狄的修为不如惊梦仙子,又怎么能杀害修为还在惊梦仙子之上的赵无极呢?”
“我一个女孩子家的,怎么会知道这些。”
秦烦轻笑一声,道:“也许是因为东里狄背后还有更大的人物,你知道是谁吗?”
孟依眼神竟有些躲闪,道:“我哪里知道。”
秦烦心中明白,孟依极可能是魔道中人,而且来头不小,知晓的内情定然不少。他道:“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
孟依笑了笑,道:“出门在外,男儿身份更方便一些。”
秦烦忽然话锋一转,道:“你不是南州的人,我调查过,根本没有什么鹤山派。你和熊达都来自北疆魔道,对吗。”
孟依秀眉一皱,眼睛看向了旁边,缓缓道:“秦师兄,你何必苦苦追问呢。”
“你南下中原,深入洛山教,用尽心思接近我,到底是什么目的?”
“师兄,我如果承认自己是魔道的人,你是不是就不再认我了?”
秦烦沉默良久,道:“你知道的,正魔不两立。”
孟依木然点了点头,道:“你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秦烦看了她一眼,道:“好。”
“你的父母呢?”
“我是师父捡来的弃婴,没有父母。”
“这么说你是在秦谷长大的?”
“是。”
“那小时候调皮吗,比如打碎师父的茶壶,或者趁师父不注意,偷偷带你师妹跑出去玩耍?”
秦烦眉头一皱,道:“你问这些干什么?儿时的事情我早记不清了。”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孟依忽地笑了,“不错,你困惑的事情我都知道,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的确来自北疆,但我对你没有半点的恶意。正魔不两立,那你杀了我吧,我绝不反抗。”
秦烦看着孟依抬起头闭上了眼,摆出一副任你处置的样子,半天才道:“我、我怎么会杀你…”
※※※
翌日。
秦烦为孟依准备好一天的饭食就出门了。
“两位叔叔早。”
曾大牛抬头看了看他,道:“秦大侄,有什么喜事吗,怎么今天这高兴劲全都挂在脸上了?”
曾二牛忽然道:“难道是你娘子醒了?”
房主大婶误认为孟依是秦烦的妻子,于是远传越远,秦烦也懒得解释。
“是的,她醒了。”
曾家兄弟都高兴地道:“那可真是大喜事啊。”
秦烦也掩不住笑意,道:“谢谢,两位叔叔回头再聊,我先上工去了。”
“好,快去吧。”
天转眼又黑了,秦烦回头的脚步也比平时快了很多。
点上灯笼,推开院门,却没有孟依的身影。他心里突地紧张了起来,喊了几声也没有回应。
“不会是我挑明了她的身份,不辞而别了吧。”
秦烦随手扔下蓑衣,急忙冲进卧房,没有人。
他又推开了旁边房间的门,没有。
又推开了一间,还是没有。
“啊!”
秦烦又推开了一扇门,立刻传出一声尖叫!
虽有几分热气缭绕,秦烦还是看见了一个身姿妙曼的女子一头缩进了一个浴桶里。
他慌忙退了出来,闭上了门,背对着房间。心极速跳动着,就连对战东里狄时都没有这样紧张。
他定了定神,连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孟依从水里试探着冒出了头,四下看了看,低声哼了一声,又笑了笑,自言自语道:“真讨厌,洗澡也看。”
秦烦连忙走开了,可小院就这么大,他忽然觉得待在哪里都不合适。转来转去,还是坐在了院里的石凳上。
他使劲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回想刚才看到的旖旎风光。
过了一会,响起了“吱呀”的开门声,他赶紧低下了头。
“师兄。”
孟依的声音似乎比平时更加温柔了,她见秦烦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不由得感到一阵好笑。
“我的衣服脏了,先穿了你的长衣,你不介意吧?”
秦烦这才抬起了头,孟依柔顺的长发洒在肩上,脸上还带着红晕。穿着一身男子衣裳,柔情之中又带着一缕英气。
月光如雪,照在了她的身上,映出了动人心弦的美丽。秦烦只看了一眼,便再也没能移开目光,竟是看得出神了。
他绝不会想到,正是这一眼,映在了他心底整整四十七年,成了他无力挽回又无法磨灭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