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胆小的我总是跟母亲睡在一张床上。
每次父亲和母亲吵架之后，接下来迎来的往往是黑夜。
难眠的黑夜充满了无尽的恐惧，母亲就像讲鬼故事一样告诉我：“晚上你爹会拿着刀来杀我！”
母亲这时会找来很多纳鞋底用的棉绳，把门里面的锁缠了一道又道。
记忆中的那道锁，总是缠满了密密麻麻的棉绳。
父亲从来不曾真的到来，但是他带给我和母亲的恐惧却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在我的心里留下了永远也不能被遗忘的痕迹。
我明白，这些记忆都将跟随我一辈子，直到我离开这个世界。
母亲也不曾遗忘，从她每天的梦境中一一呈现出来。
每个沉睡的黑夜，母亲都会在鬼哭狼嚎中醒来。
她大喊大叫，手脚乱舞。
她在梦里与那些魔鬼对抗，她也发出了魔鬼般的嗓音。
在我成年以前，经常被母亲的奇怪的叫喊声吓哭，母亲被我一次又一次的叫醒。
她有点不耐烦了。
“你老是叫我干么？影响我睡觉！”
“我能感觉的出来，你又要喊了。”
我委屈的说。
母亲有时候会顾影自怜的说：“我天天晚上做那么多噩梦，受多大委屈啊！”
有时候她又会有完全不同的说辞：“我真没好处，不能跟你们做伴不说，还天天吓唬人！”
父亲是一位老师，但不是受过编制的老师。
那个年代，当老师只要村上推荐，就可以去学校教书了。
起初，每个月拿到一些工资，身边都是些年轻的晚辈。父亲算得上是他们的领导了，虽然没有约定，却已俗成。
在这里，没有人跟父亲对着干，一切都是那么称心如意。
那时候的父亲，脾气还没有那么暴躁吧。
这只是我的猜测。
因为，那时候父亲没有得精神方面的疾病。
时代在转变，所有事物也都不是一成不变的。
一夜之间，政策变了，天高皇帝远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父亲被调到了其他的学校，离家有些远了。
那里的老师都不喜欢父亲，他们口中对父亲有一个统一的评价，就是：骄傲自大，爱充胖子！
用我们那里的方言讲，就是：能豆子。
也许，父亲在某方面确实有过人之处。
比如说，父亲不怯场。多希望我也拥有这项能力，可惜，在这点上，我完全不像他。
再比如，父亲能说会道，甚至可以颠倒黑白。
虽然，这不是一项好的品质，却也算得上是特殊能力了。因为，很多人求而不得。
吵架的时候，特别占优势。
但也不全是好事。
因为，有些人的拳头比父亲的还硬。
他们会毫不留情的将拳头打在父亲的脸上，身上。
父亲被打倒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的时候，内心是绝望的。即使有再多的道理，也讲不出来了。
这也正应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也许，做人还是低调点好。
枪打出头鸟，不是没有道理的。
父亲喜欢出风头，但是他的领导们不愿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的同事们也处处想要给他使绊子，穿小鞋。
比方说，评选优秀教师的时候，没有一个人选他。
要请客吃饭的时候，都喊着让他拿好酒好烟出来。
有苦活累活，不好干、没人干的活的时候，父亲的领导，也是同村的邻居，便会高喊一声：当然是我的好爷们去干了！
父亲心里明白被坑了。嘴上又不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吃了哑巴亏。
父亲在学校里吃了亏，受了委屈，回到家里便想找点安慰。
他对母亲说：“他们都把我当傻子骗，谁不知道外地学习那个活是个幌子，路费、吃住都自己掏钱。那些年轻人学学还差不多，我都这么大年纪了，提拔的事根本轮不上！”
母亲听了，心里也来了火气：“你怎么那么好，他们不坑别人，专门坑你？你会围人！”
母亲的挖苦，使父亲陷入了沉思。
父亲的性格很容易结交到朋友。但是他的朋友总是很快变成敌人，变成讨厌他的人。
他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会骗父亲请客，说父亲是有钱人，万元户。
父亲脑子一热就把钱给掏了，他们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父亲回家之后，才意识到被坑，但是为时已晚。
有一次，父亲出门没带钱，就想让同行的朋友帮他付早餐钱。没想到，朋友一句：谁吃的谁付！就把父亲给打发了。
父亲一生气，也就不再顾念往日的情分，说道：“那你把上次吃饭的钱还给我。”
那人一听，脸色立即变了。
傲娇脸立刻变成了谄媚脸。
“哥，咱俩谁跟谁啊！你别生气呀，我刚才给你闹着玩呢，你的早餐钱我来付，我请你吃。嘿嘿…”
每一年都有进编制的名额，父亲为了能被选上，私下里找了很多的关系。
父亲给这些他认为有用的人带去了香蕉、瓜子、花生和糖。
但是最后的结果是，他落选了，他只有一票，是自己投给自己的。
父亲气愤的大骂：“这些人真没良心，吃了我的东西却不给我办事！”
“你送的那些东西，别人根本不会看在眼里。别人也没答应要帮你吧？”
“哎…，结果出来以后，有个人跟我握手了，说不好意思，没帮上忙。”
“别人压根就没打算帮你！”
最令父亲气愤的是，那些平日里最让人瞧不起的傻里傻气的人，竟然都得到了不少的投票。只有他一票难求！
很多人当官就是靠送礼。有的人会送，有的人就不会送。会送的和不会送的，结果有着天壤之别。
为了当上校长，他拉着自己的学生去当敲门砖。再带上丰厚的礼品，说上几句掏心窝子的话。果然，结果大不一样。
他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他当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官。
他干的风风火火，原本的官被他抢了位置以后，两个人从此成了仇敌。
他说自己梦到有人在背后插他刀子，他说是谁他心里很清楚。
他说，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的心思，他说总有一天他会让他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