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县试，黄恭始终觉得不是他一个人在应试，在突击应考的这段时间里，他感觉到筱贞始终从心里陪伴在他的身边，平日里激发他学习自己最不喜欢的八股文，考场上给与他诗赋策论的灵感。整场考试，黄恭感觉自己发挥得酣畅淋漓却还意犹未尽。考完交卷，黄恭想到一个月后就可以到建昌府参加府试，自己很快又能够见到筱贞，心里就涌起一股甜蜜。
黄恭字徽柔，父亲黄宰的秘密身份是洪门掌门人、赣闽天地会总舵主，洪通货栈正是赣闽天地会最大的产业。黄恭是黄宰的独子，黄宰一直有意栽培黄恭为未来的总舵主。
洪通货栈建昌分号的掌柜危国安是个经商的能人。3年前，黄宰让黄恭到建昌跟着危国安学徒，黄恭和陪读吴滨一起来到了建昌城。
建昌（今江西省南城县）建县于汉高祖5年（公元前202年），是江西18古县之一。自宋至清都是军、路、府的治所。明成化23年（1487年），明宪宗第四子朱佑槟被封为益王，封地就在建昌府。自此，益藩王一系在建昌历时150年，至末代益王朱慈炱逃亡福建、广东抗清殉难，经历七代八王，成为明代分封于江西的三大亲王中延续时间最长、后嗣封王最多、影响最大的藩王。
建昌曾经是江西最繁华的王城。由于益王在明皇宗亲中是地位很高的藩王，其子女未能袭封益王者均分别列封男为郡王、女为郡主，诸如崇仁王、金溪王、玉山王、阜平王、铜陵王、永宁王、罗川王之类。这些郡王大都不愿离开漕运发达、商业繁荣的建昌城而就藩建府，而是在建昌城内据地营造郡王府，使建昌王府多达近40座。郡王们将从自己封地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拿到建昌城争富斗艳，建昌繁华盛极一时。即使到了清朝，建昌仍是赣东商业经济的中心。
有一天，危国安送给黄恭一把扇面写着“金柅秋风”落款为“清远道人”的扇子，说扇面为前朝大戏曲家汤显祖亲笔手书，才10两银子。
汤显祖是建昌邻县临川人士。自北宋以来，抚州临川以晏殊、晏几道、王安石、汤显祖等众多名儒巨公而誉为才子之乡，汤显祖则是临川才子的杰出代表。黄宰就收藏了一些汤显祖的字画，所以黄恭认得那扇子确为汤显祖的真迹，觉得特别划算，之后就喜欢带着吴滨逛文玩店，希望能淘到一些价廉物美的珍品。
黄恭忘不了与筱贞初次偶遇的情景。
那一天，黄恭带着吴滨来到一家文玩店。黄恭看上了一幅元代书法家虞集的草书作品。因虞集是抚州崇仁人，黄恭觉得当地人的作品或许能够砍不少价，因此拿着那面写着“金柅秋风”的扇子和店里的掌柜比划着讨价还价。
或许是黄恭的穿着显得有些标新立异，虽然穿的都是长袍马褂，但衣服面料都是黄宰从厦门带回的洋布，马褂的颜色也不是通行的石青、黑色，而是浅白底子印着暗青的铜钱状图案。时已入冬，黄恭却还打开扇面不时比划着扇一扇，一副神采飞扬的公子哥做派让一位进店不久的小姐看见，小姐随口呤道：“附庸风雅，公子哥儿炫伪物。”
黄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听见有人说自己是附庸风雅喜欢炫耀的公子哥，而且炫耀的是赝品，黄恭就不服气了。
黄恭回头一看，见说话的却是一位衣着鲜亮时尚，年纪和自己相当，眉清目朗、风姿绰约的美貌小姐，就灵机一动地回敬说：“寡见少闻，深闺小姐笑真人。”
小姐的随身丫鬟责问说：“哎，这位公子，你怎么可以直呼我家小姐的名字，骂我家小姐寡见少闻呀？你真无礼。”
黄恭一脸懵逼地问道：“我叫你家小姐名字了？你家小姐是名叫真人？还是名叫深闺呀？总不会是叫什么寡见少闻吧？”
丫鬟生气说：“羞死人了。我家小姐怎么能叫那种名字呀。公子，你越加无礼了！我家小姐名叫筱贞！”
黄恭看了一眼筱贞，故意比划着对丫鬟玩笑说：“你家小姐名叫笑真？笑脸的笑，真假的真？真是笑死真人了。”
丫鬟说：“我家小姐刚才说你什么了？附庸风雅。你才笑死真人呢。”
黄恭说：“你家小姐看别人拿出珍品就说炫耀，看见名人的题字就说是赝品，一不知实情，二不识珍宝，如果不是错笑真人，那才真是笑死真人了。”
丫鬟着急了，跺着脚说道：“公子说些什么呀？我也说不清楚是什么的筱，什么的贞。小姐呀，您怎么不说话呀？他在欺负我们。”
小姐说道：“公子，小女子名叫筱贞，竹字头筱，贞洁的贞。刚才进店，我看见公子有些神气活现的样子，冬天还打着扇子；又听说是什么汤显祖亲书的扇面，以为公子也只是个银样蜡枪头浪荡公子，所以忍不住玩笑了一句。请公子见谅。”
黄恭说：“本公子也不是善茬，得理不饶人的。我刚才对小姐的调侃也多有不恭，抱歉了！”
掌柜在一旁看得有趣，忍不住插话说：“不才姓汤，名和，前年府试得中，也算是个秀才。敢问这位公子，您贵姓尊名。”
黄恭回答说：“小生敝姓黄，黄色的黄；名恭，恭敬的恭，字徽柔。”
汤和说：“筱贞小姐，刚才黄公子打扇摇扇还真不是炫耀，他打开扇子只是给我验看的，这扇面还真是汤显祖亲笔题写的。黄公子说他买这扇子只花了10两银子，他是借这个由头要和我讨价还价呢。”
筱贞笑着说：“既然扇子不是伪物，那黄公子也就是真人了。”
汤和说：“刚才筱贞小姐和黄公子随口而出的这副对子，以及刚才你们几位对话的情境，实可为本店传出一段佳话。筱贞小姐，徽柔少爷，如果二位愿意将今天你们各自拟对的上下联分别写下来留给本店，虞集的这幅草书本店愿意原价奉卖；售价10两白银以内的字画，筱贞小姐只要看中，本店免费奉送一件。”
黄恭瞄了一眼筱贞说：“汤老板的见笑了。有这样的好事小生自然是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筱贞小姐是否情愿。”
筱贞迟疑片刻，美目流盼的扫了一眼黄恭和老板，发现黄恭也正用一种灼人的眼光看着自己，于是羞涩而果决地说：“本小姐当然愿意。”
汤和高兴地拿来笔墨纸砚，将宣纸摊开在柜台外大厅正中的条桌上，研墨化笔，然后将毛笔递给筱贞说：“请筱贞小姐先写上联，本店要讨落款的。”
筱贞提笔，先在宣纸右上角用行书小字写下“丙戌冬至偶遇公子徽柔误为乖张齐筱贞题联调侃”，然后用一手漂亮的柳体写下“附庸风雅公子哥儿炫伪物”一行大字。
汤和称赞说：“筱贞小姐原来姓齐呀。小姐真是人美字秀好才情啊！”
黄恭却说：“乖张一词用得妙！只是我刚才看见筱贞小姐太紧张了，我看她手也哆嗦了，字也写歪了，应该重写一张。”
筱贞争辩道：“我哪里哆嗦了？我看你还是很乖张呢。”
汤和说：“黄公子大概正是向筱贞小姐讨字呢。这幅字本来就应该是送给黄公子的。”
黄恭接口说：“汤老板说的有理，这幅字应该是给我的。要送给汤老板，小姐应该另写一份。”
筱贞瞟了黄恭一眼，对黄恭嘟一嘟嘴说：“哼！黄公子，你这就是欠骂了。对你这种乖张之人，那我就再骂一次。”
黄恭见了筱贞那幅神态，心里却忽生一种触电般的感觉，只觉得筱贞的样子特别的美丽。
汤和重新铺纸，筱贞拿起笔依样重写了一张。
接着是黄恭写下联。黄恭喜爱王羲之的行楷，随手就用行楷在宣纸中间写下“孤陋寡闻深闺小姐笑真人”几个大字，然后用稍有变化的行书在左下角写下“黄徽柔对”四个小字，放下毛笔说：“筱贞小姐骂我的，我算是对回去了。两不相欠。”
筱贞说：“不对，不对。你刚才用的可不是‘孤陋寡闻’这个词；再说既然是对联，公子也该用柳体呀；还有就是落款，什么叫‘黄徽柔对’，一语双关，多骂了我一次。”
汤和笑着说：“有意思！黄公子有意思。黄公子也应该重写一次了。”
黄恭装作无奈地说：“‘孤陋寡闻’和‘寡见少闻’是一个意思的，小姐何必认真。柳体我写的真难看，一定要让筱贞小姐见笑了。至于落款嘛，我不是说自己正确的意思，完全是应对之意；筱贞小姐题写太妙，我已经无言以对了。好吧，我重写一次。”
黄恭随后在宣纸上用柳体写下“寡见少闻深闺小姐笑真人”几个大字，然后在左下角用行书写下“黄徽柔敬对”几个小字。黄恭的柳体不逊筱贞。
汤和说：“好！黄公子的柳体笔画粗细有韵，骨力遒劲。落款加了一个‘敬’字，将二位相互调侃的意思和情境都表现出来了。我想留下这幅字，刚才的那幅，我猜想黄公子是写给齐小姐的。”
筱贞说：“我才不要他骂我的那一幅呢，我只要他敬我的那一幅。”
汤和说：“小姐说得对。那就烦劳黄公子依样再写一幅，我得些便宜，两幅都收藏起来。”
黄恭只好依样重写了一幅，送给了筱贞。
汤和称赞黄恭识货，说虞集的这幅草书当属虞集作品中的上品，很有收藏价值。宝剑送英雄，好字送才子。汤和情愿让价35两，将那幅虞集的草书以65两白银的原价转卖给黄恭。
筱贞则选了一本原为象山书院收藏，有大量陆九渊小字批注的《唐诗三百首》。陆九渊是建昌邻县金溪人，宋明心学的开山祖。汤和因此称赞筱贞有学问，说墙内开花墙外香，本地人只认为陆九渊是个南宋的一个教书先生，其实因为王阳明，“陆王心学”现在风行，这本象山先生亲自批注的书如果放在京城，一定能卖上好价钱。
黄恭和筱贞向汤和道过谢，就一起走出了文玩店。告别时，黄恭机智而调皮地对筱贞说：“小姐今日唐突，难道不该请本公子喝碗茶，以表歉意？”
筱贞回答道：“本小姐今日给公子的教训，难道公子不觉得受益匪浅？”
黄恭笑着说：“领教了。小姐说的是。本公子真品在手，却也伪物一堆。小姐如有闲暇，本公子恭候小姐到洪通货栈帮忙一鉴真伪。”
筱贞故作不屑地说：“公子那堆破烂，本小姐不稀罕。”
之后，黄恭把筱贞写的那幅上联裱了，挂在卧室里一天三看，越看越觉得筱贞字秀人美，心里还总是浮现出筱贞瞟眼嘟嘴的那幅神态，天天期待着筱贞能够在洪通货栈出现，心情或晴或阴；夜里总浮想着那天与筱贞见面的情景，辗转反侧难以安眠；白天有空就跑去那家古玩店，心不在焉地随意挑看些古玩字画，并不是有意购买，连汤和都看出了黄恭的心思。
半个多月后的一天下午，黄恭正在洪通货栈忙碌，意外看见筱贞的丫鬟翠莲走进了货栈的大门。黄恭喜出望外，不禁心花怒放。
翠莲问黄恭道：“黄公子今天忙吗？我家小姐想请公子喝茶。”
黄恭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平静地问道：“你家小姐知错了，终于要对本公子道歉了？”
翠莲说：“你才有错呢。我家小姐不信你那扇子是真品，想亲自验看。”
黄恭说：“这么说呀？那本公子今天还非去不可了。你家小姐在哪里？我现在就去见她。”
翠莲说：“我家小姐在盱江茶馆。”
黄恭说：“那你先回去吧。我还穿着工服呢，换件衣服就过去。”
黄恭向危国安请了假，哼着小调回到自己的屋里精心装扮了一番，然后拿起扇子，带上那幅虞集的草书，也没有叫上吴滨，就一个人匆匆忙忙赶到了盱江茶馆。
筱贞和翠莲早已在一个雅间里等候黄恭。黄恭故意打开扇面，端着一副公子哥的驾势走了进去。
筱贞看见黄恭的那副样子，抿嘴一笑说：“铁扇公子，你这把宝贝扇子这样天天扇着炫着的，就不怕扇破了？本小姐倒是想仔细看看你这把破扇子。”
黄恭将扇子递给筱贞说：“听说小姐还在怀疑这扇子是赝品，本公子正是要对小姐展现这真品配真人的样子啊。”
筱贞说：“这些天我是越想越不对劲，你这扇面写着什么呀？金柅秋风，人家的扇面都写着春风和畅、惠风和畅什么的，哪里见过写秋风的？自古秋风都以萧瑟、萧杀来形容，给人阴冷凄凉的感觉，一般文人都不爱将此词用于扇面，更何况还说是汤显祖写的，所以本小姐怀疑这是赝品。”
其实筱贞的心思和黄恭一样，这些天总是看着黄恭写的那幅字发呆，越看越觉得黄恭人俊才高。女人心思比男人细腻，筱贞总觉得黄恭送给她的那个半联，正好像是戏剧里那些公子小姐互送的定情信物，各人一半对联，意味着迟早都要对上的，这就预示着缘分。筱贞隔天就去一次那个文玩店，期望能够在那里“巧遇”黄恭，但不巧都没有遇上。汤和一旁看得明白，于是暗示筱贞说黄公子这些天也经常来，筱贞心里暗自高兴，于是就大胆找了这样一个由头约黄恭相会。
黄恭说：“就这个理由啊？金风送爽难道就不是好词语吗？金柅秋风，正好暗含金秋金风之意。这个词语既描述了金秋时节汤显祖的金柅园里收获满满的意境，又给人金风送爽般的清凉感觉。也就只有汤显祖这种能写出《临川四梦》的大才子，才能够用出这种真正的妙词好句来。”
筱贞说：“算你说的有理。油腔滑调，巧言令色。”
黄恭得意地说：“可惜现在入冬了，不然本公子带小姐去趟麻姑山，体验一下什么是金风送爽的感觉。”
“谁要你带了？本小姐冬天也能去，如果下雪，那就更有意思了。还可以呤诗拟对，应该很有趣。”筱贞说。
“那就说好了，冬天也去，下雪更去。下雪我们应该去万年桥，登聚星塔，那时宽阔的盱江像镜子一样，映照着雄伟的宝塔山，景色一定是别样的秀美和壮观。”
“谁说我们一起了？自作多情。”
“本公子一时嘴快。我以为我可以，可以对下联。”黄恭忽觉脸上有些发热，心里自问，我是不是真的自作多情了？
筱贞看见黄恭难为情的样子，顿觉十分的后悔，心里对黄恭更生几分怜爱，转圜说道：“不过嘛，公子倒是很有几分才情的。你脱口而出的那个下联，对上我的，那的确就是绝配。”
“小姐说的是，我也觉得那就是绝配。”
“我说的可是对联哦。所以一起去，可能也蛮有趣。我就是觉得你讨厌，说到游山玩水，你好像特别的兴奋。”
“当然呀。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
“难道说，公子之意不在茶，在乎想当醉翁也？”
“不敢，小生今天实在命苦，碗里有茶无酒，如何当得醉翁？”
“那你今日就只当茶翁，借茶论诗。”筱贞拿出那本陆九渊批注的《唐诗三百首》递给黄恭说，“说起酒，我这些天看完了这本书，对李白的《将进酒》，象山先生的脚批为‘因舒而放，因才成歌’，对此我一知半解。舒和放本来意义接近，这里的差异是什么呢？你能为我详解象山先生的这句批注吗？”
黄恭找到那句批注，思索片刻就解释说：“舒和放都是放开的意思，但舒的意思是舒展，指的是心里放开，敢想；放则是指嗓门放开，敢说。这句批注意思大概就是说：李白因为心里无所顾忌，所以就大胆说了；因为才能过人，所以写出的作品像歌声一样美妙。”
筱贞说：“我还是有点晕。”
“前一句的意思就是说一般人无论说话还是写作，都因为周围环境存在各种各样的制约因素而有所顾忌，想说的和想写的在心里就给憋住了，有的事情想都不敢想，或者想到了也不敢说，因此就想不到、或者不敢说而最终就是说不出来，而李白则敢大胆想，想到了也敢大胆说，因为他的心里舒展开了，无所顾忌了，所以他说话也就放开了，因此他心里的话都能够大胆地放开着说出来了；后一句的意思是说因为李白有过人的诗歌创作才能和写作技巧，所以他写的这首诗就能动情、动听、动人，就像歌声一样美妙。”黄恭认真解释道。
“明白了。象山先生这理说得太透彻了！”
“本公子的解释更透彻吧？”
“你？知理而不能行，所以象山先生说要知行合一，而你，你心里就没有顾忌吗？你想到的都敢说出来吗？”
“本公子敢想，敢说，还敢做。但是，也要看准时机。”
“未必吧？我刚才看见，有人脸红了。”说到这里，筱贞回头对翠莲说，“翠莲，你到外面去吧。我和黄公子谈诗呢，你听不懂。”
翠莲挪身出屋，不情愿地说：“谁听不懂呀？小姐说公子敢想不敢说。”
筱贞骂道：“这丫头，反了你。”
翠莲出了屋子，黄恭反而觉得有些紧张，翻了翻书说：“这本书的批注太多了，而且精当，读好这本书大概也就能感悟到象山先生的思想精髓了，真是一本好书！”
筱贞说：“这本书我已经看完了，公子喜欢，本小姐就送给你了。”
黄恭说：“不敢。我怎能夺人所爱呢。”
“刚才不知是谁标榜自己敢想敢做的。”筱贞看似玩笑地说，“公子是不是汤显祖的戏看得多了，以为这书也是什么信物之类的东西，不敢收呀？”
黄恭盯着筱贞的眼睛反问道：“信物？我敢这么想吗？”
筱贞避开黄恭的眼光探问道：“公子说不敢，是怕家里的那位知道吧？”
“家里哪位？哦，本公子还没成亲呢。”
“没成亲也没有定亲吗？或者就没有相好吗？”
“没有。本公子叛逆，没见到人我决不定亲。”
“公子这性格倒是和本小姐一个样啊。”
“小姐也没有定亲吗？”
“没见到人我也决不定亲。”
“那见到人呢？”
“这话得我先问你呀。”
“问我？那得看什么人呀。不过也难啊，我看得中别人，别人不一定看得中我是吧？不说这个，就这本书有意思，我特喜欢，我收下了。”
筱贞说：“我忽然觉得那什么汤老板的，他也很有意思。”
“你是说他收藏了我们的对联吗？”
“还有他的姓名。”
“他的姓名？他姓汤名和，正好与汤显祖同姓；我们今日相识，正好因为汤显祖的那把扇子。他名为和，我们的对联被他和合到一起收藏了。我们因汤相识，我们的对联因和而合。哎，这还真有意思呃。”黄恭顺着筱贞的提示，煞有介事地解释道。
筱贞说：“你看你看，你什么人嘛。我只是点了一下汤老板的姓名，现在被你这么一说，都变得邪乎了。什么和和合合的？讨厌！”
“你觉得邪乎吗？汤和汤合，那还就真是邪乎。你看你刚才把汤老板送你的那本书转送给我了，我也正好有件从汤老板那里转过来的礼物，今天特意带过来要送给筱贞小姐你。”黄恭拿出那幅虞集的草书，起身递给筱贞说，“虞集的这幅字我特意带在身边，就是想送给小姐的。”
筱贞用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看着黄恭说：“这可是公子的爱物呀。”
“心爱之物哪比得上那什么之人呀？”黄恭已经从筱贞的眼光中看出了深情的爱意。
筱贞心里暗喜，接过那幅草书，娇笑着说道：“公子敢想，敢做，还是不敢说呀。象山先生要骂你了。行啊，我收下了。”
黄恭开心地说：“象山先生骂我我不怕，我只怕筱贞小姐骂我呀。”
黄恭和筱贞心领神会，从此频频约会，建昌名胜古迹众多，什么麻姑山、从姑山、万年桥、太平桥之类，他们都游玩了好几遍。
筱贞出身书香门第，官宦之家，父亲曾在江苏任过同知，现在是徽州婺源的知县。以筱贞父亲立下的规矩，黄恭如果不能考取功名，就绝难迎娶筱贞，所以黄恭不经黄宰允许就辞去了洪通货栈之职，转到盱江书院急切攻读应考，想在二年之内就考中举人。黄恭聪明过人，悟性极高，有了迎娶筱贞这个目标，他犹如女神附体，一年多来学业进步神速。
黄恭回忆着建昌城里那些美好的往事，心里满怀期待，高高兴兴地走出了试院的大门。
“徽柔少爷！徽柔少爷！”黄恭听见吴滨在呼喊自己，循声望去，看见吴滨牵着两匹马等候在试院门前。
黄恭心想，这小子倒是殷勤，回到万福客栈也就2里的路程，还骑什么马呀？或许这小子是为我讨个吉利吧：马到成功。
“少爷，我们赶紧回家吧。”吴滨说着，将黄恭那匹马的缰绳递给了黄恭。
黄恭得意地说：“回家？本少爷还要等着放榜呢。不考个案首，本少爷决不回家！”
“少爷，老爷重病，家里传信过来说少爷今晚必须回家。”
“什么？什么？好好的，老爷怎么就病重了？什么病呀？还这么急？”
“我也不知道呀。就说让少爷赶紧回家。”
“那就走啊！要赶夜路了。”黄恭猜想事情可能不妙，心里一紧，一个飞身上马，也顾不得回万福客栈，缰绳往马屁股上一抽，直接就朝80里外的洲湖疾驰而去。
出城才10里地，迎面一匹快马飞驰而来，好在黄恭机灵，及时将自己的马勒住让开，不然可能就撞了个正着。
黄恭正想骂人，却意外看见对面骑马之人竟然是穿着官服的知县老爷骆浦。
骆浦也勒住马，看见对面的黄恭好像是参加县试的某个童生，于是问道：“对面可是今日参加县试的童生？就要放榜了，为何急急离开县城？”
黄恭回答道：“童生黄恭，因家父病重，急急回家探望。”
骆浦说：“哦，是这样啊，你速去速回，后天就要放榜了。”
黄恭说：“知道了。谢谢知县老爷提醒。”
黄恭不免心里嘀咕，今日县试，身为主考的知县怎么独自一人出了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