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秋毫此人心中有沟壑,却无信仰,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生意人。”
赵红妆皱起眉头,姣好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不解,说道:“生意人?那是什么意思?”
周尧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样式古朴的书,吹了吹上面的灰尘,轻轻揭开某一页,淡淡说道:“在历史这本书里,能够留下一页浓墨重彩的,往往都是气盖山河的英雄,但是能给某段青史划上句号的,却都是枭雄。”
“英雄和枭雄,一字之差却有天壤之别。其中最重要的差别便是,英雄心中往往都是有信仰的,他们信人事知天命,有所为有所不为,愿为心中信念放弃一切,甚至愿意放弃此时的生命以求来世平安喜乐,所以英雄的结局大多都是可悲的,可悲又可敬。”
“但是枭雄不同,这类人为了谋求自身的利益不惜一切手段,哪怕这些手段见不得光彩他们也不在乎,他们最善于披着伪善的外衣行走于阳光之下,干的却是最龌蹉苟且之事,这种人没有丝毫底线,上一秒是为国为民的英雄,下一秒就有可能是穷凶极恶的刽子手。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逼出他们的底线,大多枭雄最终的结局就是以英雄的面目一辈子活在世人的赞誉中。”
“有时候装一辈子好人,你就是个好人。”
赵红妆细细品味这句话,觉得很有道理,但同时又很没道理,她问道:“那左秋毫算是哪一类人?”
“对于大周以及大周的子民来说,左秋毫是一个英雄。”周尧淡淡说道。
“天启元年,大周经过春秋之战的洗礼,虽避免了灭国之祸,但是百废待兴,左秋毫代表的左家拿出二千万两黄金用来重铸大周。此为功其一。”
“天启二年,南唐发生叛乱,边境洪水滔天,来势汹汹冲进大周地界,边界岌岌可危,左秋毫派出左家精锐千余人,白银千万两前去赈灾,在左家的强力帮衬下,大周边境不虞。此为功其二。”
“天启七年,北凉教士来我大周传教,闹的是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一座城池数百万居民被转化为异教徒,有毒的花朵毫无顾忌地绽放在大周这片原野上,形成燎原之势,险些将大周焚烧殆尽。左秋毫当时亲至边城,带领左家弟子守护大周重城之地,用点滴之善携众诚之恩感化居民,让树叶重新在原野上生根发芽。此为功其三。”
周尧放下手中的书本,淡淡说道:“就凭这三大功,再加上有心人的造势,左家的存在感和名誉力就会远远凌驾于其他家族之上。”
“但是有一点很难改变,当年大奉王朝的左家,终究是不在了。”
“大奉王朝?”赵红妆面色一变。
周尧自嘲一笑,说道:“是啊,左秋毫为了家族的生死什么事都愿意做,父亲曾对我说,若是王朝长盛不衰国富民强,左家就会永远地忠心耿耿,就像他们在此时的任意时刻,但是若是有朝一日风光不再,一定要小心左家,这是一个吃人的老虎。”
赵红妆俏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说道:“至少如今的左家对大周可是忠心不二,你们竟然对它如此猜忌,当真是天家无情。”
周尧冷笑道:“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说这话未免太过可笑!”
“就像你我二人,难道红妆姑娘随我来住地,真的是对本宫一往情深吗?”周尧特地将’本宫’二字咬的极重。
“左秋毫想的很多,你一个动作就会引发他一连串的联想。这种感觉真的很不好,所以这么多年来,父亲对于大周的朝堂那是听之任之,你如果要凭一个江湖人的身份进入左家及各大家族共同执掌的灰烬荒原,一定会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跟着我,由我带你进去,只要我父亲还是大周的王,我的一切决定左秋毫都会当成圣旨来遵守。而此时我,也正需要这种高调的姿态。”
“这将是我的时机,也正好是你所需要的时机,何乐不为呢?”
赵红妆甜甜一笑,盈盈拜下身子,说道:“那就全凭殿下做主,殿下助我入得荒原,我助殿下达成夙愿。”
周尧摆了摆手,说道:“将来都是一家人,都在一张床上说话,说这么客气干嘛。”
赵红妆脸色一红,幽幽地说道:“有些人啊,大道理说的是一套一套的,可要是真干些什么事的话,就又都怂了。”
“净会说些逗人一笑的俏皮话,又有什么用呢。”
“殿下,既然现在勉强算是朋友,那红妆就斗胆告诉您一些事。”
“男人啊,还是神秘些最容易吸引女人哦。”说罢赵红妆眨了眨眼,显得无辜和可爱,顺势躺在床上,轻抚过迷人的曲线,大胆而又热烈的望着周尧。
周尧败退。
左府
一片空阔的地方,大公子左雎坐着一把样式古朴的轮椅,旁边是左家家主左秋毫,二公子则是在前方吃力的练习。
“雎儿,这个椅子可是还行?这是当年为父双腿不便之时,遣人去求那墨家机关城专人打造的。”
左雎双手活动了一下,淡淡说道:“椅子是不错,只是还是自己的腿用着比较舒服。”
“那是自然,不过也不用担心,只需要撑过这几日,那林鹊说你一周之后,便可恢复如初,在这期间,还是不要剧烈走动还好。”
左雎问道:“父亲,这林鹊究竟是什么来历?年纪轻轻就懂如此医术,不瞒您说,孩儿对医术也略有了解,但是面对我体内的剧毒却是一点招架之力都没有,只得暂时封住经脉,这才来得及回到京城。”
左秋毫陷入对往事的追忆中,喃喃说道:“林鹊的父亲林邈,是当年的天下第一名医,不单是妙手回春可以形容,更贴切的说法是起死回生。为父我当时那是奄奄一息啊,已是中了必死之毒,林邈为我刮骨疗伤,这种治伤手法真是闻所未闻,要不是我当日深陷必死之局,可未必有这种魄力敢如此治伤。”
“不过从那以后,为父的一身修为点滴不剩。我曾想若是有朝一日修为尽失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可真是如此,便没有那种心思了。在死里走了一遭才明白,活着,当真是比什么都好。”
左雎笑道:“但也正是如此,父亲才会以智谋之力名扬天下,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毕竟匹夫之怒,也只能流血五步,父亲心念一动,整个江湖朝堂就会惊涛骇浪。”
左秋毫抬起眼眸,似是回忆起马背上的峥嵘岁月,随着画面转动,却又看到他一身鲜血躺在血泊中的场景,在那以后他卧身书海无涯,阅尽天下文章,通五行八卦,辨人之诡术,硬生生地将左家打造成春秋第一家族。
左雎坐在轮椅上,看着出神的父亲,想他左家儿郎都是如此,父亲如此,他如此,面前努力练习的左鸠也是如此,人人不甘为人下。
左鸠一招一式练的非常仔细,这是左雎交给他的登楼之法,最简单的招式往往都含有最深层次的哲理,手起天圆,脚踏地方,这所谓的生莲之术,当真玄妙。
左秋毫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左鸠,说道:“下周灰烬荒原会开启,到时你也一并进去吧,跟着你哥去涨涨见识,别老在家里窝着,没出息!”
说罢背着手转身离去。
少年练功的动作一滞,瞬间又恢复过来,彷佛从来没有停顿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