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他望过去时,穆言昭正侧了头与坐在旁边的安亲王说话,恰好是后脑勺朝着穆晖的方向,穆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看到安亲王脸上的开怀,显然是相谈甚欢。
穆晖远远地瞧着,眼神便暗了下去,不屑地轻嗤了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安亲王是先帝的第十三子,行五,仅比穆言昭小了两岁,生母静妃怀他时受过伤,以至于安亲王生来便带腿疾,行走间很是不便,从出生便注定与皇位无缘。
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安亲王自幼便沉迷书画,当初成亲后不久先帝便给他封了王,其他兄弟也从未将他视作竞争对手过,到如今,他已是出了名的闲散王爷,手中虽无实权,却因诗画,在文人中声名鹊起。
多年以前,他生来残疾让静妃难以释怀,然而到了现在,亲眼见过穆晖上位后,先帝那些儿子死的死,伤的伤,幽禁的幽禁,贬谪的贬谪,唯有安亲王能毫发无伤的活下来,已经升为太妃跟着儿子出宫荣养的静太妃,却开始庆幸儿子的残疾。
安亲王这些年寄情诗画,性情淡泊,他看不上其他兄弟为皇位汲汲营营,其它人也看不惯他的清高孤傲,虽然血亲,交情却素来浅淡,和他交好的,全是士林中人。
希以往安亲王与穆言昭私下里从未有什么交情,此刻两人却能相谈甚欢,安亲王一直住在京中,穆晖心知他的性子并未有所改变,那么,改变的也只可能是穆言昭了。
想想也是,穆言昭被自己发配去了东郡之地,那地方偏远又荒芜,地广人稀,土地贫瘠,纵然穆言昭手腕高超,只怕也没有他发挥的地方,无法建功立业,自然只能钻研学问了。
也只有他在学问上钻研地深了,此刻才能与性格孤僻执拗的安亲王相谈甚欢,甚至让安亲王在听他说话时脸上不自觉流露出认真和惊喜的模样来。
他将穆言昭视为心腹大患多年,便是登基后,依旧是想到他的存在便觉坐立不安,直到将人远远地打发了去,又派了心腹之人跟过去盯着,十日一汇报,这才渐渐安下心来。
如今见他已彻底转去钻研学问,他心底的那块大石才算落了地,哪怕如今他这皇帝当得跟个傀儡似的,他也绝不愿放弃这个位置,更不愿这个位置被穆言昭得了去!
可心底刚松了口气,转眼又想到,穆言昭去了东郡不过四五年,纵然一去便开始做学问,至今也不过五指之数。
可他说话时,却能让专心学问近三十年的安亲王露出叹服的表情,岂不是说,他四五年的水平,已经接近甚至超过安亲王了?
这么一想,再想想他当年在朝堂之上活跃时,先帝欣赏,太子信任,朝臣称赞,如今转去做学问,同样天资不凡,再想想自己,穆晖一颗心顿时如同泡在了醋缸子里,直冒酸水。
大约是他盯着那边的时间久了,原本专心听穆言昭说话的安亲王终于发现了他的注视,眉梢不易察觉的蹙了蹙,提醒了穆言昭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