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下午接连失去两位至亲的人,这份悲痛是难以言喻,也无从劝解的。孙倩直哭到后半夜才稍微缓过来一点儿,两个眼睛肿成了一对儿核桃,眼皮子阖一下都疼。
“咱们怎么办。”孙倩问。
听她问出这句话来,张道衡暗暗松了口气,他是真怕这丫头哭的太凶身体出问题。
“不急,等到天亮先,你养养精神。”
这一夜俩人谁也没能睡着,张道衡不敢睡的太死,支棱着耳朵听着走廊的动静,孙倩则压根儿没有困意。
一直到天亮,张道衡才盯不住眯一会儿,再醒来的时候孙倩已经起来了,正靠在窗台上呆呆望着窗外。
焦黑的尸体铺满了半个桥面儿,隧道口处更是密密麻麻的叠了几层,不少是直接烧死在汽车残骸上。
立交桥护栏的几处缺口和稍微低一些的地方,一摞摞的堆叠着尸体,这是走投无路者最后的挣扎。
“你说,妈妈和奶奶是不是也变成...变成和它们一样。”
张道衡思考了良久,才缓缓的说道:“我不知道...”
就当孙倩以为他没下文的时候,才听他又开口道:“但是她们一定希望你好好的。”
孙倩再也克制不住,终于放声大哭了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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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间屋子待上几天时间,毕竟这里不是戈壁中的秘密实验室,也不是杳无人烟的穷乡僻壤,出了“生化危机”这么大的事故,消息几分钟时间就会传遍全球,就算活尸太多一时收拾不下局面,也没有如此静悄悄的道理。
可几天过去,除了天上偶尔飞过的飞机,再没一点儿其他动静,世界末日四个字过去只是科幻电影里的桥段,如今却真的要开始考虑这个问题,孙倩有句话鲠在嗓子里好几天没说,“不会没有救援了吧?”
张道衡上过几次楼顶,极目远眺,可以望见金鼎大厦,那是滨江新地标,国内第几第几高楼,据说里头先进豪华的吓人,第一次进去的卫生间都用不明白——现在烧的只剩半幅空架子,剩下的半截儿被浓烟熏的漆黑一片。
附近是密集的住宅区,不少没来得及转移的幸存者们将床单、窗帘等悬在窗外,上面涂着大大的“SOS”、“这里有人”“救救我们”等字样,有的干脆用马克笔写在落地窗上。从楼外悬挂的求救标记来看,留在城内的人绝不在少数。
视线所及内除了着火的建筑,便是横行游荡的丧尸群。
这些东西不知还留存着多少灵智,张道衡每天在窗口观察,活尸们有时静立原地不动,能够如同冬眠一般呆立十几个小时,有时候则不知受了什么吸引,角马过河一般蜂拥的朝着一个方向奔涌,也有的三五结队,蹒跚着脚步在某个区域反复逡巡徘徊。
转眼间一个星期过去,尽管孙倩每天张望的脖子都长了,外头依旧没有救援的动静,这让她的精神压力愈发沉重,总是迷迷糊糊的说梦话,每每夜半被梦魇惊醒,黑眼圈浓重的吓人,嗓子也哑了,疼的冒烟儿,一口水要分三次才咽的下去。
她总做一个萦绕童年的噩梦,满天的乌鸦都变成了啄人血肉的恶魔,覆盖在累累白骨上,一点动静惊起一大片。
这是孙倩的儿时梦魇,生化危机第三部上映的时候她年纪还不大,被同学怂恿着看了这部经典的恐怖片,乌鸦琢破大巴车玻璃,分食一个金发漂亮妞的画面吓的她几天不敢睡觉,那之后好一阵子见到乌鸦心里都慎得慌。
张道衡见她情绪不好,又不知怎么安慰,只在身边默默的陪着,孙倩晚上每次噩梦中醒来都能看见张道衡就在视线范围内,这让她稍微宁定一些。
白天的时候,张道衡则会守在窗口,一边观察着丧尸的活动规律,一边看老爷子留下的书。孙倩十分好奇,这位老同学始终抱着书不离手,背着一兜子沉甸甸的书逃命,恐怕全滨江也找不出第二个,什么书这么重要,这种时候了还要背着?
她知道这位发小儿小时候便与众不同,常常一个人发莫名其妙的呆,不知道脑袋瓜里装的什么。孙倩问过一次书的事儿,张道衡觉得自己所想太过匪夷所思,只以“解闷儿”带过。
时值七月,正是滨江最热的时节,没有空调冷饮,床单一滚一铺汗,夜里也是难以入眠,只有每日拂晓,暑热尚未爬上来时才有那么几分舒适。
这天清晨孙倩睡的正死,忽而被张道衡轻轻拍醒。
“咱们得走啦。”张道衡道。
之前几天两人从未讨论过这个话题,加上孙倩还没从睡梦状态中完全清醒过来,迷糊道:“走?”
“这待不长,方才我看尸群活动出个空隙,得赶紧离开这儿。”
没有救援,留下等同于坐吃山空,何况他们也没有“山”,吃的还剩一点儿,水已经要计划着喝了,这些孙倩都清楚,可一想到去外面...这个念头儿哪怕想一下,浑身也一阵发寒。
“我得去找一个朋友,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你敢出去么?”
“我跟你去!”孙倩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随即意识到自己反应激烈了些,放缓了语气,“我能行,去哪儿都行。”
这栋老式公寓的楼梯间里没有窗,感应灯坏了几百年,踩在台阶上“噔噔噔”的声音不断回响,像鼓点儿打在人心上。
光是幽闭的楼梯间就够吓人的了,孙倩迈个台阶腿抖的厉害,实在是害怕的很。
下了几层楼,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腥味儿,比之鱼虾的腥气要浓郁不知多少倍,她捂紧脸上的口罩,身子靠在墙上才勉强站得住。
张道衡用手机晃了晃,六楼到七楼的转角处,一大滩紫黑色的血液干涸在瓷砖地面儿上,血迹顺着楼梯一直蔓延到六层进电梯的门口,台阶尽出卧着半具不完整的尸身,胸腔以下到大腿以上的部分都得打上马赛克。
张道衡脚步一顿,下意识想从另一侧的楼梯间绕过去,但这个念头随即被他打消了。
这番“杰作”的始作俑者说不定还没走远呢,再说一个死的还绕着走,外头那么多活的怎么办?
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孙倩惴惴的眼神,张道衡狠了狠心,一步从尸体旁迈了过去,孙倩三步并作两步的从楼梯上窜下来,险些栽个跟头。
张道衡扶住她:“撑不住就跟我说。”
孙倩咬着嘴唇儿点点头,心里想着绝不给人添麻烦,可惜事与愿违,没出楼门就遇到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