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衡出来看看完全是因为在房间里待的气闷，没想到这营地里的市场居然真的别有洞天。几处楼中间的大广场上，花花绿绿的地摊儿挤的没地方下脚，商品更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没等走到近处，已经有三五波凑上来套近乎的。
“二位要罐头么？日期新，什么口味儿都有。”
“有货出来这边聊聊，价格包满意。”
有买的，有卖的，张道衡注意到进进出出这么多人，这批跑生意拉客儿的也不是什么人都招揽，俩人被盯着的次数绝对超过平均值，直到进了市场里，方明白老太太嘴里“穿的体面”是个什么意思。
事发时还是盛夏，如今已近年末，逃难时灾民们很多穿着短袖乃至背心裤衩跑出来，营地内能保证“人人两/三套”秋装用来换洗已经相当不容易，至于合不合身、乃至性别什么的根本照顾不上，人群里不少男穿女装的，女穿男装的。
各种没收拾的邋遢发型琳琅满目，不看正面儿很难分出男女。“澡堂洗衣”是不得已的办法，洗过的衣服没地儿晾晒，更别提熨帖，皱皱巴巴的套在身上，再看张道衡和汤静这两身儿，可不是“体面”么？
也正是因为这点儿体面，加上一人背个大包，才有这么多人主动来揽生意。
市场上卖的东西五花八门，像个坊间的大夜市儿。张道衡拽着汤静溜达来溜达去，摊位虽然多，来逛的属实没几个，两人路过哪里，哪里的摊主就“行注目礼”。
没人讲过有关市场的规矩，反正不会是用钱，摊位上也没人标价格，不是真想买的东西，他也不大好意思打听。
再说属实没什么好买的，尽是些锅碗瓢盆、衣服裤袜之类，也有些指甲刀什么的小物件，很多都还没拆过封。
来的时候听接待员讲起过，营地不限制幸存者们外出，不定时有半官方或是自发组织的搜索队伍出去倒腾些生活区外的物资。
蹲在地上的俨然都是小散户，张道衡注意到，但凡是卖食品的摊子规模都很大，品类丰富、数量也多，方便面、矿泉水成箱的摞在一起，火腿、塑封的熟食、肉类铺开一面，周遭往往有三五大汉守着，有几伙儿好整以暇，甚至打起了扑克。
而小散户们的摊子则不成气候，摊主也病恹恹的，只有在买家们驻足留意时，才挤出点儿精气神儿。
一路走来，张道衡留意到汤静几次朝着有卫生棉的摊位瞟，走到一个摆着好多包这东西的小摊前，蹲下问道：“这玩意怎么卖？”
原本蔫蔫儿的摊主一下来了兴致：“大哥，这都是大牌子的好货，一看你就会体贴人儿，有两盒罐头这些都拿走！”
张道衡不晓得这里的物价，起身决定再看看别处，摊主一下急了起来：“一盒儿！午餐肉的就成，一盒儿兄弟！”
张道衡笑笑：“你这不讲究啊，上来喊两盒，眨眼功夫就一盒。”
“没有的事儿，我喊高点不是等着你还价么，这回给的是底价，我是真不爱为这点儿赔钱货天天蹲这儿了。”
“可我没午餐肉的，别的也可以吧？”
摊主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大概是肚子里的馋虫听到了有吃的，当着张道衡的面儿肚子“咕嘟咕嘟”叫了两声，他赧然道：“别的也成，不是那毛子酸黄瓜的就成。”
张道衡打开背包，他还真没有午餐肉的罐头，那东西里掺了淀粉，顶饿是顶饿，论热量不如牛肉、猪肉的，张道衡搜刮的时候尽挑好的拿，包里装的都是金枪鱼、纯牛肉的好罐头。
他挑出盒鱼罐头：“那个手提袋儿送我们没问题吧？”
“没问题！”摊主连忙把摊位上摆的十几个都塞进手提袋儿里，连带着把摊儿也收了，“我给二位拎回去！”
“不用不用，”张道衡接过袋子，“我们还想再逛逛。”
“那我陪您走走，两位之前没太逛过这儿吧，初来乍到容易吃亏。”
张道衡正有好多事情想问，便道：“成，麻烦你了。”
小摊主收拾了东西跟在身边，张道衡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没逛过这儿？”
那摊主笑的一口龅牙里出外进：“二位这穿着打扮，一看就不是那些个饿肚子的吊丝，再者说...屌丝也没有来买卫生棉的，肚子还填不饱呢，还管得上那个...”
张道衡一想，自己心眼儿还是少，这么浅显的道理都得人点出来。
汤静：“那这里这么多女人，那个...大姨妈都是怎么解决的？”
“好像是每月中旬会发一批新的，那种熏蒸消毒过的普通布条，肯定是不够用，所以得自己清洗，拿着生活卡去找楼管儿领。”
汤静扁扁嘴没说话，小摊主叹了口气：“下辈子，做男人挺好。”
张道衡：“那你是哪儿弄来的？”
“城外找的，队伍有缺人手的会喊人帮忙，管饭、事后还有些报酬，报酬也是吃的，除此之外像这些...”小摊主拎了拎手里的袋子，“说不上有用没用的会分我们一些，还算是大方吧，毕竟是玩命的行当，给的太吝啬了没人儿跟他们走。”
张道衡心中感叹着难民区生活的不易，普通人面对活尸有多艰难自不必说，九死一生出去搏一圈，换回来的竟然只有几包卫生棉。
很多人一丛丛一簇簇的挤在楼下背风的地方，有坐有站，要说是卖东西的吧，连卫生棉这种东西都拿不出来。
小摊主看张道衡张望过几回，主动解释道：“一群花子，可离他们远点儿。”
汤静：“啊？”
“叫花子。”小摊主撅了撅嘴，“不敢出去拼命，手里又没东西，不是空手套白狼么？”
“那他们...”
小摊主脸上露出一点点儿猥琐的笑容：“那要是有点儿姿色的姑娘，兴许也能套着...剩下的嘛，什么样儿的都有，比如拿生活卡和你换，你可以拿着他的卡去洗澡，反正也没照片，有的跟你要什么东西，用以后领的伙食慢慢补，每天那仨核桃俩枣，能这么干的都是走投无路的...”
小摊主自诩“敢玩儿命”的，对这类人嗤之以鼻：“时候长了，给你来个臭无赖，你也不能拿他们怎么着，所以干脆别招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