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桂子看着他,却面无表情,步履也很是从容,此时的他已经并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
把门人将他引荐给了管家,管家朝他打了个千儿,小桂子也不回礼,跟着他越过好几条抄手游廊,半天的工夫才来到鳌府的厅堂。
只见鳌拜端坐在太师椅上正在喝茶,脸上也是从容不迫。但小桂子清楚,鳌拜是装的,他打伤了皇上,心里肯定是怕得要死。
他想着走了进来,突然下跪高声叫道:“奴才小桂子见过鳌中堂。”
这一声虽然是请安,可小桂子却用尽了力量,把鳌拜吓得一哆嗦,手中的小茶壶差点掉在地上。
鳌拜放下茶壶,皱着眉头问道:“小桂子?老夫没听过有这位太监啊!您是哪儿的公公?”
小桂子不卑不亢地回答道:“皇宫之中的太监多如牛毛,以鳌大人的身份又怎能一一知晓,今天若不是皇上的事情恐怕小桂子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跟鳌中堂说话啊!”
“皇上?皇上怎么了?”鳌拜佯装不知,从容地反问道。
小桂子也不甘示弱,道:“这应该问鳌大人啊!皇上如今就在鳌府里,是死是活只有鳌中堂知道。我呢,不过是来这里接皇上回宫的。”
他的声音似生铁一般冰冷,语气却极其郑重,掷地有声。小桂子不等鳌拜回答,接着又道:“我知道鳌中堂想问我什么,如果太皇太后知道了这事儿,她可能只派遣一个小太监来接皇上吗?”
听了他这话,鳌拜铁青的脸色这才缓和了过来,这事儿只要太皇太后不知道,就不算是大事儿。他吩咐道:“先给桂公公上茶。”
小桂子这才撩起衣袍,坐了下来,接着说道:“鳌大人,我想皇上年轻气盛,只怕你们俩的争执究其原因也不能光打在其中一个人身上。皇上一心想快点亲政,心中不会考虑您对大清朝的殚精竭虑。这南方的三藩,西北的准格尔,台湾的郑经,还有朱三太子,天地会,三清教,都是反我大清的势力。这些年来镇压他们的造反都是靠您一个人的力量,这点朝野上下人所共知,但皇上到底年轻不懂得这些,您打他就是您的不对了。”
鳌拜听了这些话不禁有些潸然,这些话都说道了他的心坎里。他这些年为大清南征北战,身上留下的伤痕无数,而少主年幼根本就不体恤这些。诚然地说,鳌拜心里也有许多怨言啊!
“小桂子虽然不通文墨,但也常年在宫里面行走,听过大臣们议论国事,多少也能懂些。这皇上是天下的根,百姓是天下本。虽然《尚书》里说,本固邦宁。但没有了根,又哪儿来的本呢!”小桂子见切中了要点,继续说道:“如果现在皇上死了,大清朝必定群龙无首,到时候只顺了反贼们的意,那时刀兵四起,满人最终也只能返回关外的苦寒之地过渔猎放牧的日子了。而这一切的责任最后都得扣在您鳌中堂的头上。”
小桂子的一番话,既有大义又有小利,可以说是连吓唬带利诱,鳌拜也被他弄得不知所措了。暗咐:这宫里哪来个这么厉害的小太监?
他哪里知道如今的小桂子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所以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力量。
鳌拜苦着脸,皱着眉,一言不语。小桂子看在眼里,知道自己的话已经说动了他,于是又跟着说道:“所以,这件事情最好的结果就是小事化了。让我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太监把皇上悄悄的接回宫里,没有知道,更没有人声张。我小桂子自然是不会说出去的,您相信我吗?”
鳌拜一直被他牵着走,马上道:“桂公公我自然相信了,可不还有个皇上吗!”
小桂子道:“皇上这边我自有办法。而且,您自己考虑考虑,皇上说白了还年轻,他也知道这大清朝不能没您这个架海紫金梁,怎能报复您?况且即便皇上想报复您,太皇太后也绝对不会答应。您想想,在目前这种天下混乱的情形下满人还敢搞内斗吗?当年多尔衮跟豪格为争汗位弄得黄白两旗对峙,为什么大清还能统一江山?那是因为关内的李自成和崇祯也在打仗。但现在反贼们都抱成了一团,这个时候太皇太后敢让皇上跟您直接做对吗?”
鳌拜点头,又急切地问道:“你话虽说的有道理,可你又怎样保证皇上听你的?”
小桂子站了起来,朝鳌拜深深地躬身施礼,郑重其事地说道:“还请鳌中堂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见见皇上。”
鳌拜考虑了半晌,终于点头答应了他。
小桂子步入内室,发现康熙就躺在床上。他知道皇上是在装睡,连忙过去下跪说,动情地道:“奴才小桂子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康熙冷冷地说道:“小桂子?朕从没听过这个名字,你是鳌拜府上的人吧?”
小桂子见他不信任自己,就如实说道:“奴才本是尚膳监的太监,因得罪了总管海大富被贬到了辛者库。并非鳌拜府上的人。”
康熙匪夷所思地笑了笑,暗咐:来救朕的居然是个辛者库的小太监,这也太离奇了!
小桂子急急地说道:“皇上,您快走吧!再不走鳌拜就要杀您了。”
康熙霍地坐了起来,盯着小桂子说道:“朕怎么走?鳌拜能让朕走吗?”
小桂子道:“皇上已经跟鳌拜撕破脸了,这个脸必须圆回来,不然他还真的不能让您走。”
康熙怒道:“看你这话说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怎么圆?”
小桂子却不慌不忙,轻声安抚道:“皇上您别急,奴才有个办法。您可以假装失忆,就说刚才发生的事情您都不记得了。鳌拜其实也是希望您能回宫的,但又怕您报复他。所以,即便鳌拜知道您是假失忆,为了圆脸也就不会追究了。”
康熙思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嗯,权宜之时,看来也只能用这个办法了。”
接着,小桂子小心地为康熙穿上了衣服,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厅堂。鳌拜看见康熙急忙下跪。没等康熙开口,小桂子就对他沉痛地说道:“鳌中堂,皇上失忆了,刚才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鳌拜马上心领神会,说道:“适才皇上来微臣府上探望微臣,不想突发意外头磕到了地上不省人事了,这是老臣疏于防范,是老臣的责任,还望皇上治罪。”
小桂子道:“虽然皇上在鳌少保府上发生了意外,但您一直对皇上体贴的照顾,您对皇上的忠心,皇上一定会记在心里的。”
“对,朕定会记得鳌卿的忠心。”康熙咬着牙说道。
鳌拜虽知道他说的是反话,但此时也不敢发作。
康熙则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鳌拜府上。结果,刚走出大门,他便因紧张过度仿佛虚脱了一般瘫软了下来,多亏小桂子忙扶住他。好在鳌拜也是懂得规矩的人,早已备好了马车,于是小桂子扶着康熙上了车,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他们终于返回了皇宫。
康熙经一日遭蒙遇险,顿觉两世为人,整个人也不再像以往那样骄横了。他对小桂子说道:“小桂子,你今天为朕立了大功,你让朕怎么赏你啊?”
小桂子突然跪下说道:“小桂子没别的想法,只希望能够留在皇上身边,不回辛者库做苦役了。”
康熙笑了,说道:“那就依你说的吧!”
小桂子赶忙领旨谢恩。但他心知事情还没有完结,皇上虽然脱险,但神经还十分的衰弱,所以他不敢离开半步。
果然,康熙一天都感到很疲惫,甚至都没去景仁宫看柔嘉。真是好巧不巧,一整日的大晴天到了傍晚突然阴云密布起来,让他更加压抑了。
小桂子却望着黑浓浓的天空,暗中祈祷今晚最好能下一场大大的雷阵雨。
果然到了晚上,电闪雷鸣,狂风霹雳大作。其他太监都知道康熙胆子大,不惧雷电,所以也都没当回事。只有小桂子认为这是自己的好机会,他暗自庆幸,对另外的当值太监们说道:“各位公公,这雷雨天的大家都先去避一避吧,我是新来的,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留守吧!”
太监们都认为皇上不会叫自己,所以听了这话也就欣然的都走了。但他们不知道,康熙因为白天与鳌拜的事情正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被雷电一吓,狂躁不已,大声喊叫着。小桂子忙走了进去,柔声安抚,并让康熙喝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定惊茶。
喝了定惊茶,康熙的神色终于缓和了许多,这才渐渐地睡去。次日一早,小桂子知道康熙昨晚睡得不好,没精打采,如果再吃寻常的早点一定会不高兴,于是就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芙蓉蟹斗汤”。他知道此汤一出,皇上一定龙颜大悦。
结果,果真如此。
康熙喝过汤后,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对汤赞不绝口,问小桂子道:“这汤是尚膳监哪位太监做的?”
“回皇上,正是奴才本人。”小桂子解释道:“这‘芙蓉蟹斗汤’本是扬州一道绝菜,奴才正是扬州人,所以会做此汤。”
紧跟着,小桂子叹了口气,动情地说道:“小桂子知道皇上昨天受了辱,心中十分难过,也知道皇上肯定是没有心思用膳的,所以才做了这碗汤。只可惜皇上即便觉得汤好喝也无法解除皇上真正的心结。”
“鳌拜!”康熙恨恨地说道:“朕迟早有一天要把他给杀了。”
小桂子连忙道:“隔墙有耳啊!皇上不可再冒失了。奴才觉得对付鳌拜应该从长计议,鳌拜在皇上身边插了许多耳目,皇上的一举一动他都能知道。但皇上在他身边却没有一个人,甚至他在干什么皇上都不清楚。所以,奴才觉得现在皇上最需要的就是搜集情报的人,如果皇上信得过奴才,奴才愿意为皇上效劳。一面寻找搜集情报的人,另一面暗中搜罗一批武林高手寻找机会刺杀鳌拜。”
康熙点头,说道:“就依你的。”
小桂子赶忙又跟着说道:“可这得花钱啊!”
康熙说道:“这好办啊!你去跟内务府说一声,叫他们拨银子出来不就行了么?”
“可内务府总管吴良辅失踪了。”小桂子奇怪地说道:“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现在谁都找不到这个人了。”
康熙一拍桌子,怒道:“吴良辅这是擅离职守!待朕抓到他,一定重重治他的罪。小桂子,你现在就去接替吴良辅任内务府总管,这样也更方便划拨银子了。”
小桂子一愣,暗咐:真是想吃冰下雹子!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啊!他感慨人生无常,变幻莫测。自己昨天这时候还想着报仇,想着寻死,今天居然就荣升内务府总管了。看来,人有时候真得豁出去啊!
诚然,他并不知道吴良辅因何事失踪的,却让自己捡了个便宜,当下急忙领旨谢恩。之后,他从内务府支出了一大笔银子,用其中的一部分收买宫中的守卫和大太监。其余的钱则用来收买江湖上的武林高手,还在皇宫中挖了一间只有康熙和他自己知道在哪儿的密室专门训练这些高手。
当然,这些都是秘密进行的。
康熙对他的做法赞不绝口,心中感慨自己身边终于有了一个能够出谋划策的人了。之后的日子,也就越来越依仗小桂子了。
过去那些欺负过小桂子的太监见小桂子突然发达了,都吓得要死。小桂子现在却没工夫搭理他们,他知道自己的位置还不稳,还需要帮助皇上干更多的事情。等鳌拜被除掉了,他要那些亏欠过自己的人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