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的推拉门被打开,余瑾瞳转手递给丁雨晴一盘切好的果丁:“嗯,给,先吃点水果。”我们美美的午餐一会儿就好了,一会余警官会向女王极力推荐他亲自掌勺的菜,以卖弄他那不怎么成熟的手艺,你点头称赞就好,不然他就会像推销员一样,让你切实的感受到什么叫做吃不了兜着走。
余瑾瞳歪着头耸耸肩道:“真不知道老余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这种恶习,明明很喜欢偷瞄美女,还偏偏要装作很正经的样子这样单着过一辈子。”丁雨晴转过头来,“余同学,真不知道这二十年来,余叔叔受了你多少蹂躏与折磨。为了余叔叔的健康着想,真得劝劝他老人家尽早找个人收了你这匹妖怪。”
余瑾瞳会意一笑,侧扬着头说道:“余警官才不舍得将他打磨了二十年的艺术品随便让人。”她开心的吃着丁雨晴手中的棉花糖,说道:“很幸运,到现在,他还没找到。”
丁雨晴进了厨房:“余叔叔,我能帮上什么忙么?”
“不用,不用,这大老远的来了怎么能叫你忙活呢,里面的油烟大,快到外面去,一会呀,咱们就开饭咯!再说了,丫头,余叔叔看你的样子应该也不怎么会做饭吧?”余正清看了一眼丁雨晴,呵呵的笑了起来。
丁雨晴用手抓了抓衣角,眼角略过一丝尴尬。
余瑾瞳转过身,将丁雨晴按坐在餐桌旁说道:“你呀,就踏实的坐这儿,看余警官在你面前怎么显摆他的厨艺吧。要是被油溅到或是呛到,余警官会怪我招呼不周的。”
丁雨晴朝余瑾瞳笑了笑,回应道:“还真被余叔叔说中了,我不怎么会煮饭。妈妈从不让我进厨房,她说只要我学会煮饭了,以后就要经常煮,她不希望我那样。
余瑾瞳瞧着丁雨晴。“妈妈是对的,到时候自然有人会做。”
丁雨晴转过头去,望着里面忙碌的余正清。“可是终归是要独立生活的呢。”
余瑾瞳回过头低头笑了笑说道:“所以说,张莫奇会做饭的吧。”
“Mason?嗯,他厨艺不错。但是经常吃会厌倦。”丁雨晴的语气很淡,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午饭过后,余正清换着了警服,看了眼在床上熟睡的丁雨晴,朝余瑾瞳轻声说道:“曈曈,爸爸今晚夜班,待会儿雨晴睡醒了,你带着她到周围逛逛,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有什么事情给爸爸打电话。”
余瑾瞳随手给余正清递过帽子,帮他整理着翘起的衣角。“知道啦,放心吧,余警官,一个人不走夜路,不走漆黑的楼道,不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所到陌生之处,要常常报告位置,要留意标志建筑及路标,要趁着天亮回家。进门时留意周围是否有不明记号,不要忘记拨出门上的钥匙,外出时要关好门窗、切断水电。老余不在家的时候,没有暗号不许随便开门......对么?”余瑾瞳像背顺口溜似的将余正清还没说出的话一口气说了出来。
余正清用手轻轻的勾了勾余瑾瞳的鼻子,说道:“甭你不上心,这都是爸爸从警多少年的经验。”
余瑾瞳目送余正清下了楼梯。轻轻掩上了门,窝在客厅的摇椅里看起了动画片,荧幕上蜡笔小新正学着动感超人的样子哈哈哈哈的大笑着。摇椅载着余瑾瞳轻轻摇摆,慢慢地她也感觉到了困意,窝在摇椅里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西斜,余瑾瞳的身上多了毛毯。
丁雨晴静静地望着窗外。远处的水上乐园热闹非凡,被彩灯罩着的游船流光溢彩,从湖的这边缓缓驶向湖的那边,两岸旁,多是嬉戏的儿童和散步的游人。前方水景广场中的喷泉随着音乐此起彼伏,伴随着变幻的灯光时而舒缓上扬时而急流勇进,喷泉变换的姿态丰富了整个夏日。石板堆砌的曲回小路上一家人携手共沐晚风,自由自在的狗儿绕在主人的周围迈着轻盈的步子。
余瑾瞳站起身。“看什么呢?”她朝丁雨晴的目光望去。
丁雨晴回应道:“瑾瞳,你看那些孩子多开心,可以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世界里尽情玩耍。”
余瑾瞳转身来到丁雨晴旁边,将视线从窗外收回。“雨晴的童年时光过得不快乐么?”
丁雨晴垂下的面容掠过一丝浅笑,目光依然平静。“爸爸妈妈刚离婚的时候,我只能在爷爷奶奶家见到他,爸爸在国内时还好,一个月会陪着我度过一个快乐的周末,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后来爸爸的生意越来越忙,与薛姨结婚后便定居到了法国,见面的机会就少了。爷爷奶奶会将我心爱的礼物送给弟弟妹妹,那些都是爸爸送给我的,是我最宝贵的礼物。他们总会将我一个人关进储物间,我在那个黑漆漆的小屋子里一呆就是一个下午,直到有人想起,所以现在,我害怕一个人待在狭小的空间,会让我触碰到那种感觉。我甚至不敢把这些告诉妈妈,因为我想见到爸爸。”
丁雨晴的眼角流漏着藏匿不住的忧伤。她继续说道:“慢慢地,我开始讨厌与人相处,包括的我的家人。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而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可我的童年,已经不在了。”
余瑾瞳静默片刻接着说道:“听着,雨晴,其实,我也不喜欢与人相处。有些人,总是试图揭开你的伤疤,他们企图窥视你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秘密,然后成为他们爆料取乐的资本。借着你人生中灰色的地带来增添他们的“斑斓”。这个世界永远也避免不了这些人的存在。他们不知道,这种伤害就像一颗被施了魔法的种子一样,在受伤者的心底一直生长,折磨着他们。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他们的邪恶才让我们更清楚的意识到,这世界还有善良,始终会有另一个更大的群体在恪守着这份善良。”
丁雨晴轻轻地说:“我以为这一切会因为Jeremy而变得不同,我很爱他,虽然我们同父异母,但是,几年前的车祸,老天带走了他。”丁雨晴扬起嘴角笑着。“有时候我在想,这世界本该是温暖的,我却感受不到它的温度。”
余瑾瞳沉默着,低声问道:“那时一定很孤独吧。”
许久,丁雨晴回道:“有孤独作伴,也就不觉得孤独了。”
余瑾瞳试图去安慰她,但是此刻却似乎同她一样悲伤,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将手掌摊开又放下,在脑海里回想着刚才丁雨晴说出的话。“那么在你眼中,快乐的童年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丁雨晴抬起眼,她在脑子里搜寻着答案,结结巴巴的说道:“什么样子……应该是什么样子……”丁雨晴这时才发现,这么多年一直隐藏在内心的那份对童年的向往,竟然变得如此的陌生,她甚至描述不出她本该希望的样子。丁雨晴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来,过来,给你看看我的童年生活。”余瑾瞳拉着丁雨晴回到客厅,转身进了卧室。
天色已灰,屋内的视线也黯淡了下去,丁雨晴打开了客厅的灯,又坐回到沙发上,开了一瓶苏打水。
不久,卧室的门开了,只见余瑾瞳身披一件白色斗篷披风,头顶蹩脚的衣撑,衣撑上系着白色的花边枕巾,让她看起来滑稽十足,她伸着一阳指学着白素质下凡的样子开始自导自演起来。
“话说二十年前,潇洒倜傥的小余撑着油纸伞独自漫步在西湖边上,无意中邂逅了一位身着白色袈裟且美丽动人的女子,小余顿时面红耳赤,双目痴嗔。白衣女子同样双目含情,心漾秋波。四目相望,欲燃的熊熊烈火在心口荡漾,他们相爱了,结婚后不久,小小余便出生了,三人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谁知突然有一天天降大雨,无情的法海带走了小余美丽善良的白娘子,将她关进了遥远的哆啦A梦星球,只剩下嗷嗷待哺的小小余和小余两个人相依为命,小余肝肠寸断,决定与妻子一同离去,又碍于小小余年幼无知,无人照看。于是小余只能苦苦思念着妻子,含辛茹苦的精心饲养着小小余,因为小小余没有妈妈,招来不少虾兵蟹将的嘲笑和欺凌,小小余曾哭闹着向小余要妈妈,每当这个时候,小余总会顶着小小余出去吃她最喜欢的棉花糖、为她做油焖大虾,并且学着蜡笔小新的样子蹭到小小余身边,憨憨的问小小余喜不喜欢吃青椒。终于在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个春暖花开又满山飘雪的日子后,小小余长大了,有一次小小余还是吵嚷着要妈妈,小余告诉小小余她才是他在世界上最爱的人,他不想他们的生活被别人打扰。而与此同时,小小余也不能总想念住在哆啦A梦星球的妈妈了,不然妈妈就会失去魔法,再也不能看见小小余了。从那以后小小余一夜之间长大了,小小余变成了小余,而原来的小余变成了老余。”余瑾瞳跳跃在丁雨晴的面前,转换着角色,认真的表演着。
余瑾瞳出色的表演让坐在沙发上的丁雨晴开怀大笑,她捂着肚子,看着在眼前“飞来飞去”的余瑾瞳,试着眼角的泪花,全然忘记了刚才的悲伤,屋子里也顿时变得有了温度。
余瑾瞳对自己的表演也很是满意,华丽的谢幕后,她擦拭着额头渗出的细汗,坐下来。“喏,这就是小余的童年,似乎也没有雨晴期盼的快乐,可是雨晴却依然可以笑得这么开心。所以,当别人让你不开心时,你就要尝试着自己给自己快乐。”
余瑾瞳耸耸肩,站起身。“其实我也不知道快乐的童年到底应该是什么样子,是吃到自己喜欢的冰激凌,还是收到自己喜欢的卡通漫画,或者是每周都能有爸爸妈妈陪伴着去游乐场?似乎这些我都没体会过,但是我有我喜欢的青椒,我有我向往的多啦A梦,我有我喜欢的老余,这就够了。虽然没能陪你一起度过那段艰难的时光,但是很荣幸,在你回忆黯淡的过往时我能陪在你身边。”
丁雨晴朝窗外望去,她隐约看见了湖面上泛起了点点星光。
余瑾瞳和丁雨晴简单地吃了晚饭,沿着水景广场开车驶进了临近郊区的湖边,车子在宽敞明亮的马路上飞驰,路上偶尔可见来往的车辆。
道路两边,整齐的栽植着树木,叶子随着风在夕阳的余晖下抖动着,橙红色的落日已经半隐在山间,将天边的一抹抹云彩映的绯红,晚霞四起,在天边悄悄地堆砌,像是一副美丽的油画,将整片大地也衬托的祥和而惬意,偶尔见得路边的两三个行人,或携手漫步,或低眉叙语,或在路旁的田野追逐嬉戏,或举着相机记录着眼前的美景。田梗上有农人在劳作,远处的水塘传来了青蛙的低徊。
余瑾瞳打开天窗,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指着天窗,“若是不介意风吹乱你的头发,可以从那里站出去。”
丁雨晴向后调整了座椅,试探性的缓缓站起,她将头缓缓抬高,慢慢地直起身子,风将她的头发扬起,她听着风在耳畔浅浅的低鸣,抬手遮在眉梢,望着山边的夕阳。风在她的指尖悄悄地溜走,她挥动着双手试图捕捉到一丝风的尾巴,却总是捉不到。
车子继续向前行驶,刚才的田埂被远远的甩在了身后,车内飘出悠扬而舒缓的音乐。天色已经黑透,幕布降临,无边的旷野似乎与天相接,望不到尽头,不知过了多久,余瑾瞳将车停靠在路边。
两人走到一片开阔的空地,待丁雨晴站稳,余瑾瞳落下遮挡在丁雨晴面前的双手。
旷野悠然,习习的晚风轻抚着面颊,偶闻远处蟋蟀的低鸣,满天星辰浩瀚,犹如一条广袤的银河倾泻而下,那落缀的繁星似乎是有意炫耀似的,静静地回望着银幕下的观众,一闪一闪的。
“喜欢么?”余瑾瞳仰着头问道。“喜欢的话,今晚整个星空都是你的。”
丁雨晴这次是真的被震撼到了,惊叹的不知说什么好,她仰起头转动着身体,企图将这漫天的银河全部掠夺到自己的视线中,平日安静的她有些亢奋的张开嘴,甚至喊出声来。
“小时候爸爸也会带我来这里,他总是一个人走到湖边静静地注视着天空,然后在这会呆上一会儿,他说这里是离哆啦A梦星球最近的地方,妈妈能看见我们。我喜欢这里。”
余瑾瞳久久的注视着夜空,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补充道:“据说为了与我们相见,每一颗星星都是以光的速度在奔跑,但即便这样,当我们看见它时,也可能是十几万年前的它了,因为它离我们太遥远了,可不论多遥远,它还是宁愿跨越着银河,辗转了无数个世纪,奔跑着与我们相见。我一直认为,当我们离开世界的那天,一定会住进某个遥远的星球里,然后借着辰星的光,与惦念着的人远远相望。”
丁雨晴仰起头凝视着这浩瀚的夜空,“那么瑾瞳会住进哪一颗呢?”
余瑾瞳收起仰望着的目光,朝向丁雨晴,抬手指到:“我想应该是最亮的那颗,这样,一抬头就会看见。”
“那我就住进最暗的那颗吧,这样就可以默默地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