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学校贴吧里“村姑追校草”的帖子,将苏杭推进了孤独的深渊,程呦呦就是那个将她从深渊里拉出来的人。
这是一个,不靠近,永远不知道她的可爱的女生。
以前对程呦呦的了解,大多是从思涵口中来的,而思涵对她又是负面情绪多一些。
当程呦呦说要和苏杭做朋友时,苏杭心里又惊又怕。她们毕竟吵过架,她毕竟对她的朋友做了那样的事。人群的疏离,让她对人群产生一种恐惧,她害怕会被再次孤立。而程呦呦给她的友谊,让她逐渐打消了这种顾虑。
她们去上计算机课,有个女同学的电脑不好用,她就坐到苏杭那里。她挺自在的在苏杭的位置上和南一聊东聊西。苏杭起初以为那女生只是在这里聊天,可等到上课也没见她有要走的意思。
“同学,这是我的位置。”苏杭道。
“哦,我知道,我们换一下吧,我今天想坐在这里。”她颐指气使地对苏杭说,眼睛盯着电脑,看都不看苏杭一眼。
“可这里是我的位置。”苏杭再一次提醒她。
“哎呀,知道是你的位置,换一节课又不会怎样。那么小气,怪不得没人和你玩。”这句话刺痛了苏杭,那女生指指他们这排最边上的那台电脑,对苏杭说:“我的是那一个,你不想换就自己找别的位置吧。”
苏杭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发作,可是忍了下来。坐在旁边的南一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冷笑着对那女生说:“喂,你这样有点过了吧?”
“管你屁事啊。”她白了南一一眼,周围的气氛冷下来,大家都循着火药味朝这边看。
“老师,她霸座!”程呦呦从座位上站起来,指着那个女生,对老师说。她的表情,和上次推苏杭课本时一样,满不在乎又无所畏惧。
那女生还没等老师说话,就气呼呼地从苏杭座位上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程呦呦朝苏杭俏皮地挤了下眼,苏杭腼腆地朝她一笑,很感激她的帮助。
程呦呦还出面化解了辛子墨和苏杭的矛盾。当班上一些眼尖的同学,看到苏杭和程呦呦的关系不错后,也不再向往日那样对她充满敌意。
辛子墨和苏杭互相道歉,虽然内心对彼此并无很真诚的友谊,但因着程呦呦这个中间角色,她们面上还是很和谐。
一笑泯恩仇的例子,在现实中时有发生。
因为程呦呦的关系,原本对南一不大喜欢的苏杭,对他的看法也有所改观。
吴琛开学不久就去参加了肖邦国际钢琴大赛的初选。很长一段时间,苏杭都是一个人在座位上。
吴琛不在的日子里,他的座位几乎成了程呦呦的。一开始她只是课间来,久而久之上课也不走了。
她上课几乎不听讲,而是看一些时尚杂志或偷偷玩手机。有时也和苏杭聊些有趣的事。苏杭原本是个很守课堂纪律的学生,在程呦呦的影响之下,她有时会在课堂上捂着嘴偷偷笑。有时自习课笑出声,会引起思涵的反感,她会在前面使劲翻书,或者摔笔。程呦呦从来都不放在心上,而敏感的苏杭每一次听了都心有余悸。她会因影响了别人而愧疚,同时也会因思涵更讨厌她而难过。
苏杭所有的课程中,除了数学是中上水平,大多数课程都是中等,最差的是英语和物理。
目前物理是她所有科目中最差的,她听老师讲课,简直就像听天书。晚自习做物理作业或习题,她抓耳挠腮一节课,还是一无所获。坐在一旁的程呦呦看她如此痛苦,既觉得好笑又同情她。
“你不会就要问嘛。”她拿过苏杭的练习册问她,“哪道题?”
苏杭指给她,程呦呦一本正经地看了眼苏杭道:“这还不简单。”
苏杭以为她要给她讲,却不料她转身拍拍南一问道:“南哥,帮我看到题呗?”她甜甜的笑着,满眼都是对南一的崇拜。
南一放下手中的笔,看了眼程呦呦,同时也注意到想回头却不好意思回头的苏杭,立刻明白了呦呦的意图。
他拿出铅笔,一边给程呦呦讲,一边在练习册上画受力分析图、写公式。他的思路简洁、清晰。他心里自然知道是给谁讲的。等讲完了,他问程呦呦:“小笨蛋,明白了?”程呦呦用胳膊肘捅捅苏杭,看她微微点头,便开心地说:“明白了,多谢南哥。”
时间久了,一些步骤多的题,这种传话的方式很不奏效。有时讲了十几分钟,程呦呦都听困了,苏杭也听的一头雾水。没耐心的程呦呦便对南一说:“哎呀,这都是什么呀,要不你先给苏杭讲,她明白了再让她给我讲?”
所有人都知道程呦呦是艺术生,将来要选文科,即使物理考零分她是一点也不会care的。但她这样拐弯抹角的让南一给苏杭讲题,是因为她知道,她的朋友苏杭脸皮儿薄,不好意思问人家。
经她的牵线搭桥,慢慢地,苏杭有了问题也好意思问南一了。有时候南一会到吴琛座位上给她讲,她在物理上的领悟力实在差到让讲的人捶胸顿足。有时这道题都快讲完了,她突然问,“刚才那个受力分析我还是不大明白,为什么朝这个方向的力没有加速度啊?”
南一仰天长叹一口气,心想不能锤死眼前这个笨蛋,不如自己撞墙。这样的时候,程呦呦会开玩笑道:“苏小杭,你看你把我南哥难为成什么样了。”
南一讲了两遍之后,她若还是不明白,他就会没耐心地丢下苏杭,急赤白脸道:“你自己想想吧。靠,都这样了还不明白。”
每次他这样说,苏杭都会觉得很伤自尊,她心里赌气着,一定要想出这道题。但通常,她越赌气,脑袋里就一点思路都没有。过了一会儿,南一又会语气平和地问她:“明白了吗?”
苏杭摇摇头。他便又恢复耐心,继续给她讲,直到她明白为止。
有时苏杭恍然大悟,他竟比她还开心,觉得这样的笨蛋都能让他讲明白,他都特别佩服自己。
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苏杭发觉,程呦呦和南一之间,并不像以前思涵口中所说的那种关系。程呦呦很喜欢南一,可这种喜欢比爱情更单纯比友谊更浓深。至于南一喜欢的唐格,程呦呦向苏杭提起过。这个女孩是她后妈姐姐家的孩子,初中毕业就转学去了北京。关于南一喜欢唐格的事,程呦呦却没有说。因为在她心里,这好像并不是一件很值得提起的事。
程呦呦自从听说苏杭的弟弟是学画的之后,一直缠着苏杭,让苏州帮她画一幅画像。
苏杭是很怕给苏州添麻烦的,可程呦呦实在磨人。有一次程呦呦见了苏州,竟主动上前打招呼。
“苏州弟弟,我是你姐姐苏杭的同学,你可以帮我画一幅画吗?”
苏州见她眨巴着灵动的大眼睛看着他,一下红了脸。低着头想了好一会儿,终于点头答应。程呦呦开心地拍手,还笑着对苏杭说:“我就说嘛,你那么好,你的弟弟肯定也很好。”
苏杭以为程呦呦会和其他所有人一样,会关注苏州跛的左脚。出人意料的是,她只是心疼地对苏杭说:“看到低着头走过人群的小州,真让人心疼。”她充满真诚的对待苏杭,虽然时有霸道的行为和语气,但从不轻看她。
她们也会坦诚地聊彼此的家人。
程呦呦说喜欢吃苏杭爸爸的煎饼果子,觉得苏杭妈妈很热情。她很喜欢苏州为她画的画,说要好好珍藏,说不定等苏州成了大画家,这幅画会价值千百万呢。她很现实,又很幼稚。她懂得的人情世故超出她的年龄,却喜欢放下那些世故,和同龄人打成一片。她骄傲的不可一世,喜欢运用她父亲的财富带给她的特权,同时她又懂得怜悯,对那些比她不幸的人深表同情。
苏杭觉得像程呦呦这样集美貌、才华、家世于一身的女孩简直完美。可她却也有不愿对人说起的渴望与遗憾。
她的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婚了。父亲已再娶,母亲也再嫁。她和后妈关系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因为平常不见面,没有什么接触。她后妈,目前在费尽心机的生儿子,这件事在她看来是件很搞笑的事。
“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儿子继承家产。我将来就算没我爸那些钱,也能活的很好。再说了,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她一脸无所谓。在农村那种女孩会被家庭边缘化的环境中长大的苏杭,对程呦呦这样的思想,啧啧称奇。
当苏杭问起她会不会因父母的离婚难过时,她笑着说:“小时候当然也会啊。慢慢长大就不会了。不相爱的两人就是要分开,难道要折磨一辈子?你知道,有时候,没有爱的父母关系,比离了婚的家庭对孩子造成的伤害更大。反正我从小到大更多的是跟爷爷奶奶生活,他们离不离婚对我也还好。”
她用一种高出年龄的成熟去阐述她对婚姻的理解,可即使她懂得再多,她内心还是会有孩子对家庭圆满的原始渴望。
苏杭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孤独与对家庭的遗憾,正如呦呦能一眼看出她心底的自卑一样。
苏杭不忍心程呦呦在爸妈离婚这个话题上感伤,便转到其他话题上。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梦想。
呦呦说:“我要成为中国第一位获得奥斯卡金奖的女演员。”她傲娇的小表情认真又坚定。
“奥斯卡是什么?”苏杭问。
当苏杭这样问时,程呦呦鄙视地看她一眼之后,开始给她讲什么是奥斯卡。说起她喜欢的事,她总能滔滔不绝。
当她问苏杭的梦想时,苏杭答:“考大学。”
“考什么大学?”
“不知道,就是希望考个好一点的大学,将来再找个好一点的工作。”
“额……”她无法理解没有理想的苏杭,正如她无法理解贫穷的人却不努力一样。
“这个不算梦想吗?”见呦呦一脸疑惑,苏杭问道。
“也算是吧,但我觉得梦想可以更具体一点,这样才会比较有动力吧?”
这是她遇见的第一个不知道将来想做什么的同龄人。也许对身边有个性的人习以为常之后,像苏杭这样平凡的一塌糊涂的人,在她眼里才算特别——一个特别的对未来没有计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