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琛靠了自己这些年的努力,能进肖赛的决赛已经是非常棒的事。第一次参加这种国际大赛,其他参赛者尤其是国外的参赛者无论是在技巧和对曲子的理解上的确更胜一筹。
虽然他没有拿奖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而进肖赛的决赛让更多人看到他的才华,也为他进国际知名的音乐学校打开了一扇大门。
自从吴琛离开台市,他的情绪一直很低落。虽然沉静是他的气质,但是谁都能看出他的不快乐。
刚到北京不久,吴琛在一次小型音乐会上见到了唐格和她妈妈。唐太太和盖雪柔原本在台市就认识,这一次相见更是故人重逢,喜不自胜。
吴琛和唐格也是认识的。
唐格也曾是台市实验中学的风云人物。她自幼学大提琴,曾和吴琛有过几次合作。但吴琛太过于内向,没她说过几句话。他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南一曾在初三时追求过她,未果。
那次聚会中,盖雪柔带着唐太太和唐格过来给吴琛介绍。吴琛站起身,抬头一看,没等妈妈介绍便认出了身穿蝴蝶兰礼裙的唐格。她身材小巧,长发披肩,笑时嘴角有一对若隐若现的梨涡。淡淡的粉底和粉色的唇色既提升了她的气质也让她少了几分十七岁的稚嫩。
她非常主动地和吴琛打招呼,像许多年的老朋友那般亲切。吴琛腼腆地点点头。唐格绕过盖雪柔站在吴琛身边,开心地对雪柔说:“伯母,不知道吴琛有没有向您说过,我在台市上学的时候,和吴琛有过三次合作呢。”
“这样说来,你俩还是老搭档了呢。”雪柔开心拉着唐格的手道:“那等有机会你们两个一定要多多合作,在音乐上相互学习。”
自那以后,这两家熟络起来,走动也越来越频繁。
盖雪柔经常带着吴琛去唐家做客,唐太太听说什么音乐会也经常邀请吴琛和盖雪柔一同去。
唐格看似外表文静,实则非常善于交际。在聚会中,她能和大多数人相谈甚欢,还常常将一些比她年纪大不少的前辈介绍给吴琛。
而吴琛一向内敛惯了,他常常坐在某个角落里。在异乡,在人群中,大概除了妈妈,也只有唐格可以一眼窥见他眼神中无处不在的孤单和落寞。
后来,唐格不知怎么,在聚会上也变得安静。她会主动坐到吴琛旁边,给他讲一些她自认为有趣的事情。比如她父亲带她去滑雪场滑雪。她会问吴琛是否喜欢滑雪。或者邀请他去参加一些别的活动。
吴琛总是摇头也总是拒绝。这样主动了几次,唐格突然不开心了。有一次,她哭丧着脸问吴琛:“你是不是顶讨厌我?”
听她这样说,吴琛既惊讶又不知所措,“没有,不是,我……”
唐格又问他为什么总拒绝她的邀请。吴琛便解释他一方面还要准备肖赛,另一方面对这边也不熟悉,所以才会拒绝。
“那好,以前你拒绝我那么多次我也不计较了。下个周我过生日会在家里举行生日Party,你一定要去。我还给我的那些朋友们说,有和你的节目。你一定不可以失约。”
她有小女生的任性又有超出十七岁年纪的精于世故。她知道,吴琛不会拒绝。果真,他去赴了约。
那天他们合奏了肖邦的《升C小调夜曲》,自那以后,很多人都觉得唐格和吴琛两个非常登对。
吴琛妈妈还开玩笑说,“哎呦,唐格真是漂亮又多才,追求她的人一定不少。我们家吴琛这么沉静,我都担心他将来讨不到媳妇儿。”
唐太太应和道:“我家这个就是人来疯,我和她爸都管不了她。你们家吴琛长得那么英俊,钢琴弹得那么好,又乖,你可别谦虚了。”
两个人互相夸赞了对方的孩子,这之后,看他们的眼神都有了一种特别的期望。
唐格生日聚会那天,吴琛妈妈替吴琛为唐格准备了礼物。他只管送,连送的具体是什么都没有问。
后来两个人独处时,吴琛将礼物拿出来给唐格。唐格迫不及待地打开来看,是一个心形钻石吊坠。她开心地踮起脚在吴琛的脸颊轻轻啄了一下,便含羞带笑的跑走了。
吴琛有些莫名其妙,也很不知所措。他皱着眉头用手擦了擦脸,从此之后,便不敢再见唐格。
去国外参加肖赛的那段时间,由于语言不通,吴琛感到从所未有的孤独。比赛之前的一个周,他从妈妈和宫先生的谈话中,知晓了爷爷生病的事。他坚持要回国去看爷爷。
就在他内心煎熬不知该做何选择的时候,唐格和她妈妈飞到波兰。她不但来了,还带了给爷爷奶奶录的视频。
爷爷还在病房,但好像身体已无大碍。他们叮嘱他,让他好好比赛。
唐格说她和妈妈亲自去台市看了爷爷,医生说他的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让吴琛放心比赛。
唐格是聪慧的,也是勇敢的。她不过是在电话里听吴琛妈妈诉说了一下吴琛的状态,为了让他安心,便不辞辛劳地从北京到台市,再从台市到波兰。
这件事之后,吴琛才逐渐了解唐格对他的心意。
他比赛结束后,向唐格道谢。唐格笑着问他:“到如今,你是不是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了?”
她是那样的自信,又带着几分纯真的孩子气。吴琛笑笑没说话,她过去握他的手,他也没有拒绝。
赛后没多久,吴琛就回台市看爷爷。同时也受到台市歌剧院元旦晚会的邀请。
看过爷爷后,他想去看看南一,便独自一人回了金榜佳苑。
以前,吴琛总也想不到,从小生活的房子会住别的人。当他踏进金榜佳苑时,觉得如今的一切陌生极了,就连楼前那棵见证过他许多过往岁月的大梧桐树也没有了亲切的气息。他走时,他还枝繁叶茂,如今只有几片皱巴巴的枯黄的叶子,迎着寒风摇曳。
他走进楼内,站在自家门前矗立了一会儿,接着转过身,在苏杭家门前顿了顿。
以前想到她的时候,他的心是紧张,是悸动,是患得患失,而今呢,是夹杂着矛盾的负疚。
去了南一家站在门口按了几次门铃,没人应,他才想起今天星期三。
他们是上学的。
于是他便想着去学校看看。
那天,苏杭他们班在上体育课。吴琛带着白色棒球帽,穿着一件黑色冲锋衣站在操场门口。他看着那些在操场上笑闹的同学们,那一切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
他从散落的人群中寻找他想见到的人。
南一和欧阳祯在篮球场上打篮球,丁思涵和辛子墨还有其他几个他叫不上名字的女生在给他们加油。
苏杭呢?他的目光在整个操场范围内扫视。清一色的蓝色校服,清一色的短发女生……好像找到她有些难。才不到一年,他已经有些难以在脑海中再现她的容貌了,虽然他时常会看那张他带走的画像。
“哈哈哈哈~程呦呦,你真是讨厌……”
一阵笑声和叫闹声唤醒了他的记忆。
是她,她就是这样笑的——很大声很大声,很痛快很痛快的笑。他喜欢却永远学不会的笑。
当她的声音越来越临近时,他低头将棒球帽的帽檐向下拉了拉,将身子朝背对他们的方向一侧,好像很怕有人会认出他。
这时,一个羽毛球打到他身上,他有些慌张地向后退了两步,抬起头看到正迎着他跑过来的程呦呦。
程呦呦喊着抱歉,离他越来越近。他想在她认出他之前快点离开这里。可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到程呦呦惊喜的尖叫声。
“琛哥?!”
“南哥,苏杭,你们快来看,谁来了。”
她大喊着,也顾不得捡球了,停下来朝其他的同学使劲挥舞着手臂。
南一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篮球场奔过来,一下将吴琛扑倒在地。
激动地抱着他的脸亲吻了一下。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南一激动地语无伦次。他像猴子一样,左顾右盼地打量吴琛,还摘了他的帽子和他比身高。
“看来这外边的饭也没比家里好多少,吃了快一年了,还是没我高。”
大家互相打趣着,很快消解吴琛心里疏离感。
大家问长问短,如潮水涌来的问题让他来不及回答。
苏杭呢,他目光探出人群,寻了一会儿,才看到她。她离他有七八米远,微微歪着头,认真地注视着他们,她身边站着一个女生,挽着她的胳膊,将头靠在她肩上,皮肤白白的,戴着一个棕色贝雷帽——一副超然物外的神色。印象中他从未见过这个女生,大概他就是南一曾告诉他的那个新转来的女生吧?
他冲苏杭微微一笑,算是打招呼,苏杭也回之一笑。两人终于被更多攒动的人隔开,连视线也汇不到一起了。
吴琛被南一拉着去打球,程呦呦则跑来告诉苏杭关于她刚才所听到的关于吴琛的一切。
苏杭虽听着程呦呦的喋喋不休,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的目光游移到有吴琛身影的地方,红着脸想着他和她一起经历的过往——梧桐树、龙猫钥匙扣、琴房、《沉静如海》、日记、生日礼物……
那些具体的、可感的物象和情绪如潮水般涌向她的脑海,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挪动步子走到了篮球场旁。她看着他打球,看到他将球投进去时投向她的目光。他笑着却似乎没那么快乐,他看着她,眼神中却比以前多了犹疑和闪躲。苏杭感受到的他的变化,但全都被见到他的喜悦冲散了。她以为,她曾以为,说过了“Aduie”的人就真的不会再见。
程呦呦和其他女生都在为高一十班的男生加油喝彩,只有苏杭和小鱼默默看着。苏杭是不敢叫,小鱼是无力叫。当所有人将目光聚集到篮球场上的男生时,只有小鱼一个人察觉到了苏杭的不一样。
她看着苏杭那般专注,低头微微一笑,心想:“原来她也不是只会学习,如今终于知道那场令她痛苦不堪的流言的男主角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