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去看望二弟吗？”明别枝停住了脚步，问道。
明新霁的逸云馆在正院的东侧，此时他站的位置刚过了岔路口，正是去千叶居的方向。
明府的年轻一代中，若论明别枝最不想见到的人，肯定非明新霁莫属了。也不知道明松照和小江氏如何教养的，硬是把一个翩翩少年养成了老夫子一般古板的个性。
“不错，自二弟身体不适以来，我每日过去一趟看看。听说他挺牵挂大姐姐的，奈何你这尊大神无论如何不肯挪挪贵足往他院子里去。”
明别枝听不得他语带嘲讽，抬腿就走：“我又不是太医，去了有什么用！”
明新霁见她走起路来英姿飒然，裙带在风中斜飞出去，好似一抹浮云。红轩则在后面一溜小跑，差点追不上。
“风仪，大姐姐，你这样去了江家会被那一家子人挑剔的。”他提醒道，见她一脸不以为然，只得放弃了纠偏的念头，又道，“你是长姐，即便只是走过场也该去看看。况且二弟一向对你信任有加，你不去看他，他还生怕我责怪你，屡次出言回护。”
明别枝有些意外，她与明清晓虽是姐弟，终究是半路认识的，若非要说姐弟情深那纯属自欺欺人。她一边思索，一边脚步慢了下来。
红轩喘了口气跟上，道：“姑娘就这样慢点走，不急。”
“红轩说得对，大姐姐须记住，京中不比竺州，姑娘家在外行走跟个莽汉似的风风火火，会让人笑话的。”
明新霁一番慢条斯理的话语听得明别枝差点想捂耳朵，心道这是哪来的怪胎啊？
“我可不就是村子里边出来的么，全京城的人看不上我都无所谓，何况你呢！”
“我不是这意思！”明新霁不知明别枝是存心戏弄，见她话音刚落便跑得无影无踪，连红轩也不等了，顿时着了急。
红轩抬眼看到明新霁满头大汗，心里觉得过意不去，便笑道：“大爷莫急，大姑娘逗你呢！”
“等回了遮墨院你一定要同大姐姐说清楚，我绝没有瞧不起她的想法！论起来大姐姐还是原配嫡出，这府中哪个的身份能越过她去！”
“嘘！”红轩左右顾盼一番，这才胆战心惊道，“我的爷，这话往后可千万别说了！大姑娘身份本就尴尬，你这话如果传到了有心人耳朵里，大姑娘处境就更不堪了！”
“你是说我母亲吗？她才不是这样不通情理之人！况且这本就是事实，父亲再是不提，江相心里也是清楚的。”
红轩扶额哀叹了一声，心想难怪大姑娘不愿同他打交道，这分明是个愣头青，也不知道随了谁的性子。
好在千叶居就在眼前，红轩随着明新霁进了院子。小厮早已在门口迎候，带着二人进入正房东间明清晓的卧室。
千叶居同其他几个院落的格局一样，也是三间正房，两侧各一间厢房。正房东西又分别建筑了一间耳房，供服侍的丫鬟或成婚后的通房居住。
明别枝正坐在床边与明清晓说话，明新霁冷眼旁观，见二弟精神比昨日好了许多，心里也是一松。
“大哥也来了，快请坐！”
明清晓十分兴奋，忙不迭地唤丫鬟斟茶倒水上点心。明别枝瞪了他一眼，佯怒道：“急什么？意思我们在自己屋里都是饿着的渴着的？所以要巴巴地赶来你这里讨水喝讨点心吃？”
“这不是怕怠慢了大姐姐嘛！”明清晓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忽然想起日间给遮墨院送去的东西，于是问道，“大姐姐吃了那些糕点没？可还合胃口？”
“什么糕点？怎么没我的份？”明新霁见弟弟只顾着跟明别枝家长里短，颊边一对酒窝盛满了欢喜，心里微觉酸涩。明清晓因为是庶出，平日里总远着他这个哥哥，见了嫡母也一向低眉顺眼，不敢出声。难得见他在明别枝跟前如此活泛，也不知是不是天生的缘分。
可是最多不过半年，这位大姐姐也便出阁了，到时候又该如何呢？
明新霁倏然间理解了明别枝的冷漠：有时候短暂的温暖还不如从来都没有体会到过温暖。
“那不过是些看着好看的玩意儿，大姐姐是姑娘家我才送去的，大哥必然看不上。”明清晓回应了一句，又转头同明别枝道，“大姐姐小名蝉儿，前些日子我很是画了几种蝉，可惜没来得及给你看。等我病好了再画张更好的，你一定喜欢。”
明别枝心下感动，一句“其实我并不喜欢知了”便梗在了喉咙口吐不出来。
“二弟一定要好好养病尽快康复才行。半个月后便是父亲的寿辰，你可不能缺席。”明新霁说完，又瞟了眼明别枝，唇边露出微笑，“我听父亲说，他打算那日宣布大姐姐的婚讯，约莫江家下文定的日子也不远了。”
“这么......快吗？”明清晓神色变化，眼中的兴致勃勃骤然消失。明新霁略微有些不忍，但想到那一日终是要来，又狠狠心道：“是啊，大姐姐来京本就是为了应江家的婚约的，二弟不恭喜大姐姐吗？”
“自然是要恭喜的。”
明清晓强打精神，一双秀气的眼睛注视着明别枝耳垂上的坠子，柔声道：“大姐姐，恭喜了！江大公子我见过，人虽是冷淡了些，品性确实不错的。大姐姐嫁过去定然能同他和和睦睦，相敬如宾。”
“好了，说这些丧气的事情做什么！”明别枝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望见窗外暮色沉沉，偏了头问明清晓，“你这里没饭吃的么？”
明清晓眼睛一亮，重又振奋了起来，眸光映着窗边跳动的烛火，灿然生辉。明新霁怏怏不乐地看了看明别枝，欲言又止。
“南竹，快摆饭，大姑娘饿了！”
外头的厅中一阵忙碌，杯盘相碰声此起彼伏。明别枝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冒昧，斜眼瞥见红轩在一旁捂着嘴偷笑，脸上更是热辣辣起来。
“那个......”明别枝清了清嗓子，赧然道，“我回去了，遮墨院还等着我呢！”
“大姐姐！”明清晓不知何时已下了床，手上拉着她的衣袖，祈求道，“大姐姐在这儿吃了再走吧！我让东石去遮墨院同丫鬟姐姐们说一声！”
见她眼望着窗外，他又同明新霁道：“大哥帮我留一留大姐姐，我许久没同大姐姐一桌吃饭了！”
“你就留下吧，我偶尔也在千叶居吃了晚饭才走。”明新霁开口挽留，“二弟自从病了这一场以来从未好好坐着吃过饭，今日你一来他精神都好了，单为了这个，你也不该扫他的兴。”
“也罢，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便勉为其难地吃了这顿饭。”明别枝横了眼明新霁，威胁道，“改天可别又想起来数落我！”
“我提醒你谨言慎行可不都是为了你好么！就这么一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进了江家，还不知道如何被责难呢！人家相府名门望族，可不像咱们家一般随便。”
三人在桌边坐下，明新霁嘴里仍是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明别枝见明清晓一个劲地替她布菜，刚好夹了一只肥壮的鸡腿压在各色佳肴之上，便不假思索地提起来塞到了明新霁嘴里。
“吃吧！我就不信鸡腿都堵不住你的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