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熊熊的烈火已将这个村落变成人间地狱。
“哇……哇……哇!”伴随着婴儿的哭声,一个女人大喊着:“救命啊,快逃啊……”
“往哪里逃啊,到处都是火啊!”一个男人应道。
“那边似乎没火,那边走……”女人又喊道。
“啊……”男人一声惨叫,女人回过头去,只见男人已经被倒塌的房屋砸中。女人喊了一声:“相公!”
男人连忙挥手,大喊道:“别管我,走啊!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啊!”
女人望了望男人,又看着怀里的哭泣的婴儿,咬咬牙,便往那没火的地方跑过去。
女人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跑过去,等跑到那个地方,却发现那边有一辆马车,马车附近立着四个黑衣人。女人想躲已然来不及了,因为那四个黑衣人都将目光聚焦在那个女人身上。
女人知道眼前的这些人就是这场村落灾难的罪魁祸首,不由得心里一凉,明白自己已经在劫难逃了。但女人想起男人的嘱托,又看着怀中的婴儿,身为妻子的责任和母亲的天性使得女人强压心中恐慌,鼓起勇气往那辆马车走去。
女人在那四个黑衣人的眼光中镇定地走向那辆马车,一直走到马车前面,鞠了一躬,道了声:“老爷们好!”停了一会,女人听不到对面的回应,只觉得周围一片死寂,唯有怀里小孩子的哭声驱赶着这片不安。
女人又鼓起勇气说道:“各位老爷,在这种情况下,我知道自己是活不下去了,但……但我希望你们能饶了我的孩子。”
女人等了一会,终于,马车中传来一个儒雅的声音:“这位大嫂,你是在跟我谈条件吗?”
女人跪了下来:“老爷,我哪里够胆和你谈条件呢?只是希望你能看在天下父母心的份上,放过我孩子……”话还没说完,怀抱中的婴儿似乎又哭得更大声了。
对面又是一阵沉默,女人在等待着,这短短的一刻,在女人心中彷佛已经过了千百万年的时间,对面终于又传来声音:“把女人拖下去,把那婴儿留下。”马车前面的两个黑衣人便走了过来。
女人向着马车磕了几个头,哭着对婴儿说道:“孩子,娘去了,你好自为之吧。”女人依依不舍地将婴儿交到一个黑衣人手中,随后便跟着另外一个黑衣人走了。
不一会儿,带走女人的黑衣人回来了,向马车中人禀告:“帮主,那女人已经处理掉了。”此时,怀抱婴儿的黑衣人问道:“帮主,那这个婴儿怎么处理?”马车中的帮主说道:“带下去。”黑衣人得令,抱着婴儿走了。
火势渐渐熄灭,周围只剩下烧黑的木头散发出来的焦味。帮主忽然发声问道:“蝎,周围可有动静?”
马车后面一名黑衣人走了上来,站在马车前,恭声道:“回帮主,周围并无动静。”那名叫“蝎”的黑衣人答完话后,并没有回到马车后面,却一言不发地站在马车前。
帮主问道:“你站在马车前,是否还有事?”
蝎又鞠了一躬,答道:“帮主,恕属下直言。为了铲除那些烦人的东西,帮会布局多年,现在正是收网之时,属下认为帮主应该到那边坐镇,以振士气。而眼下,帮主听了一个新帮众的言辞,竟带上帮会里的数十精英,千里迢迢来到这个南蛮之地。倘若帮主你能得偿所愿,找到那人,也不枉此行,但兄弟们在这里忙了好几个月,也不见一丝蛛丝马迹。属下断定那人或曾在此处,但已离去。因而,属下建议,帮主应择日启程,到那边督战,不要在此处浪费时间了。”
帮主冷冷地问道:“蝎,你是在教我做事吗?”
蝎连忙跪了下来,连声道:“属下知错,还望帮主见谅!”蝎忐忑不安地跪在那里,等待着帮主的惩罚。
“哈哈哈,快起来吧,我与你开个玩笑罢了。”帮主哈哈一笑,便吩咐蝎站起来。“你入我帮派时间虽长,但你只知道帮会为铲除异己布局了五年,可你是否又知道我为了找到此人,散布线眼找了十年呢?现在,难得有了线索,我怎么可以不亲自来一趟呢?”
蝎一听,更觉惊慌,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说道:“属下不知帮主大计,差点误了帮主大事,请帮主发落。”
帮主叹了口气,说道:“倘若不能找到此人,取回那个东西,纵使夺得了天下,也是毫无意义的。”帮主沉吟了一会,又说道:“但你说的亦有道理,那人还未出现,恐怕已不在此处了。魈,这附近还有几个村子?”
马车后面的最后一个黑衣人走了上来,回道:“回帮主,这附近只剩下最后一个村子了。”
“好,待去完那个村子,我们便回去吧。”
……
烈阳下,在一条陡峭的山路上,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健步如飞地从山上往山下走下去。只见这名少年长得浓眉大眼,额宽脸正,一身结实的肌肉。少年肩上杠着一把钢叉,叉上挂着七八只诸如兔子、山鸡之类的小动物。
少年走了一会,便来到一个拐角处。忽然,少年停了下来,盯着那个拐角位置,用鼻子猛嗅了几下。
少年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心里盘算一会,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差不多走到拐角处,少年猛地冲出去,大喊一声:“哇!”
“哎呀!”拐角处有两个年纪较小的小孩,一男一女,被少年这忽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坐在地上。少年见此,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都怪你,肯定是你出声了,才被大宝哥发现的!”小女孩狠狠地拍了一下小男孩,埋怨道。小男孩也不服输,还嘴说道:“不是我,是你。”
那个名叫“大宝”的少年看到这两个小孩吵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好一会才拉开那两个小孩,说道:“哎,是你们身上的味道暴露了你们。刚才呀,我走到那里,闻到一阵味道,便知道是芳儿和大龙的味道了。”
芳儿听见,转过头对大龙说道:“好啦,算我错怪你了。”又看着大宝说道:“怪不得我爹常说,大宝哥打猎技术好,加上鼻子又灵,等大宝哥再长大一点,就是村里最好的猎户了。”
大龙插话道:“那可不一定,我爹说,前几天大伙上山打猎,大伙都捉住一只狐狸,就大宝哥放走了狐狸,没有捉住。我看,大宝哥的技术比不上我爹。”
两个小孩又拌起嘴来,忽然,大宝听见远处有人喊自己:“大宝哥,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大宝望过去,只见一个小孩朝着自己跑来。
大宝连忙迎上去,问道:“有田,怎么啦?什么事这么慌张?”
有田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不好了,大宝哥,你娘她,她……”
大宝心里一惊,关切地问道:“她怎么了,你快说啊!”
有田喘了口气,说道:“你娘不在田里,我问了我娘,我娘说,你娘好像有什么急事忽然回家了!”
大宝顿觉头皮发麻,三步并作一步地跑完村里。大宝走过村口,来到一间土坯房前面,忽然猫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前,轻轻地推开木门。忽然,一阵剧痛从耳朵处传来,大宝“唉哟”地叫了一声,慢慢地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穿浅黄色布衣的妇女拧着他的耳朵从草房里走出来。
大宝喊痛,对着那妇女道:“娘,你怎么在家,你不是和张大婶她们出去割苗了吗?”
“唉哟”大宝感觉自己的耳朵又痛了几分,知道他娘又加了几分劲,心感不妙,果然听得他娘大声训道:“好你个大宝啊,你想得美啊!要不是我忘记拿镰刀折回家里,我还不知道你又一个人偷偷上山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和德宝他们一起上山才安全啊!”
大宝一边喊痛,一边说道:“娘,你听我说,德宝叔他们今天没空。现在是秋天,过了这个时节山上可就见不着猎物了,不能错过!你看!”说完便从背后拿出那些小动物。
“唉哟!”大宝感觉自己的耳朵更痛了,大宝娘气道:“抓了那么多小动物,你在山上到底呆了多久啊!有危险的话怎么办!”
大宝好不容易挣脱开他娘的手,摸着耳朵说道:“娘,你放心吧,我功夫好着呢!等我长大一点,我还要出去外面见识见识,有缘的话,拜个高人学习法术。等学成归来后,就像张大爷说的那个鸿蒙道人一样,把那些一个个会用妖术害人的妖怪除掉,好好地保护娘,保护村子!”说完,大宝舞起那把钢叉,比划了好几下。
大宝娘一副又生气又好笑的样子:“傻儿子啊傻儿子,世界上没有妖怪的!”大宝的小脸一热,不服输地答道:“是张大爷告诉我有妖怪的,还说前几天看到有妖怪跑来村里!”
大宝娘摇了摇头,说道:“那张大伯真是的,专门讲这些鬼故事骗小孩!”接着又摸着大宝的脸柔声说道:“娘也不盼你有多厉害,只希望你平平安安,哪怕你在村子里呆一辈子,打打猎,种种田,只要你平安,娘也就安心了。”
“铛铛铛铛铛!”村子紧急召集的锣声响了起来,大宝愣了一下,只见周围的村民都走出家门,慌乱了一阵,便急忙往广场走去。大宝和他娘也跟着人群,沿着村道,穿过周围的草房,鸡舍牛棚,来到了村子中间的广场上。
广场上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拿着锣鼓在敲,一个皱着眉头。那个拿着锣鼓的男人停下手,用眼睛往人群里扫了扫,咳了几声,便大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们,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昨天我们入城卖粮的时候,路过洪家村,发现那里被烧成了一片废墟。我们入城后打听到,这附近有一群流寇,专门打家劫舍,而且手段狠毒,抢完东西后,还杀人灭口,放火烧村,洪家村的人一个也没逃出来。这滨洲城附近已经有好几个村子变成废墟了,眼下就剩我们村了。”
这话一说完,人群就骚动起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哭着道:“哎呀,我们怎么那么命苦啊。搬来这里这么久,好不容易才有了好收成,怎么又来了流寇啊!”说完,又捶着自己的胸口,“呜呜呜”地哭起来。
“大家静一静!”拿着锣鼓的男人继续说道:“今天召集大家来,就是为了商量怎么办,村长,你来说吧!”说完,便推了推旁边那个皱着眉头的男人。
那个皱着眉头的村长被这么一推,从沉思中醒了过来,看着广场下沉默的人群,吸了一口气,喊道:“各位父老乡亲们,刚才老赵的话大家都听到了,没错,这附近有流寇,但是我们不怕。五年前,我们牛家村的人来到这里,重新开垦荒地,靠的就是我们团结,我们人多,所以我们不怕流寇。入城的时候,我们也听到了,官府已经派了兵马过来围剿这些流寇了,过了这段时间就没事了!不过,我们也要做好措施,凡是家里有成年男子的,从今晚起都要轮流派一名壮年男子出来轮值夜岗。要去上山打猎的,一定都要几个人一起去。现在,我安排人员值夜岗!今晚第一岗,牛大力,牛德宝……”
大宝静静听着,期待着村长点他的名字。每次村长开口的时候,大宝的心都跳一下,等村长念出名字的时候,他的心又沉下去。就这么七上八下的,大宝竖起耳朵听着村长的话,可是一直到最后,村长也没念出他的名字。
“现在人员都安排好了,大家都懂了吗?好了,都回去做好准备。”村长吩咐完,就让大家散开了。“等一下,村长,我呢?还没安排我值夜班啊!”大宝见散场了还没念到自己名字,连忙大声嚷道。
看见村长望过来,大宝又挥手说道:“我啊,村长!”只见村长脸上的表情逐次出现疑惑、惊讶到不知所措,大宝走过去拉着村长的衣服,生气地说道:“村长,我也是壮年男子,你怎么不安排我啊?”村长摸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大宝娘从旁边快步走来,拉开大宝的手,低声斥道:“大宝,不准这样,咱们快点回家吧。”大宝听到他娘的话,心里感到非常委屈,可是娘的话又不能不听,只得嘟起嘴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嫂子,你这……”村长拉开了大宝娘,用手摸了摸大宝的头,轻声说道:“对,我差点忘了咱们的牛大宝!那村长我就给你安排重要任务。”
大宝一听,高兴极了,连忙说道:“什么重要任务!”村长笑道:“我就安排你做村子的巡逻员,白天就在村子里巡逻,看看有没有奸细跑进来,晚上你就回家保护你娘!”
大宝一听,差点又嘟起嘴,心想这不是村长在跟我打马虎眼嘛,晚上就回家,白天就在村里闲逛,一点意思都没,自己也想跟着其他人一起守夜。不过娘就在旁边,大宝也不好发作,忽然,大宝想了一个好主意,连忙说道:“好的,谢谢村长!”说完,便向自己家的方向走回去。
“村长,真是谢谢你了,这么关照我们这家。”大宝娘谢道。“嫂子,你也别跟我客气了。不过,大宝这孩子有点调皮,近来这么乱,你要好好看着他啊!”村长回道。
大宝还没走远,听到村长这么说自己,连忙回过头,跟村长说道:“村长,我可一点都不皮啊!”
村长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对着大宝说道:“好好好,你不皮。”说完,村长又回过头对老赵说道:“对了,老赵,你待会带几个人去将山脚下那个哑巴老头也带回来安置,我担心他一个人在那边危险。”
大宝一听,连忙插嘴道:“不用去找了,我下山的时候,看到哑老伯不在屋子里,屋子里的那几个药篓也不见了,应该去城里卖药了。”
村长答道:“那行,等过几天我们再派人过去找他吧!”大宝正得意,忽然看见他娘一脸不悦地看着自己,心里一惊,连忙向家里跑回去,只听见后面他娘骂道:“你这臭小子,刚才偷偷上山的帐还没算完呢!”
太阳西下,月亮又上来了。
“呼——呼”大宝躺在床上,听着他娘的呼噜声,便悄悄地爬起来,穿好衣服,别上小刀和弹弓,偷偷地溜出门口。只见外面月光皎洁,四周都看得清清楚楚,大宝走了几步,看见约莫有十几把火把围着村子,心知这些便是轮岗值夜的人。大宝也不往火把那些地方走过去,偷偷地走到一棵大树下,拨开树下的杂草,露出一个小洞口。大宝钻了进去,爬了一段时间,便到了村子外。
大宝出了村子,得意忘形地往外跑着,一边跑一边想:“还好前阵子偷偷上山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地道,不仅藏得隐秘,还要比走村道回村子要快多了。呆会我到更前面去,一旦发现流寇,我就走地道回去,让大家做好准备。嘿嘿,这样一来,大家以后也不敢小看我了!“大宝想完,便到处望了望,看到路旁有一颗大树,便爬了上去,再找了一个树叶茂密的地方躲了起来。
时间过了好久,可是附近依然看不到有任何的动静,大宝心想,流寇今晚还来不来啊。想着想着,大宝开始打起瞌睡。“再看一会就回去吧,不然早上起来,娘看到我不在,肯定又会批我一顿了。”大宝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又强撑着盯着远方。
“嘭!”大宝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连忙睁开眼,只见不远处隐隐约约看到一支队伍往村子里走去。“不好,是流寇!”大宝连忙缩起身子,把自己躲在树叶后面,仔细地数着对面的影子。“一,二,三……嘿,才二十多,咦,还有一辆马车,一会等你们过去,我就抄近路回去,报告村长,让你们有去无回。”
正当大宝得意的时候,队伍更近了,一阵腥臭难闻的味道传到鼻子里,大宝心想:“这群流寇不洗澡的吗?怎么一阵咸鱼的味道!”
随着队伍越来越近,在月光的照耀下,大宝看到了:前面走着四个黑衣服的人,各自都带着一个蛇面具,后面跟着一辆没有车夫的马车。马车后面又跟着四个黑衣服的人,各自还是带着一个蛇面具。
腥臭味更加浓烈了,大宝捏着鼻子继续看,又走过好几个人,可是,这些人越来越不象人。前面的人还有个人形,后面的的人身体越来越古怪,虽然都带着蛇面具,可是手脚越来越扭曲,身体越来越古怪。到了最后五个人,大宝看清楚了,吓得大宝赶忙捂住嘴,这哪里是人,这简直就是妖怪!最后五个人,身体扭曲得已经穿不上黑衣服,面具也遮挡不住脸上那长长的嘴巴。那五个人蹒跚地走在后面,带着浓烈的腥臭味,时不时趴下用手爬着前进。莫名的恐怖蔓延着,大宝浑身冰凉地躲在树叶里,一动也不敢动,他希望这些妖怪快点走过,他要赶快回去报信,让村民逃难。
这支队伍慢慢地走过去,大宝确信对方看不到自己后,连忙滑下树来,可是,大宝感觉自己的双脚好像不属于自己,不停的打颤,连迈开双腿也做不到。大宝想起家里的娘,想起村子的乡亲,心一急,眼泪不停地留。大宝一边流泪,一边用力地捶着自己的腿。好不容易,腿终于能动了,大宝赶忙往地道跑去,只是,从村里的方向,传来了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