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是其他妇人向我这么说,我倒是不相信。然而,对方是那个秦氏,我就不能不相信了。”方捕头说道。
一个日常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在慌乱的时刻,还能发现少了东西的人,竟然会说出那样匪夷所思的话,恐怕十有八九是真事了。念及此,大宝也不由得点头表示赞同。
“那时,我便跟着秦氏过去。当我再次进入那个房间时,秦氏便指着一个箱子,说道,那箱子原本是装有字画的,现在字画消失了,反倒是第一次丢失的银元回来了。我便问她,她是何时发现被调包的。她说道,因为这里丢失过东西,她就换了门锁,钥匙就只有一条。然而丈夫去世不久,这房间她是不敢住了。这几天她打算将这些东西都转到其他房间以便打理,于是她便过来清点,虽然还是少了一些银元,但上次被偷的东西大部分都回来了,只是这次又少了一些东西。”
“这些藏品被人偷去换钱,我还能理解,但又还回来,这算什么意思?”大宝挠了挠额头。他抬起头,望了望方捕头,却暗暗吓了一跳,只见对方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脸上的伤疤时不时抽搐着。双方对望了许久,才听得方捕头说道:“恐怕偷窃之人不是为了钱财,而是为了某样东西。”
大宝一愣,随即想起刚才在县令处偷听的事情,那巡抚似乎交代了一定要找到某样东西。虽说当时并没有听到那是什么东西,但这东西肯定很重要,甚至姚顽的性命也可能是由于这个东西而失去。富商,官场上的人,某样重要的东西,这几样东西混在一起,让大宝感觉到里面隐藏着一些可怕的东西,只是他的人生经历还不足让他清楚理解到这东西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可怕东西。他想向方捕头说出此事,但看到方捕头那意味深长的眼睛,又隐约觉得不妥,于是便说道:“为了某样的东西?”
方捕头别过脸去,似乎犹豫了一下,而后缓缓说道:“我问了秦氏,姚顽有没有说过什么重要的东西。秦氏答我,姚顽没说过。当时我心想,连秦氏也不知道,就算那东西出现在眼前也无法分辨,那么该如何下手呢?只能找到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盗贼,才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于是我告诉秦氏,叫她不要转移房间,一切照旧,以免打草惊蛇。为避免走漏消息,我又以保护秦氏的名义,吩咐捕快守在姚府,等着那个贼人出现。”
“恐怕是没捉着那个贼人吧,要不然,怎么会捉住我呢?”大宝笑道。
“嘿嘿。”方捕头干笑一声,“不仅没捉到人,就连人影也没见到。十天后,秦氏来找我,说房里的东西又被人调包了。我就找到值守的捕快,他们都说没看到什么异样。”
大宝暗笑,想道:“就那县令的脓包样,手下能好到哪里去,恐怕他们都在偷懒吧。”
方捕头似乎看穿了大宝的想法,又说道:“那时,我便决定住进姚顽的房间以便监视。那贼人果然又出现了,十天后的深夜,我正在床上休息,忽然听到隔壁那间宝库里传来微小的响声。我悄悄叫上值守的捕快冲了进去,里面却一切如常。正当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的时候,秦氏告诉我,里面的东西又被调包了。”
大宝低着头,沉默不语,心里却如同汹涌的大海一样,不断地翻腾着。正所谓“有因必有果”,但是做出这种偷龙转凤的事情,大宝思前想后,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捕头打断了大宝的沉思:“根据我办案多年的推测,那些匪人恐怕想制造姚顽是死于入室盗窃之人的假象,以便掩盖真相。然而,他们又没有在姚顽身上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进去翻找。可惜,外面有人把守,长时间呆在里面容易被人发现,只能弄一批出去检查。但只出不入的话,这宝库就越来越空,明眼之人也容易发觉,所以他们就偷龙转凤。毕竟,这宝库里面的东西多的很,不留意的话,还真的发现不了。“
听得这头头是道的分析,虽然大宝不喜欢方捕头,心里却不由得称赞道:“这方捕头果然没说大话,真一心想要找真相。”他正想点头表示赞同,可眼珠一转,又想着故意刁难一下:“方捕头,虽然你说这话很有道理,但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啊。”
方捕头也不恼:“马兄弟说的是,这些都是我的想法,一切真相只能等到捉住那些人才能知道了。然而,自从那晚之后,那房里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响声。我想,匪人已经知道我们在等着他们了,所以他们也不再出来了。”
“嘿!”大宝一笑,追问一句:“你怎么知道他们是不敢再来,说不定他们已经将想要的东西拿到手了,所以也不再出现了。”
“我也只是猜想而已,不过也是有证据的。一会你跟我去便是了。”
“去哪?”
“姚府。”话毕,方捕头便拿出一套衣服让大宝换上,又掏出一个面具让大宝带上。二人便走出了县衙。
漆黑之中,大宝就着月光跟在方捕头后面。二人走了一会,在一个豪宅前面,方捕头停了下来,大宝也跟着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那个朱漆大门上面的牌匾上,写着“姚府”两个烫金大字。方捕头敲了敲门,门里便有人问话:“谁?”
“我。”方捕头答道。
里面响了一阵,随后听得右边传来“吱呀”一声,偏门打开了,一个衙差打着灯笼走了出来。大宝看着方捕头作了个“请”的手势,也不作多想,便往偏门走去。
大宝跟着那个衙差进了偏门,走过一条不算长的狭窄过道,再穿过一扇简陋的木门,视线陡然开阔。在月光之下,眼前的景物却让他暗暗地吃了一惊。眼前并没有什么奇花异草,也没有什么玉石假山,更没有什么豪华大宅,只有一间稍大的木屋,那木屋四周种着一些松树。他愣着站在那里,有点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原本听方捕头说,当地富商姚顽被杀,宝库里面的东西被窃,他就想到,这人肯定很有钱,家里肯定非常豪华。再来到这姚府门口,看到那气派的大门和牌匾,他就更确定了。可没想到,进了院宅,眼前看到的竟是这么一个简陋的地方。回想起之前那个村子,虽然曾遭受妖怪侵袭,村长的家宅显得有点破落,但从仅剩的东西来看,可以想象出以前的气派。然而看到眼前这副景象,大宝不由得心里想道:“这就是什么金玉其什么,败什么其内。”
“这位老爷,请走这边。”
一把声音打断了大宝的思绪,回过神来,他看见一名老者打着灯笼站在旁边恭敬地看着他说话。他连忙抬腿要走,却发现自己一只脚迈进木门,另外一只脚还在木门外。这下子,大宝感到脸上有点火辣了。“丢人,真丢人!竟然被这种景象唬住了,方捕头他们肯定在心里笑我没见过世面了!”大宝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还好带了面具,不然他们看到我的脸,肯定笑得更夸张了。”
方捕头似乎看穿大宝的想法,忽然开腔说道:“姚管家,我这位兄弟日夜赶路过来帮忙的,还没吃饭,劳烦你先去弄点吃的过来。”又吩咐刚才带路的那位衙差:“你也去帮姚管家的忙,我带这位兄弟过去客厅就可以了。”那位衙差便跟着老者往别处去了。
大宝跟着方捕头往另外一边走去。方捕头忽然开腔了:“马兄弟,不怕你笑话,我刚看到这里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啊。
这有钱人的癖好怎么这么怪,在自己的豪宅里面修了这么一个破破烂烂的木屋。”大宝知道方捕头想帮他解掉窘境,于是就“嗯嗯”地应了几声。
“后来我听说了,那些东西啊,都是读书人的酸臭味作怪。”
“酸臭味?难道说,这个姚顽浑身发酸发臭,要住在这间木屋里面除臭吗?”大宝暗想,“不对不对,肯定不是这个意思。”他想问问方捕头这是什么意思,可又觉得说出来会被方捕头心里嘲笑,只能又“嗯嗯”几声应付过去。
“根据我查到的情况来看,这姚顽出生于书香世家,然而到了祖父一辈就家道中落。据说他从小就聪明伶俐,全家都希望他能考取功名。可惜他努力多年,终究还是名落孙山。后来他弃文从商,没想到,还真让他发财了。”
“这发财了与这木屋有什么关系呢?”
“他呀,发财之后,还念念不忘什么‘修身齐家’,经常对着家里人说,害怕过上有钱的生活,就忘了圣人之道。于是,他就在这院子里盖了这样一间房子,自己平时就在里面住。你说,这不是酸臭是什么?”
大宝这才隐隐约约明白所谓的酸臭是什么意思,但又觉得姚顽这样做无可厚非,毕竟自己挣得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可是有一点啊,却让方某我敬佩得很哪!”方捕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