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缓缓说了一堆话之后,沉默半晌,又道:“小哥,你且先去客栈住下,城外凶险,老身若是贸然出去寻我老倌子的尸骨,今日恐是不行,还需要托上一些关系,所以……”
接下来的话隐没在唇齿间,但龚虎心下却是明白,他在这里讨要报酬已是大大阻碍了这妇人的时间,如果再不识相离开,若是换成他,肯定就要从心底被嫌弃死了。
“大娘先忙,在下厚颜了,若是去城外时不知具体位置所在,可使人来附近的客栈寻我,在下定当前来相助。”
龚虎连忙许下诺言,这妇人刚才已经算是帮了他很大的忙,他可做不来这过河拆桥之事。
妇人微微颌首,龚虎受此重大恩惠,虽说以前没学过古礼,仍是郑重的拱手一礼,转身就走。
时间已经过了正午多时,这里有日头的时间有些短,转眼似乎天就要黑了,他还得赶紧去找一间客栈,再抽时间找间牙行,尽快找到固定的栖身之处。
那妇人抬头看时,见龚虎离开时身姿端正,快而不乱,不像是办了亏心事急切逃离的样子,看来之前这人所言应该不虚,不禁悲从心来,抚着手中的长剑,又是一阵黯然泪下。
龚虎也不知这妇人最后的心中所想,他就近寻了家客栈,学着以前电视里演的古人言行举止,开了间普通的客房。
掌柜的见他轻车熟路般的动作,虽然衣着有些土气,像个泥腿子农夫,但相貌生得气宇轩昂,气质菲然不俗,不像没什么钱的,也没往匪类那想,不光没有多说什么,更是殷勤奉承,龚虎这才放下心来,不免自己都有些佩服自己。
小二打了热水进来,龚虎给了他几文赏钱,要他去弄些饭菜。
等到洗漱完毕,再大口大口的吃完小二拿来的食物,这才有了重新活过来的感觉。
他一路吃些野果,无法摄取足够的营养,说得上饥饿多时,进城以后,忍到现在还没有饿昏过去,都算是他体质不错了。
虽然客栈中的食物十分简陋,他也是大开胃口。
做完这许多事,再看窗外边,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不过那妇人提过宵禁在一更天,看来离歇息还有许多时间,长街上的店铺也有不少是点燃了灯笼在继续招揽生意,外边灯火通明的光芒投射过来,反而显得房间内有些昏暗。
龚虎吃饱喝足,觉得精力还不错,于是出门去寻牙行,小二得了他的赏钱,还道他急着出去是要寻花问柳,在后面笑嬉嬉的目送着,羡慕得不得了。
蒙家牙行是安阳城里为数不多的私牙之一,那剑公夫人倒是对这里有些推崇,龚虎自身没有任何路引户籍凭证,不敢寻上官牙,只好强行信了她的邪,找上这家私牙。
牙行里尚有几人,三三两两自在讨论,彼此声音都不是很大。
有个伙计迎上前来,打量了龚虎几眼,见是个陌生面孔,当下笑脸迎人。
龚虎暗地里感叹,这古人的服务态度好到让客人惶恐,根本就不象以后史书上记载的“惟锦衣者恭,势利也!”
果然是尽信书不如无书。
翻了翻伙计提供的几张私宅租售信息,龚虎看中了附近正丁街后格巷子里的一套两房小院落,信息上标明家具齐全,只租不售,每月只需银二两就能拿下,押一付二,这倒是让他感觉很满意。
约定了第二天去看房,龚虎告辞离开。
时间还早,但龚虎初来乍到,不敢长时间在城中瞎逛,以免撞到查身份证,查路引的卫兵。
他信步踱回客栈,一路上只见商铺三三两两的在关门歇业,还有些坚持到最后一刻的,莫不派出伙计在门口高声招揽顾客,街道上人潮涌涌,却又纷纷四散,显然是各自返家。
他挤在人群中,一时间倒生出一种不知身在何方的感受,不禁有些喟然感慨。
随着人群流动,人群渐渐变得疏密,再转过一道街口就能回到客栈,龚虎忽然听到后面有人在大声叫喊。
“让让,喂,让一下!!”
有点熟悉的感觉,听上去像是有人鸣着喇叭要超车?
龚虎赶紧往道旁走了几步,回头看去,只见一骑白马的武者,挎着腰刀,护送着一辆青篷马车往前驶来。
那武者看相貌一脸大胡子,估计有三四十了,脸色黝黑,身材孔武彪悍,健壮的肌肉比起伊少远,看上去更要膨大几分。
这人在马上坐得端端正正的,一路过来,右手握在腰间的挎刀柄上,倒似一直在保持着警惕心。
那警觉的姿态让龚虎一眼看过去,就会想起保镖这个名词,但是这个保镖的形象,显得嚣张又粗鲁,典型一个莽汉形象。
龚虎对于这种五大三粗的人物,一贯是保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青篷马车由一匹健壮的白马拉着,车夫轻轻挥动马鞭,行驶间稳稳当当,并没有超速的行为。
马车上的车厢虽然外观普通,但厢壁上雕镂纹饰,刻画精美,看上去并不简单,车窗上的绿布遮帘飘飘荡荡,偏偏无人可以看到车厢内的状况。
“也不知马车中坐的是哪家富商巨贾。”
马车过处,尘土扑面而来,他小心的又避让了几步,鼻中似乎闻到一丝清雅的香风吹过,再闻时,却又捉摸不到,他摇了摇头,也不放在心上。
再走几步,他随即看到路边有家书肆,门头一块匾额,上面书着两个楷书:道理。
这两个大字风骨卓然,笔力雄劲,看得出来是个大家书就。
只是这个店名就有几分意思,他抬头看着,心中仔细琢磨,颇有同感。
认真的欣赏了一回,龚虎抬脚跨进书肆。
那妇人虽说给他普及了一番城中宜居事项,但还是有很多模糊的概念他没有理解,如今遇到这书肆,里面一定会售卖一些有人文地理历史方面的书籍,如果琢磨透了,对于他融入这陌生的朝代更有帮助。
夜更深了,月上中天,一抹似水的月光透过窗台照进房间,龚虎点着了油灯,在桌前认真研读着新买来的书籍。
隔壁的客人早已经开始休息,此起彼伏的微鼾声从门缝中不时传进来。
龚虎看得十分入神,他在书肆中买了好几本书,不光有本国科举入试时需要使用的文集,还有各地人文风物传说记载,甚至还有几本风俗小说,朝秘野史,看得出来这里的文化非常之丰富。
只可惜那些武功秘籍拳谱剑谱什么的,根本就没得出售。问掌柜的,掌柜的只是摇头,让他恨得牙痒痒的。
那些书籍价钱不菲,十本书花了他整整一两银子,相较城外农户家一两银子就能活一个月的情况,这书也太贵了。
讲起来那剑公夫人能给到十两银子这么多,可以说报恩的诚意十足了。
如今他的手头除了预定的租房费用和已经用掉的花销,就只剩下二两银子了。
十两银子,这么快就要见底了,生计耗费之巨,民生艰苦,可见一斑。
直到打更声传来,两更天的时候,他这才吹熄灯火,上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