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你的脑子想一想啊,这么多有权有势的人,家里想要写信,难道不会请自家的西席先生或者上过私塾的子弟,还需要额外花个冤枉钱来请你吗?”
“你就别想着在这里能有生意上门了,你来看,这条街道上的人,都是有文化的人,没什么人会在这里摆摊子做生意,这你还不明白吗?”
欧。
原来如此,我道为何生意这样不行,这世道,讨口饭吃就真的这么难吗?
他又看看宁老汉,这死老头究竟什么心态,为什么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一堆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乐得就差飞上天了。
要不是你口水都喷出来了,你的饭我……非得踢了不可。
龚虎虽然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却仍是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宁老汉。
“失敬,失敬,我还不知道,原来老爷子居然还是这样富贵的员外,真是失礼失礼了。”
他装模作样的一拱手,做出道歉的样子。
宁老汉愣了一下,赶紧摇头道:“不是,不是,小孔你别这样说,其实呢,在这条街上住的,不光有我刚才说的那些大人物,还有一些小人物,就比如我家这种,敲敲打打的想老百姓,实在是不好说出来,免得老祖宗听了又要在地下骂呢。”
龚虎听了不解,但也没有追问,只是道:“老爷子,你家的打铁铺在城中也是挺有名气的啊,家业一定很兴旺,老爷子你家里有几口人呀,孩子多大啦……”
咦,他怎么感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像那些骗老人家买保健品送鸡蛋的专家……
扯了几句无关痛立痒的话,宁老汉见他依然不动如山,纳闷的问道:“我说小董啊,刚才我都说了这里不是做生意的场所,怎么都老半天了,你还不收拾收拾,赶紧另外找个地方摆摊,不然你这一天是真的浪费时间喽?”
龚虎摇摇头,道:“不急不急,反正赚了钱也是要用来买这买那,钱都存不下来,赚了有什么意思呢?”
宁老汉猛的一拍脑袋:“哎呀,你说的真有道理啊,我听了都仿佛那个了,那个什么茅顿要煮开,我说小龚啊,咦,不对,你不叫小龚,你应该是叫小孟,我说小孟啊,你真不愧是读书人,说话一套一套的,我以前还小看了你这个穷酸……”
龚虎无语的看着这老头。
这你都相信?
多半,你就是这样每天把自己拍呀拍,才把自己拍傻了的啊。
就算是这样轻易的得到了宁老汉的信任,龚虎也羞耻得不想说话了。
又胡说八道了几句话,突然像是想起自己刚才还捧着一碗饭菜,宁老汉折过身子,拿起放在地上的大海碗,扒了两口,摇了摇头,站起来一步一晃的走回自家的院子里。
龚虎眼巴巴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然后大门砰的一下关上了。
一头黑线!
这老头,不会是把他直接给忘了吧?
算了,就当是工作之余的闲聊。
龚虎摸了摸肚子,今天也就这样吧,明天一定要准备妥当,才能到这里来。
他站起来,收拾好摊子,想了想,最终也没有去敲宁家的大门,扛着小书桌走了。
接下来几天,他把书信摊子仍然放回了帝君庙前那家寄存的地方,自己一大清早带着小板凳,跑到城主府前那棵柏树下守着。
若是上午城主府前没什么动静,临近中午,他就带着小板凳,施施然的走回帝君庙,在街边摊上吃完中饭,再继续他代人写信的伟大事业。
宁老汉有几次一大早出门,在树下碰到他,都是上前热情打招呼。
虽然诧异这姓童姓冯姓龙的小子怎么不再给人写春联了,但想想离这新年还有许久,这小子多半知道用脑子想事了,明白现在是淡季,不是做这种生意的好时间。
于是看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孺子可教的赞许,弄得龚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到这老头浑浊的老眼里那么明显溢出的慈爱之情,像是看到了吃错药的后爸干爹一样,浑身都有些不自在。
又过了几日,龚虎等了又等,都开始觉得自己被太阳晒得快阴阳失调了,那杨小姐还是没有出门的迹象。
他不禁沉痛的觉得自己就是个大傻瓜。
不光找伊少远的事情迟迟没有线索,官试在即,前途未明,自己却还在这里浪费时间,这样还算一个有为青年吗?
就算花开需折直需折,那也要自己能进到花园里啊。
这种无用功做来有什么用,还得担待别人看过来的异样眼神?
那杨小姐又看不到自己努力的模样。
他悻悻然的拿起板凳,大步流星的走了。
爱谁谁吧,爷不侍候了。
第二天,宁老汉开门准备去打铁铺,一抬头就看到柏树下坐着个熟悉的背影,他赶紧笑吟吟的打招呼:“小马啊,早上好啊!”
正在叹息自己怎么就不接受教训的龚虎往后一仰,差点一屁股给他坐出个心肌梗塞来。
这老爷子,是个什么意思,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改名字就不按押韵的规律来了?
无视龚虎哀怨的眼神,宁老汉还是有一句说一句的直爽脾气:“小马是吧,看我这记性,差点就不记得你姓甚名谁了。不过,古人逐草而居,以马为姓,方得以传家,我昨晚做梦梦到天师传法,顿时醒悟,起来以后,总算是把你记住了,可见我糊涂归糊涂,还是有优点的,不过这几天都喊错了人,你不怪我吧,小羊?”
什么叫古人以马为姓?
还有,天师梦里传法,就是专门为了告诉你我姓什么?
这天师也太搞了吧。
龚虎都不知说什么才好,这个宁老头的失忆症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不过应付这老头,龚虎算是掌握了一个诀窍。
清风抚山岗,他强任他强,他狂也任他狂,他要是说混帐话,自己把耳朵闭起来就是了。
宁老汉自顾自的说了一会,见“小苟端坐恭听,虚心受教”,十分满意,于是乐呵呵的负手走了。
龚虎这才松了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太阳穴。
哎呀妈呀,脑瓜疼。
今日宁老汉起得比较晚,这个时辰,城主已经离开城主府有一会了,那几个仆妇在远处街角处露出身影,又到了她们进府做事的时间了,龚虎不知不觉的叹了口气。
多半今天和往日里一样,又要虚耗光阴,没有见到杨绛雪的机会。
正想着,他忽然眼睛一眯。
这几日坐在树下无事可做,简直说得上日子过得十分枯燥,百无聊赖时他只能什么都细心观察一下。那几个仆妇来的时间倒是和前几日都对得上,但其中一个,身材可有些不对,像是换了一个人。
虽然也有可能是旧人离职,招了新人入府做事。
也不防碍他打起精神,再度观察一番。
那些仆妇步履匆匆,并没有互相交流,但他打起精神关注以后,居然发现有些异常,领头的那个仆妇身子有些微微发抖,其余几个,面色都是比较愁惨,肢体动作生硬得很。
那个身材不对的仆妇却是低着头,戴了一个罩帽,双手拢在袍子里,行走时两次步伐间的距离有些大,可就算是低着头,她的身高与另外几个也没有差别。
这种身材,在女子群体里可是很少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