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尘没走几步,便看到前面角落就蹲着一个丫环,看样子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这种现象在一些大户人家的府宅中是常见现象,不过这种事情多半是发生在没人的角落,不过幸好叶染的小院周围家丁丫环和护卫都极少,所以没人会指责她不懂事。
叶尘走上前去问道:“你怎么了?”
那丫环听到这声音有些熟悉,忙着起身,身都没转过,嘴里已经说着:“少爷!”
叶尘一听这声音也是熟悉,看着眼前的丫环背着自己两只手好像在脸上摸了几下,才转过身来,云深这才看到这丫环面容,“肖雅,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在这里哭?”
肖雅把手里的衣服递在叶尘面前,“少爷没穿外衣,我怕您冲撞了老爷,惹得他责罚与你,所以跑了出来,可是四处都不见你的身影,一时紧张,所以才……”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更是直接收了回去。
叶尘只顾着去找自己姐姐,倒是把这一茬给忘了,穿好衣服,手伸到肖雅脸颊,擦掉刚才她没擦干净的泪痕,“行了,是我想的不够周全,下次不会了。”
肖雅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叶尘可从没有摸过她的脸蛋,何况一个女子的脸颊也不是随便就能给别人摸得,她的脸蛋很快就挂上了羞红,加上她天生的白色肌肤搭衬,显得更加明显!
这时叶尘已走出好几步,也不见肖雅跟上,便回过头瞧了瞧,“怎么,你是不想跟着少爷我了吗?”
话从他嘴里说出去,他自己都有些羞愧,少爷这两字对他来说更像是嘲讽。
肖雅回过神来,可依旧对刚才有些不能释怀,眼睛看着地面,不敢去直视叶尘的眼睛,小跑了两步跟了上去。
叶尘道:“以后你不用对我这么拘谨,反正在这护国公府内,也没几个人尊重我。”
肖雅道:“少爷不要这么说,在肖雅心里对少爷一直都是很敬重的!”
敬重,这个词好奢侈,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叶尘道:“好了,我们回去吧,一会儿三姐走时在遇到,恐怕我自己也会很难受。”
“嗯!”
……
小院里,叶尘坐在石凳上,看着天空的太阳,明媚却不刺眼,肖雅为他盛了一壶茶水,虽算不上好茶,可也比一般街道巷尾开店卖茶的要好上不少。
叶尘喝着茶水,问道:“肖雅,现在是什么时辰?”
肖雅都不用看日头位置,只是瞧了一眼地上的影子,便已经知晓了时辰,“现在是午时了,少爷当真不去送送小姐?”
叶尘道:“三姐说了,我去送她,她怕自己就舍不得走了。”
“那还不好,小姐若是不走,少爷在府里不是还有人护着,岂不是很好。”
叶尘看着脸上挂着丝丝笑意的肖雅,“你不懂,我不能这么自私,三姐有她自己要做的事,她若是去不了,一定会很痛苦的。”
肖雅道:“少爷和小姐感情深厚,若是小姐痛苦,少爷自然也不会好受。肖雅说错了话,请少爷责罚!”
叶尘看着一脸认真的肖雅,“行了,你去备些饭菜,这都午时了,怎么也得吃点东西才是。”
肖雅听到了叶尘的话,便走出院门去厨房为叶尘准备饭菜。
叶尘则一个人坐在院里,看着院里栽种着的老树,这树也不知年龄几何,也不清楚其生死,今年恰逢它开枝散叶,叶尘才知道这树原来并不是枯木。
一个人静下来时,想的事自然也就多了起来,以前岁月多没有时间走出这护国公府的大门,而今却有七日让他感受到了外面,虽然遇到的危险难以预料,遇到的人也善恶难辨,但这几日的时间却是他最值得骄傲的记忆,纵使痛苦多余欢乐。
此时的小院静的出奇,叶尘知道这是他三姐要走了,府里的仆人多去正厅准备诸多事宜,不过他猜测叶染不会顺着叶风流的安排走,而会自己一人从后门离去。
良久,肖雅才端着饭菜走来,“少爷,小姐走了。”
叶尘面无表情道:“知道了!”
肖雅把饭菜放在桌上,可是叶尘却感受不到腹内饥饿,看着桌上的几道自己喜爱的菜,苦笑道:“肖雅,你坐下吃吧,少爷我没什么胃口?”
肖雅有些束手无策,突然之间竟不知如何应答。
叶尘道:“让你坐下吃饭,又不是要你性命,有怎么为难吗?”
肖雅慌忙摇头,依旧不语。
叶尘道:“那你是不喜欢这些菜?”
肖雅道:“这样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跟着我哪有那么多规矩可守,再说少爷我让你吃饭这是命令,你不从才是违背规矩。”
“这……”
“这什么这,还不快吃,难道要少爷我喂你不成?”
肖雅道:“不,我吃!”
看着肖雅老实端起了碗筷吃了起来,叶尘才露出了笑意,“早这么做不就好了,非要我说些废话。”
肖雅吃了两口,抬起小脸好奇的问道:“今天小姐要走,少爷就一点都不难受?”
叶尘道:“三姐有她重要的事要做,走便走了,难道还要我留住她不成?”
说着他心里却纠结了起来,他真的不想三姐留下吗,不,他想让她留下,可是他又不能这么做。不论是恶魔世界还是这个世界,弱者都没有什么好的结果,很容易就会成为他人怒火下的冤魂,没人会在乎一个寻常人的生死。
……
今日除了叶染要走,叶文叶武也要离开,近来边关战事又起,派遣而去的将军全都败北,所以皇帝下令让叶武率领兵将征讨,叶文为随行军师,跟随大军一同前去,昨日召见,今日校场便已点兵,未时便要出征,这事叶尘却不知,他仍在自己的小院里赏着枯木,想着自己这是回来了,手又掐了自己一下,这次使得力道确实不轻,可他还是没有感受到疼痛,一时间他也疑惑这是怎么回事。
正院大堂内,叶风流带着叶武叶文拜祭先人,点了上好的香案,摆好了供奉的水果,请出了先人的灵位,摆在正堂之上。
叶风流握着五支长香举过头顶连鞠三躬,将香插进了香炉内,“先祖在上,今日我叶氏后人要披挂上阵,报效朝廷,望先祖保佑他二人可以平安归来!”后跪倒在灵位前磕了三个响头。接着叶武叶文也跟着进香,将手中长香插进香炉,同样磕了头。
叶武道:“望先祖保佑,此次我能击退敌军,大胜而归。”
叶文道:“望先祖保佑,此次出兵,我能使用良计克敌制胜。”
叶风流看着披挂戴甲的二子,作为臣子,能报效朝廷自然自豪,可身为人父,更希望他们能平安归来。拍着两人肩旁道:“活着回来,我为你们庆功。”
在二人心中能得到自己父亲的认可是一件极为自豪的事情,皆恭敬道:“是!”
叶风流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也该去校场了,记住万事小心!”
叶武道:“爹,您放心,孩儿自当谨记。”
叶风流道:“我最担心的便是你,你身经百战,且战绩不俗,容易心生傲慢,这在战场上会是致命的缺点,文儿,你从小心思缜密,此次陪同你大哥,自当用心辅佐,莫要让他中了敌人奸计。”
叶文道:“孩儿谨记。”
叶武道:“爹,孩儿虽好胜,可也不是无头脑之人。”
叶风流道:“我自然知道,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万无一失。”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府门口,几匹精良战马已经停在外。
叶风流看着自己的儿子乘骑战马从他的眼前消失了,这一行先去了校场,然后祭旗出征。
……
府内发生的一切,叶尘都毫不知情,依旧在院里看着那颗枯树,好似能悟出什么明理一般!
肖雅也早就吃完了饭菜,期间她还可以留了一道菜没有动筷子,却被叶尘责问道:为何不吃?无奈之下她只得都将这些饭菜吃完,由于饭菜是按照叶尘的食量做的,肖雅自然是吃不完的,所以此时的她感受到自己有些涨得难受。
将碗筷端回厨房,又回来,却发现自家少爷还在那里看着这枯木,连姿势都没怎么变。
不一会儿,叶尘看着枯树竟笑了起来,他匆忙起身回屋,看得一旁的肖雅茫然无措,张嘴欲言少爷,怎么了。
不消片刻,他便拿着笔墨走了出来,将纸平铺在石桌之上,提笔蘸墨就动起了手。
手法熟练的挥洒这墨水,前几笔下去,不是行家自然是难从其中看出功夫的深浅,纸上已经留下了毫无美感的的墨迹,不过叶尘却并不这么认为,粗笔出意,工笔勾型,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接着他取出勾线笔,在那墨迹之上细心勾勒,刚开始自然是无法展现出自己想要表达之意,随着他工笔结束,那原本随意挥洒的几笔,就展现出了别具一格的魅力!
眼前那颗枯树跃然纸上,细心校对又有不同,也不知他要表达何意,不过看那画时间一久竟有一丝淡淡忧伤之感油然而生。
肖雅看得眉头紧蹙,“少爷,以前看你作画也没什么感觉,怎么今日会有种忧伤在心头隐隐作祟。”
叶尘放下笔,问道:“那你都想到了什么?”
肖雅道:“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我爹娘因拖欠地主家租子还不起,只得把我卖了去还租,当时也是恰好遇见了少爷,把我买进府,要是别人,恐怕肖雅早就已经被打死了。”
叶尘道:“现在不是好好的吗?谁敢打你?”
肖雅道:“有少爷在,自然没人敢打我!”
看着肖雅一脸得意的小模样,云深也忍不住有些幸运,当时让府里人买下她,也没有想到叶风流会把她安排给他。
这时再看一眼自己的画作,却有几分神韵,湿漉漉的墨迹也干了七成,现在正是上色的最佳时机,提起笔却又不知该用什么颜色去映衬,不论那种颜色,他都觉得欠些味道。
迟迟没有动笔,肖雅看得有些疑惑,“少爷怎么了,这画难道有问题?”
云深道:“不是,只是这画该用何种颜色映衬,我总觉得这些颜色都有些欠缺,所以才没有动笔,怕自己下笔后毁了这幅画。”
肖雅左右仔细瞧了瞧那幅画,“少爷这样也挺好的,又何必非要给他上色?”
叶尘反应过来,道:“是啊,既然怕毁了,何不停笔,现在看来没有色彩到更有几分意味深长!”
两人正在院内讨论着新作的话,常年无人问津的院门被人推开了,来的并不是传话的下人,而是从未涉足于此的叶风流。
看着叶风流脸色沉郁,显然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叶尘搁下笔,行礼道:“爹,您怎么来了?”
肖雅也在一旁行礼道:“老爷!”
叶风流自是不屑于搭理一个丫环,直接摆手道:“免了吧!”而后又道:“我来找你是想和你一起聊聊!”
肖雅听到叶风流这话,又以为是要责备叶尘,有些担忧,小声道:“少爷!”
这话虽然压的极低,可武将出身的叶风流洞察能力超凡,自是听得清楚,便顺着看向了肖雅,不过并没有出言训斥她不懂礼仪。
叶尘见叶风流没有训斥肖雅,又怕她再做出什么举动惹叶风流不快,便道:“你就待在这里,我随爹出去转转!”
肖雅显然是有些担忧,叶尘是清楚肖雅的性情,在她出言之前便直接暗示,这才让她欲言又止,不过表情就没那么自然。
见肖雅没有违背自己的意愿,叶尘才松了口气,不过他也很诧异,这么多年来,他与叶风流相处这是最和谐的一次,叶风流语气平平,也没有指责他只会文墨,一事无成。
叶风流先一步走出小院,叶尘紧随其后,走了片刻叶风流才开口道:“尘儿!”
这二字犹如惊雷一般,使得叶尘措手不及,十多年来,这是叶风流第一这般亲切的称呼他,语气还那么柔和,他止住了脚步,不可置信的看着叶风流。
察觉到异常的叶风流也停下了,缓缓转过身道:“怎么,我这么叫你,你不喜欢?”
身为人子,谁有不想得到自己父亲的认同,叶尘定了定神,道:“当然不是,只是这些年来,你从没这么称呼过我,突然改口,我只是有些不熟悉而已!”
叶风流走近了两步,眼中有些许悔意,“以前对你是过于苛刻,或许真的是我错了?”
叶风流说的这句话似有话外之意,叶尘却没能听出,所以也便没有搭话!
叶风流叹一口气,转身继续向前走,叶尘则是愣了片刻才小跑着跟了上去!
叶风流道:“今日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怕我会责备于你!”
叶尘却还是有些疑惑,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让叶风流知晓了,一脸茫然的看着他。这时叶风流又开口了,“听护卫说,屋顶的瓦片被踩坏了不少,你竟藏了这么多年,看来是爹小瞧了你的智慧,这些年来你大哥军中立威,二哥朝中立足,我叶家也可以说是名望甚高,可眼下看来这倒成了威胁。
武儿和文儿被派遣到了北方战线之上,哪里我太熟了,他们肯定应付不来,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可作为父亲我却无能为力,染儿又云游四海,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说着他转过身来,看着叶尘一脸慈爱道:“如今我身边也就只剩下尘儿你一人了,直到今天为父才明白一个道理,太出名会被人妒忌!”
听着自己父亲说出这番话,叶尘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当年叱咤风云令周边各国闻风丧胆的叶风流,此时却满面愁容,想着叶风流刚才的话,叶尘从嘴里渗出一句:“木秀于林风必摧!”
叶风流显然不知这话何意,不过也没有计较,继续向前走,“如果这一次武儿和文儿回不来,皇帝恐怕就要动我了,到时他定然会先找你的麻烦,然后瓦解我的势力,最后将我至于孤立无援的地步,从而夺取兵权!”
叶尘听到此时,才明白原来今日之事都是那位从未谋面的皇帝设下的局,为的只是夺回兵权。
“那您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叶风流停下脚步,看着天空道:“他既然存心要和我过意不去,我也不是好惹的,毕竟我手下有四十万雄狮,只是委屈了武儿和文儿,若他们这次能活着回来,我一定不会让他们涉险!”
叶尘心里清楚,皇帝既然有意为之,那么他就肯定不会希望叶武和叶文活着回来,这一点叶风流心里也清楚。
“放心吧,大哥二哥一定会平安归来!”
叶风流嘴角勾起,尴尬一笑道:“事情会发生成什么样,我能不清楚,在我身边他不好动手,可是在边关战场,随时都有可能身死,要是有人动手脚别人也会认为是战死,没人会怪罪到他头上,这算盘倒是打的够响!
接下来不管你有没有才能,他对付的对象一定会是你,所以你要做好准备,我会把四十万雄狮交到你手,可是你要如何让他们听命于你,就要看你得本事!”
叶尘不可置信的看着叶风流,今日他遇到的事实在是不可思议,缓了片刻道:“这,我恐怕难以胜任。”
叶风流道:“不必妄自菲薄,我又不是说现在就把四十万雄狮交给你,你还有时间!好了,一下说了这么多,你也需要时间接受,就先回去吧!”说完叶风流一人从长廊走开,这个背影第一次让叶尘感到了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