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很幸运,到他这里正好剩下一个名额。
这意味着他可以获得五十便分的工钱,这笔钱可以让他和妹妹至少三天不用为生计发愁,如果节省一点或许可以持续一周甚至更久,面对这么丰厚的酬金他只需要花费半天时间来帮治安队运送物资。(100便分=1便士)
威廉今年十岁,身高在同龄人中算是比较矮,但他很机灵,加上一个重病的妹妹也没有饿死,在休伯利兹饿死人是常有的事。
在看下他的穿着,简简单单的一件黑色布袍从头裹到脚再加上一条将脸围起来的围巾,现在他只剩下一双黯淡的淡蓝色眼睛露在外面。
这双眼睛没有适龄孩童该有的朝气,它里面包含着深深的寒气,任何还对生活抱有向往的人与它对视,保准冻的起一身鸡皮疙瘩,淡漠冷酷就是对这双眼睛的最好的评价。
生活在休伯利兹的人们大多如此,高高的城墙将他们围住,弥漫在大街上的黑色大雾久久不能散去,天空被一层黑色的阴霾覆盖,见不到太阳,也见不到月亮,唯一能辨别时间的也就是休伯利兹准时响起的钟声。
不相干的人已经走了,剩下的都是一些和威廉年龄相仿的孩子和一些看上去若不经风的大人。
威廉不以为然,休伯利兹年轻健壮的大人都会被拉进工厂工作,日夜轮转并获得一笔不菲的工钱,在收到工钱后他们很快就会将它们花完。
大雾是有毒的,这是所有人公认的。
谁也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死去,比如威廉的爸爸就是在威廉八岁时的某个夜晚安静的睡去后就再也没有醒来。
威廉将名单交到治安官的手里时,他发现了一个特别的名字。
“卡彭·贝吉”
看到这个名字后,威廉平淡的脸上浮出了坏笑,又有人倒霉了,他环视在等待的人群,他一眼认出那个叫卡彭·贝吉的男人。
卡彭·贝吉伪装的很好,和大家一样将自己裹的只露出一双眼睛,但他的气质出卖了他,他昂轩的气质在这里如同鹤立鸡群,佝偻着身形才这里的常态,如果不是那就是没有改造好。
来了!看着治安官开始浏览名字威廉在心中暗叫到。
“卡彭!”如威廉所料,治安官在看到卡彭的名字时停顿一下,直接叫起卡彭的名字。
卡彭听到自己名字后,他那股昂轩的气质荡然无存,他颤抖了一下,摸摸并不存在的眼镜框,畏畏缩缩的来到治安官跟前,显然他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我是不是该叫你贝吉先生。”治安官将名单收好,装模装样的用很正式的语气说,但谁都能看出那种调侃味。
“不是!”卡彭在发抖。
“休伯利兹律法第二条是什么?”治安官接过手下递过来的警棍。
“在休伯利兹不能使用姓氏。”卡彭带着颤音,他颤抖的手不断摸着并不存在的眼镜框,“治安官大人,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前是银行职员经常需要签名,我一定不会再犯了。”
“议长大人,多么仁慈,他已经允许你们保留名字,为什么你们还想使用姓氏,我原谅你,但你负了议长大人的真心怎么偿还。”
治安官热切的目光望向高墙之外,那里有他的议长大人,他的语气癫狂像是狂信徒,最后他带着激动的颤音落语。
看着治安官挥来的警棍,卡彭害怕的闭上眼睛他并没有躲闪,第一棍落下卡彭被打到在地上,治安官上前一步咬着牙重重挥下第二棍,第三棍,第四棍……
“把他拉走!”治安官气喘吁吁的重新站起来,最后还一脚踢在瘫软的卡彭身上,“一会守备军大人进来,别让他污了大人的眼。”
威廉全程目睹了治安官的暴行,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劝说,这算枯燥生活的一点调味剂。卡彭已经完了,他的骨头全被打碎,他活不过一天。
“没有姓氏的人就像无根的野草,到最后会忘却根本。”
治安队拖着卡彭从威廉面前走过,威廉听到他细弱蚊蝇的低语,但威廉并不在意,他出生在这里,根本没有姓氏的概念。
风波结束,这里又重归平静,所有人都静静等待守备军的到来。
门开了,先是剧烈的齿轮转动声,再是门下掀起一卷烟尘,那扇挡在面前的巨大的钢铁城门才慢慢升起,守备军的人来了,也只有他们可以打开这扇门。
一条长长的车队从大雾中走了出来,他们穿着墨绿色的军装带着防毒面具,看起来十分精神帅气。
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每当看到守备军威廉心中都会有种莫名的悸动,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很喜欢那种感觉,哪怕没有工钱,在这个搬运物资的日子,他也会趴在远远的地方看着这群军人。
这些军人在步入内城的这一刻,一股剑拔弩张的气势扑面而来,军人们握紧手中的长剑,亦或让火枪发出“咔嚓”的上膛音,他们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身上都会停了片刻。
他们在害怕,至于在害怕什么威廉不知道,在这里只有一群年幼的小孩和几个弱不经风的大人,他们根本不会对守备军造成什么伤害。
山鼠在进入内城的这一刻,他就被队友们给带动起来,他有样学样的学着队友扫视每一个人。
在每一个人身上停留片刻,看着这些孩子和几个枯瘦的大人他突然觉得这里似乎并没有传闻那么可怕。
他鼓起勇气想要确定那个关于眼睛的传说,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一再看向这里的蓝瞳男孩。
那像是无尽寒夜的小火苗,它在寒风里无力的摇曳着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但它就是这样顽强摇摆着,几欲消亡却又重新燃烧。
只要给一把火,它就可以燃烧整个寒夜,哪怕极度的寒冷,哪怕凌厉的风暴都无法阻止他的燃烧。
这里并不全是穷凶极恶之人,山鼠如此想到,这时火枪的枪声将他拉回现实。
开枪的是老兵,他的枪口还冒着青烟,他瞟了一眼山鼠说:“不要大意!”
山鼠转过头,在他面前约三米的地方站着一个男人,子弹打的是他的心脏。
男人一个踉跄,他探出手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山鼠跌去,男人吐字模糊山鼠依稀可以听出:“带我……出去……”
面对如同恶鬼扑来的男人,山鼠害怕的向后退了一步,男人扑倒在地挣扎几下没了生息。
“他们真的有罪吗?”吓坏了的山鼠喃喃自语。
“有罪的,没罪的,只有站在这里就是罪大恶极。”老兵和山鼠站成一排。
“那我们呢?”山鼠问,这一刻他也站在这里。
“我们可以出去。”透过防毒面具,山鼠可以感觉到老兵再笑,那种很冷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