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长官再次说道,他声音中透着一股冷意。
他没有错,山鼠很想喊出来,但他看到长官那阴冷的眼神犹豫了,他不由自主的将颤抖的手按在了剑柄上。
“快去!”老兵在后面推了他一下小声说,“如果不想一辈子待在这的话,就杀了他!”
山鼠已经脱离了人群,已经没有后退的可能,他看到长官满意的点点头,他看到老兵鼓励的眼神,就连工人们也停下来看着他,这时他就是世界的中心。
山鼠望着安静的站在那里的男孩,他听到了长官的命令,但他不为所动,在这一瞬间山鼠也觉得他有罪,只有有罪的人才能安然接受自己的罪行,但也只是一瞬间。
不,他还是一个孩子,他或许还没明白死亡的含义,虽然不知道在休伯利兹内城会有什么样的非人经历,但男孩描绘的场景也将自己打动,不曾注意自己认为枯燥的生活也这么美丽,也曾有人这么向往。山鼠想赦免男孩这种莫名的罪行,但他不能,他再次看了一眼远处的长官,大雾已经隐去他的身形,只剩下漆黑无比的影子,山鼠终于下定决心。
在众人的目光下,山鼠缓缓抬起左脚,落下。他的汗水如同泉涌,那件他认为很帅气的军装已经被汗水打湿紧紧的贴在身上,原本还有些寒气的空气再也刺不进他的肌肤。
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关乎生死也关乎善恶。
山鼠蹒跚着来到小男孩身前,他和男孩的距离有一步远,在他们之间有一层薄薄的雾气。
山鼠隔着雾气打量着男孩,男孩也同样隔着雾气打量着山姆。
“我要杀了你!”山鼠再次将手按在剑柄上,他带着颤音开口。
“知道!”小男孩仰起头平静的与山鼠对视,“在我说出那些话时就知道了。”
山鼠褐色的眼睛与小男孩淡蓝色的眼睛撞在一起,他看到了大海,一望无际的大海。
“你怕死吗?”山鼠又问。
“怕!”男孩不卑不亢的说。
“那你为什么还说出来?”山鼠烦躁起来,“活着不好吗?”
“但我更怕自己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小男孩环视周围站立的人群,“为了活着而活着,到最后只剩下活着的躯壳,体内的灵魂会被一件件身不由己的事情慢慢磨灭。”
“我想赌一下!”
“但你赌输了。”山鼠看了看四周,冷漠的人群,并没有人来阻挡他和小男孩的谈话,他笑了起来,“连我都要跟你遭受这莫名的罪责。”
“这说明你你并没有死去。”男孩说。
“但快了!”山鼠说,“杀死我的人就是你!”
“并不是我!”男孩摇摇头,“你躲过了我,还有下一个我,作为投名状,你必须杀死一个无辜的人。”
“铮!”长剑划空,剑刃停留在男孩面门上方。
男孩并未退缩,他直面刀刃,看着刀刃上密布的缺口说:“这是一把充满故事的长剑。”
“我也觉的。”看着男孩的眼睛,山鼠始终无法越过那座心墙,“当初我还在怀疑他能否帮我杀人。”
“现在它给自己证明了。”男孩说,“它可以杀人而且又会多一条传说。”
“再问你一次。”山鼠握紧剑柄恶狠的说,“你有罪吗?”
“曾经有。”男孩依旧平静的看着山鼠的眼睛,“现在没有了,我做了正确的事。”
“这算哪门子正确的事!”山鼠咆哮起来,他再次将长剑举起,目光却从男孩脸上移开,“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种煎熬。”
“看着他的眼睛!”长官的声音响起,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利剑刺入山鼠的心脏,他停顿下来,不解的看着长官。
“看着他的眼睛,宣布他的罪行。”长官继续说,“这是你以后经常要做的,不要妄想逃避,也不要被罪人的语言迷惑,将长剑挥下你将会是一名合格的行刑官。”
“你听到了吗?”山鼠狰狞的笑了起来,他的眼睛已经被血液染红,“你有罪!”
“有罪的是这个世界!”男孩说,“战火纷争,民不聊生,贵族在饮血,贫民在纵容。世人都在背负罪恶存世,但总有一天救主会降领此界,对一切罪恶进行清算。”
“你根本不像一个孩子!”山鼠再次盯着男孩的眼睛。
“斯图尔坦国的王子,生来便背负颠覆这罪恶世界的重任。”男孩说。
“山鼠·波斯诺尔,请多指教。”
“威廉·斯图尔坦,请多指教。”
长剑挥下,一泼鲜血抛洒在空中。
“咣当!”
长剑落地,山鼠无力的跪坐在地上,他仰着头看着被黑云盖住的天穹,这时来一场雨就好了,冲刷这具刚刚背负罪恶的身躯,可是休伯利兹不会下雨。他眼泪从鬓间划落,他解下脸上的防毒面罩,将带有酸臭味的雾气吸入肺部,这是罪恶的味道,从今以后他将背负罪债前行直到将自己的灵魂彻底磨灭。
“啪啪……”
就像迎接凯旋的士兵一样,长官率先鼓起掌,守备军也像疯了一样欢呼起来,山鼠也跟着笑了。
那群停下来的工人在治安队的催存下继续搬运物资。
一切照常进行,谁也没注意到在火车箱旁边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重新亮了起来。
“把他们全杀了吧。”物资清空,长官淡淡的丢下一句话,重新登上了汽车,这次他并没有等待治安官伏下身子。
治安官惊慌的想要追上去却被山鼠挡住去路,手起刀落,这次山鼠没有丝毫犹豫。
“抱歉了!”老兵握着短刀来到威廉面前轻声说了句。
威廉在惊慌中摔倒在地上。
和来时一样,山鼠跟着守备军在大雾中隐去,随着隆隆的齿轮转动,沉重的钢铁大门落下帷幕,休伯利兹内城这座牢笼又将与世隔绝。
……
山鼠从睡梦中惊醒,他听到内城传来熟悉的雷鸣声,他安心的笑了起来。
物是人非,在他的桌子上摆放着一顶大盖帽和一件既厚实又柔软的大衣。
他从床上下来,穿上那双可以映出灯光的靴子来到镜子前面。
他的身材也魁梧起来,他的眼神也如同秃鹫,就像几年前的那位长官一样。
他拿出笔将今天的日期划掉。
新历52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