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敬之终吉,虽不当位,未大失也。
——《周易·象》
孟秋时节
宋国一处村庄,深处某个庭院内,一人箕坐于屋门前。
歌曰:“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
人来人往,不断出入,无不侧目而视。
“庄子节哀!”
这是一处鲜有人迹的僻静之所,外围是一片绿竹林。庭院是由石头和泥土堆砌而成,一扇破旧的木门,大敞四开。门正上方,挂着一块无字牌匾,意味深长。
虽然人迹罕至,但到此之人无不是声名显赫之士。
家令庄伯从屋内走了出来,来到庄子身前。
“夫子,有何吩咐?”
庄子捶了捶腿,道:“有客将至,虽是不速之客,然敬之终吉,虽不当位,未大失也。”
“迎客!”
“唯!”
门外,惠施独自一人前来。
“鄙人惠施,前来拜访,劳烦家令通报一声。”
见庄伯走了出来,惠施拜道。
“不敢,夫子已等候多时。惠子,请。”
只见屋门前,箕踞而坐,拍着大腿,口中放歌:“生死本有命,气形变化中。天地如巨室,歌哭作大通……惠兄,感谢你大老远儿的前来看我。只是不巧,贱内刚刚魂归故里。周,甚是悲痛。”
惠子:“……”
悲伤!?
在哪里?
我怎么没有看到?
“令室与你日夜相伴,操持家事。今去,你不哭也就罢了,却还在这里鼓盆而歌,简直不为人夫!”这是别人的家事,他本不该管,但最终还是忍不住道。
“子非吾,安知吾不悲伤否?”庄子起身说道:“生命如车轮般周而复始,生死轮回,就犹如昼夜变化、四季交替,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既然知道她已轮回重生,又有何悲伤?”
“你……”
“惠兄,可愿与周一同出游。”
“善,固所愿不敢请也。”
“夫子,午时宋君送来拜贴,欲来祭奠。如果,您……”庄伯询问的语气说道。
“无妨,我又没有说让他来,呵呵。”
“庄兄,就不怕得罪权贵吗?此为自断出入之举啊!”惠施摇头叹道。
“我若想出仕,楚之威王请以相许时,便去了。花开百样红,人与人不同。你少年之时,便对朝堂权势,充满向往,现在已是一国之相。而我不过是一介布衣,喜好田园之景,长此居住。无需考虑出仕之忧。”
“庄兄就不怕宋君以权压人吗?”
“哈哈,他不敢!”
……
濠梁之上
“鱼游潜水,此乃鱼之乐也。惠兄,实在不如啊!”庄周捋了捋胡须说道。
“你又不是鱼,安能知道鱼之乐?”
“惠兄又不是某,安知某不知鱼之乐?嗯?”庄周似笑非笑的说道。
“额……罢了,我说不过你。不过,施有疑!为何说我不如它快乐?”惠施不解问道。
“惠兄身居高堂,更为百官之首,须知……有些东西,压在身上,过于繁重。有些东西,更不是为人臣者能拥有的……”庄周仰头望天,说道。
“还请庄子明示!”惠施于濠梁之上躬身拜道。
“民心。自古以来,都是君主所得。臣子若得,可有功高盖主之势,必遭君主忌惮,恐难全身而退,难得善终啊!”
惠子不语,只是不禁握紧了双拳。
“对了,惠兄为魏王看重,委以重任,如今怎地有空来看我这个山野之人?”
“魏王正在接见儒家大贤,孟子。而今天下又在打仗,只有你这里清净。我难得空闲,遂来寻你。”惠施如释重负的说道。
“若吾没有猜错,那孟子轲也应该是劝魏君收拢民心吧?若惠子及时放权,或许无碍。倘若……”
庄子没有再说下去,而是给惠施足够的思考时间。
但,惠子却岔开了话题。
“子如何看待这场战争?”
“不过是一场无义战罢了!看不得他人比自己强,如今趁虚而入……呵呵!须知,物极必反。还是要顺其自然的好!”
惠子大惊。
“庄子认为秦国会赢!?”
“多说无益,回去吧。”
言罢,下濠梁而去。
……
秦国咸阳宫
嬴驷正在书房,看着被士卒押解的甘龙,叹了口气。对着士卒说道:“二三子,且下去吧!”
“诺!”
“上大夫,何至于此啊?”
“哼,君上听从那乱国狂士之言,擅改祖宗之法。祖宗之法焉能篡改!?此乃昏君之举!”甘龙吼道。
“都到了此时,甘大夫还不肯明言吗?无非是新法触及到族老贵族的利益罢了,倘若以擅改古法为名,那商君之法推行之时,为何不这么说?是因为商君之法没有真正的深入的撼动旧贵族的根基吧?贵族……恬为贵族,国难当头不思救国,却想着争权夺利!实为国之蛀虫!”嬴驷气愤的说道。
“幸有羽子入秦,解我大秦之危。否则国恒亡,然后汝等方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吗?须知唇亡齿寒矣!”
“我……吾等如何不思报国?铲除墨羽便是为国除贼!只有除却墨羽及其党羽,方能全心抵抗外敌。”甘龙振振有词的说道。
“欲攘外必先安内!”
“哈~”嬴驷似是气极反笑,说道:“甘老也是元老了,自献公之时便开始为秦国奔走。寡人不忍杀功臣,便要你活着陪寡人看羽子如何带领我大秦击败六国联军。即日起,甘老就留在寡人身边,与寡人一起拭目以待!”
“王上,孟、西、白三族族老求见!”
孟、西、白,即孟坼、西乞弧、白缙,乃秦国三大贵族的族老。贵族难除,三族为最!
“宣!”嬴驷叹了口气,终道。
“诺!”
……
齐国临淄王宫
国相邹忌陪侍跪坐在右首,而上首坐着一个中年男子——齐君田因齐!
田因齐,世之贤君也。周显王二十一年,率领各诸侯国朝见周天子。当时的周王室贫穷衰弱,各国诸侯都没去朝见,只有齐国朝见周天子。天下人都认为齐侯是贤君。因此,获得贤名。
“邹相,寡人与城北徐公孰美?哈哈!”齐侯打趣道。
“自然是君上更美!”邹忌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哈哈,邹子之心不诚也。卿曾对寡人言:‘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皆私寡人,朝廷之臣莫不畏寡人,四境之内无不有求于寡人,遂皆不实言于寡人也。由此观之,寡人之蔽甚矣。’那么,邹卿属于以上哪一种呢?”齐王反问道。
“臣下受教了,还请君上恕罪。”邹忌面露愧色说道。
“无妨,不过是玩笑话罢了。邹相,自寡人听贤卿之谏以来,每日勤于国事,广开言路,方始燕、赵、韩、魏皆朝于齐。奈何终不及南楚之国,此为何如?”
“上毋自弃,楚王芈商不过是一介武徒罢了。在位期间对外作战每每御驾亲征,真可谓‘勇武过人’,民间黔首不屑之。……南蛮楚国,不尊周礼,蔑视王侯,岂可比于中原乎?依臣下看,那楚王不过一时强势,而强不过一世。楚王尚武,重武而轻文,连年征战。
依臣下之见,不出十年,楚国必遭横祸!”
“哈哈,卿言入寡人之心也!不愧为当世大才!”因齐闻言大喜。
“君上谬赞!”
“唯一值得我们在意的,便是那秦国!”
邹忌眼神一凛,严肃的说道。
“邹子何出此言?那秦国不过西鄙之国,蛮野之邦,怎可与吾大齐礼仪之邦相比?况且,此次合纵破秦,秦国安能存焉?”
“君上切不可大意,秦地有言:‘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由此可见,秦人忧患意识强烈,非寻常之国可比。前有商君,现在又来了一个羽子。商君之法尚且能强国一时,羽之新法又当何如?”邹忌劝谏道。
“贤卿所言极是……然孤有稷下学宫,网罗天下人才,岂是区区商、墨之流可比?更何况寡人在外还有大将军孙膑,为吾开疆拓土。又何惧之!?”
邹忌不语,此时齐侯已经听不进去劝了,细想之下还是不要惹其不快的好。
心道:“回去好好想想办法,该如何谏言。”
“报!即墨大夫田种首求见!”
“宣!”
“唯!”
“臣下,拜见君上!见过成侯!”
“田大夫免礼,何事?”
“启禀君上,燕国使者已至稷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