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裁大,故能兼覆万物;地之裁大,故能兼载万物;人主之裁大,故容物多而众人得比焉。
——《管子·形势解》
公元前334年,年六十有六的魏王魏罃率领韩国及鲁宋等些许中小诸侯国,至徐州彭城朝见齐君田因齐,尊其为王。企图让其成为众矢之的,然齐侯未独自称王,同时亦承认了魏王的王号。
双方达成共识,签订了盟约,相互尊对方为王。
意图抵御日益强大的秦国!
秦国咸阳
嬴驷慵懒的靠在座位上,三年的时间,已经让一个岁不及双十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成熟而颇具王者之风的君王。
“徐州相王?好啊,好事儿啊!”
大良造公孙衍不屑的看向魏使说道:“哼,在下怎么记得好像魏王前几年就已经称王了,怎地称王还有瘾不成?”
群臣闻言,大笑不止。
魏使说道:“不知这位大人是?”
“在下公孙衍!”
三年前,在墨羽归秦后,公孙衍听闻燕赵合纵,齐魏罢兵。
就因为燕国以为,赵国有秦国的支持,而燕国自以为秦之姻亲,遂合纵赵国,以退齐魏!
成也燕国,败也燕国。
公孙衍一计不成,便气恼了三年之久。
魏使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公孙犀首!”
“哼!”
“魏使,倘若我秦国相王,可否?”笑罢,嬴驷忽然说道。
群臣闻言,议论纷纷。
魏使者道:“自无不可!只须秦君归还贵国所占河西之地即可!我王宽宏大量,必定会原谅秦君之所作所为!”
“呵呵,使者可知我大秦自始至今都无割地的习俗。割地犹如割肉,换做汝可会割肉否?”
嬴驷目光灼灼的看向魏使,说道。
“哼,此时不割地,恐他日我魏王兴兵伐秦,失去的领土不止如此,便是犹甚割肉之痛千百倍的痛苦了!”魏使冷哼道。
武将中顿时有人站了出来,直接拔剑架在魏使脖颈之上。
“秦君……这便是待客之道吗?”魏使惊慌失措的说道。
嬴驷闻言教训道:“赢疾,快把剑收回去。我大秦的利剑是为了上阵杀敌的,而不是用来恫吓三岁稚子的!”
“噗嗤!”
“哈哈哈!”
“……”
“唰!”樗里疾将剑收回了剑鞘。
魏使看了一眼樗里疾,愤然说道:“今日所受之辱,他日我魏国定十倍讨回!告辞!”
“使者留步!”众人向殿外望去,只见五六个身穿白衣,长发披肩的伶人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拦住了魏使。
“今日听闻魏使到此,为了庆贺魏王再度称王,吾等特为此编排了一出好戏。”
一个伶人拉住魏使的袖袍说道:“还望使者一观!”
“如果看中了,就请使者将吾等带去徐州,为二位王助兴!”
“齐侯”说道:“尊贵的魏王啊,汝为何要穿上囚服?为何戴上枷锁,向吾跪拜?”
“魏王”说道:“贤明的齐侯啊,汝的仁德犹如浩瀚无边。汝的谦逊令吾羞愧不已。
吾愿率领天下的诸侯,尊你为王!”
“齐侯如果不称王,那天下的王,便是笑话!”
“哈哈哈哈……”
魏使脸色开始泛白,秦臣却是笑声云云。
几年前,魏王魏罃受秦之商君怂恿,成为中原地区首个称王的国家。一山不容二虎,作为同样强大的齐国,又怎么会向其称臣?两国之间,必有一战。此时,魏国国力早已空虚,大不如从前。相反,齐国施行邹忌变法,国富兵强,国力正处于顶峰上升趋势。在两场战役中,魏国皆败于齐国,彻底失去了霸主地位。
曾几何时,雄霸天下的魏国,在经历桂陵、马陵之战后,国力日趋衰弱。魏王深深感到了危机,遂拉下老脸,褪去王服,素衣朝见齐侯,向齐国摇尾乞怜。
齐侯,自是不鸟他。
由于魏王罃两次无耻的乞求,齐侯最终同意相王!可叹堂堂一国之君,竟作出如此做派!简直,为世人所不耻!
无面,则无敌!
两次受辱,最终魏王达成了目的:共同面对秦国东进的压力,并暗中破坏了齐楚关系,加剧了齐秦之间矛盾的激化,同时也使齐威王失去了称霸天下的机会!
“齐魏开战则不像话,不如相王成佳话!”
“齐侯”说道:“魏王所说似实话,就怕心里实奸诈!
南有楚国脾气大,西有秦国让人怕!不若将我火上架……不如将我火上架!”
“魏王”说道:“齐侯所言是不假,可怜老朽已跪下!再一再二请称王,再不应允……我……自杀!”
“哈哈哈哈……”
殿内又是笑声一片。
“滚!”
魏使拉开伶人,骂道。
见魏使离去,群臣中有人站了出来,道:“臣以为不妥,我大秦倘若相王,势必会遭到东方列国的诛伐,望君上以秦国大业为重啊!”
“臣附议!”
嬴驷眼中闪过一丝杀机,公孙衍见状挥了挥手。
凭什么齐魏相王,天下诸侯不出言驳斥,而我大秦称王则会遭到口诛笔伐?
司马错带着一队士卒闯了进来,对刚刚出言反对的大臣强行拉拽,欲将其赶出大殿。
“干什么!?”
“啊……”
“莽夫!”
“……”
“住手!”
众人闻言,纷纷看向秦王。
“都是我大秦的股肱之臣,怎可拖拽?”
“……架出去!”
“诺!”
……
墨府
正厅
墨羽听闻嬴驷的所作所为,陷入了沉思。
“相王?”
“他真的要将女儿,嫁与燕太子易?”墨羽一边阅览竹简上的内容,一边说道。
嬴驷,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嬴驷了,而是——真正的君王!
至善冷不丁说道:“看来嬴驷越来越不好控制了啊!额……是越来越独立了!”
墨羽闻言立刻瞪了他一眼,吓得他马上改了口。
张仪不解的问道:“之前听主公说过,燕侯与秦国联姻之事。但,这和称王有什么关系?”
“见证!”在一旁不发一言的白圭忽然开口道:“毕竟,自己封的王,未经封禅,就算被臣下称之为王,如果没有天下诸国的承认,依旧摆脱不了‘君’的本质。”
秦君,秦王之间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所代表的分量却是不同的!
秦国代代相承的爵位是公!
嬴驷之父,为秦孝公。
这一代,亦应是公!
墨羽说道:“齐国那边怎么说?呵呵……”
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墨羽放下手中的竹简,不禁轻声笑了出来。
当年,墨羽偷偷的将齐侯的掌上明珠带回了秦国。
田因齐知道后,为此骂了墨羽三年,几乎每逢初一十五都传书骂一回。言语之中,也隐晦的说出让墨羽好好照顾田婉璇,不要负了她的话云云。
最后,稷下学宫亦受到了牵连,地位一落千丈。导致大量人才,向外流出。
齐国大营
军士正在对战演练,一个戴着面具黑衣人,持长枪骑在马上,目视着对面方阵,一往无前的纵马驰骋过去,接连挑翻了多个人。
“好!”
“君上好枪法!”
黑衣人下了马,摘了面具并将长枪递给旁人。
“君上!”
齐侯问道:“邹相。相王事宜准备的如何了?”
“一切准备就绪!”邹忌回道。
“请!”
“君上,先请!”
“好,那寡人便当仁不让了!哈哈!”
高台之上,两人分主次坐下。
“请!”
“请!”
“果然,好酒啊!来来来,上肉……上肉!”
话音刚落,侍人端着肉食上了高台。
田因齐直接上手开撕,邹忌见状不由得感叹道:“君上食肉之法颇具古人之风啊!”
“以前,也有人同寡人说过这句话”齐君的眼色黯淡了下来。
忽然说道:“寡人听闻秦人食肉就是如此,以剑取肉,头盔盛酒,不拘小节啊。不知,婉儿现在怎样了……”
“君上?”
“算了,不想那些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哦,对了。邹相,你这几日就给秦君去信。就说:‘寡人诚尊称王。’
那魏罃名尊吾为王,实则包藏祸心。若是真看不出来,寡人便枉活了数十载!”
“君上妙计,拉秦国下水,魏王的怒火便完全撒到秦国去了!哈哈!”邹忌一脸敬佩的说道。
三年中,齐魏两国小规模的厮杀不下数百场,但无一胜利!魏王气急败坏……
“呵,魏王的怒火不足为虑。你把他当人,他自己都不把自己看成人。哈哈!
寡人真正担心的,是那赳赳老秦啊!秦国实行商君之法,国力日益强大,已不弱于齐楚。二十年来,国人只知耕战,斩首立功,耕种大赏,强大自此而始。但秦君嬴驷却废除了商君之法而推行墨羽新法,这能说明什么?”
“额……新法胜于商法?”
“不知道,但外表真正强大并不可怕,强而不外露,才是真正的可怕!秦国就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狼,只要时机一到,便会给予敌人致命一击!”齐君沉声说道。
邹忌说道:“不过,商君之法确实有过人之处,奴隶封侯,匹夫有赏。六国之人心寒不已,在东方得不到的,在西方却能得到!诛心啊!如此一来,人才广进!”
“如此秦国,假使势成,六国为鱼肉,秦为刀俎!秦之所图甚大……寡人诚邀秦君称王,就是让其野心趁早暴露。”
“君上英明!不对,现在应该称‘王上’了,哈哈!
正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此一来,老对手魏王愤恨不平,南邻楚国也会寝食难安啊!”邹忌笑着说道。
“魏罃老谋深算,欲要将寡人火上架,寡人便反放一把火,叫纵火之人,反受其害!”
“哈哈哈!”
“现在寡人身边只有邹相这一个可信之人了!婴,过来!”田因齐对着远处喊道。
片刻后,一个少年跑了过来。
“父君!”
“嗯。”
“这是?”
田因齐说道:“此乃寡人少子——田婴,已到弱冠之年。”
“哦,原来是少君子。”
田因齐对着田婴说道:“婴儿,过来见过邹相!”
“见过老师!”
“哦?小君子果然聪慧过人!”邹忌说道。
刚刚田因齐的话,邹忌怎么会不明白?本来想婉拒,但令他始料未及的是,田婴居然直接开口称“师父”了!
“如此甚好,君子便行拜师礼吧。”邹忌忽然严肃的说道。
礼成后,田因齐便代田婴交上了束脩六礼。
田因齐忽然说道:“邹相,今日是月朔吧?有没有去信给那个无耻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