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攒金殿降生时,称体宫衣覆雪肌。功就转身全合父,光中潜拨玉轮移。——宋·释正觉
冰月,雪。
秦王宫
“啊——”
房间中,不时传来声嘶竭力的叫喊声。
“怎么回事?!”
听闻嬴驷的怒吼,女医连忙道:“芈八子早年体虚,如今产子气血不足……”
“那就想办法啊!”
“诺!”
“啊……啊……”
产房中,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芈月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
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以沙哑,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不放,手臂上青筋暴起……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观望。王后处,魏纾裹着雪色裘服,面前是一樽暖炉。
“还是没有生出来吗?”
侍女小梅闻言,摇了摇头。
“不过……大王去了芈八子那里等候。”
“嗯。”
魏纾忽然心悸了一下,不知为何有些心慌。
“王后!王后……生了!芈八子,生了!”
“生了一位公子!”
魏纾闻言,一阵失神错愕。良久,轻声回道:“嗯。”
墨府
田婉璇躺在墨羽的怀中,看着门外雪中漫步的小墨柔。
这时,一个黑衣人从暗处走了进来,暗部!
看了眼田婉璇,欲言又止。墨羽眉头一皱,道:“直言即可,她是吾妻,亦是尔等的主母。”
“诺!”
“宫中,产子!”
言简意赅,拱手退去,消失在黑暗中。
墨羽勾了勾田婉璇的琼鼻,说道:“看你,愁眉不展的。现在不用着急了。那位芈八子生了,一个公子!”
“公子……”
田婉璇正思索着,忽然感觉到身上一紧,墨羽替她裹了裹身上的雪色狐裘。
“小心着凉了,我还有事儿,晚上回来在陪你。”
耳边不时传来的热气,令田婉璇身体一颤,俏脸刷的一下涨红到耳根。墨羽的话,她自然听得出来是什么意思!
还未等她做出反应,墨羽已经离开了。一阵凉风袭来,田婉璇下意识的紧了紧衣领。
城外军营
主帐内,司马错及樗里疾正靠拢在炉旁烤火。
炉内,原本光焰渐弱的火苗,在司马错的剑挑动下,瞬间又活泛了起来,另一团火冉冉升起。
樗里疾感叹道:“咸阳很久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雪了啊!”
“是啊,那一年的雪是最大的!想不到,今年……如今过去多少年了,你我都不年轻了。”司马错同样追忆道。
“听说,你收了芈八子之弟为弟子?”
“没错,那小子是个将帅之才,不输魏章、蒙骜等人,他日在军中必有建树!”
“能得你如此评价,我倒是真想见见他!”
“那儿!”
“嗯?”
司马错拍拍手,指向帐篷外。只见一个少年正在雪中舞剑,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衣。
“啊?他就是……”
想了想,前些日子自己还夸过他勤奋勇武。如今,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唉,你这是要卷入夺嫡之争啊!届时……”
“那又如何,一朝天子一朝臣!说句不好听的,将来大王薨了,公子荡继位。
嬴荡,适合为将,非为明君!一旦上位,恐为文臣所左右,备受唆使,他日必然插手军中。我这是为武将培养一个能在朝堂之上与文臣分庭抗礼的将军!”
樗里疾无奈说道:“唉,你啊!公然议论大王百年之后的事,也不怕被告密,车裂!”
“谁告密?嗯?!”
“疾!”
“哈哈哈,我还不了解你老弟嘛!咱俩也是多年的老友了,你还没拉屎,某就知道汝想放啥屁!”
“粗鄙之言,难堪入耳!”
“哈哈哈……”
“报——”
二人瞬间恢复了平常的严肃,道:“何事?”
“回禀将军,王宫传来消息,芈八子诞下一位公子!”
士卒话音刚落,樗里疾大惊道:“公子!”
“退下吧!”
“诺!”
樗里疾叹道:“唉,这下司马兄你彻底卷入后宫纷争了。”
以秦王嬴驷对芈八子月的宠爱程度,将来立芈月之子为太子也不无可能。但,最为关键的是,公子荡为王后所生。即,嫡。
随着这位公子的成长,朝堂之中会分为两派。
司马错彩道:“好极!今日收魏冉为弟子,便是间接交好芈八子。吾全力支持芈八子的公子……将来那便是从龙之臣!”
“你就没有想过,万一赌输了,你的下场吗?”
“将来的事儿,将来说!”
“唉——”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
秦王宫
嬴驷将芈月拥入怀中,也将芈月抱着的婴儿拢入了怀中:“大秦历代先君保佑,必不会令你母子二人出事。”
芈月抱着婴儿微笑道:“老伯,您给孩子赐个名字吧。”
秦王驷沉吟片刻道:“稷重穋,禾麻菽麦。五谷丰登,国家因而兴旺。名曰:‘稷’。如何?”
“稷……稷儿,嬴稷……好!我的公子稷!”芈月忽然笑了,抱着婴儿吻道。
“丫头啊,老伯为了你可耽误了不少政事啊!”嬴驷一改温柔的面孔,肃声说道:“现在寡人得去处理了,你安心静养,寡人晚上再来看你。”
“大王,且去。不用担心臣妾,妾身安好。”
芈月也是位极为精明的女子,知进退。
“嗯。”
“稷儿……”
王后处,魏纾听闻秦王为芈月的儿子起名为“稷”。不屑而又得意地笑道:“是啊,五谷丰登。确实个是好名字、好寓意。”
魏少使谄媚道:“公子荡名字的喻义是继成汤之志、荡平诸侯,这是大王寄以君王之望;而芈月的儿子,呵呵!只不过是五谷丰登而已。可见,君心还是在王后这一边的,不是吗?”
“魏少使,言之有理!”樊少使从旁附和道。
“呵呵!”
果然,魏纾闻言轻笑。余光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唐夫人。
唐夫人,后宫中资历最老的嫔妃,是公子奂之母。
自嬴驷为太子时起,服侍秦王嬴驷,封为夫人,地位仅次于王后。因唐国灭亡后,世代为秦国附庸,也属于秦国的老贵族。
她为人低调,平庸胆小,唐夫人从来不会针对任何人,也不会明显的去偏向于哪一方。因而,为魏纾所不喜。
卫良人与她目光对视,彼此已经皆明白对方的所想,心中微叹道:“稷者,社稷也。
‘载生载育,时维后稷。’荡之名,是为了纪念商王成汤;稷之名,却是纪念周王始祖后稷。”
孟昭氏见二人目光传送,心下暗自谋划。
孟昭氏是芈月的陪嫁媵女,芈姓,昭氏。楚国令尹昭阳的侄女,实为楚国派入的内奸,意欲扰乱秦国后宫。
……
齐国,临淄
匡府
北风卷地白草折,
胡天八月即飞雪。
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梨花开。
大雪下了一日一夜,门前的老树上,挂满了雪花,宛若春盛之梨花,风吹而降。
门前,众弟子逐次上了马车。孟轲,尚未登车。
寒风萧萧,不断袭来。漫天雪花,凌乱飞舞。飘落在发间,若鬓之微霜。
“孟兄,可否告知那一日前往王宫与大王说了什么?”
匡章话音刚落,只听孟轲哈哈大笑:“哈哈哈,秘密!届时,汝就知道了!可不要辜负了为兄的良苦用心啊!”
“孟子,何时也变得这么爱开玩笑了?唉……不说就算了。此去滕国,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孟子,保重!”匡章抱拳说道。
孟子同样抱拳道:“保重!”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
“且慢!”
话音刚落,家仆呈上两樽酒。匡章接过一樽,示意孟轲。
“请!”
“请!”
孟轲亦不做作,同样执酒樽。二人,对饮。
这酒,丝毫没有了往日的滋味,匡章喝得很慢,待饮尽时,抬头一望,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稷门
稷有学宫,曰稷下。
万章轻声说道:“夫子,前方便是稷下学宫了。”
“嗯。”
孟轲闭目,淡淡应道。
“唉!”公都子视之叹了口气。今时不同往日,稷下学宫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贤士,走的走,散的散。
士之去留,皆由国君一时的喜好而定论。天下之士人,又该何去何从?滕公……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马车内,孟子心道:“为了实现吾之理想,必须出仕为官。手中无权,如何能够推行仁政?商君倘若不掌握大良造的权柄,怎么能够在秦推行新法呢?”
想到这里,孟子颇有失落之感,仿怫自己是久落平壤之猛虎,久困沙滩的蛟龙。
“现在,机会来了!”
“夫子?”
“无事。”
那种权与力……曾经对孟轲而言唾手可得,只要他愿意。不过,信奉权与力的人,终将会为此付出代价!商君,即是例子。
回首望,四十功名尘与土,数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屋庐连叹道:“这雪,不知何时才能停啊?”
公都子笑道:“呵呵呵,常言道,瑞雪兆丰年。来年必定是丰收之年!”
“不知滕国又是什么样的年景啊?”万章说道。
“师兄,想那么多作甚?此去滕国还需几日路程呐!”
“是极是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