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福似乎看出了苏洋神色间的尴尬，笑着叹了口气：“让小苏见笑了，我写的是以前老家那些破事儿，免不了有些男欢女爱的情节，有些人说我写的是黄书，其实这就是原原本本的生活，那时候农村生活很单调、很乏味，尤其是我们那种穷地方，男男女女吃饱饭憋的难受还能干啥？不就是那点事儿嘛！”
苏洋陪着笑附和道：“是，是，这才是接地气的作品，雅俗共赏嘛，文学创作本就应该是从生活里来，到生活里去。”
顾玉福满意的点了点头：“对嘛，还是年轻人视野开阔，能接受事物的多样性。不像我那些朋友，客气一点的说我风流，不客气的就直接说我是流氓。我告诉他们，真正风流的流氓都忙着鼓捣实事儿去啦，根本没工夫写什么小说，只有我这样的老实人才有心思去趴桌上写书。他们那些老封建，纯属自己心里龌龊，还非得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
苏洋被顾玉福的直白逗乐了，不假思索的接口道：“是，他们那叫淫者自淫。”
“对！就是这句话！”顾玉福一拍大腿，和苏洋相视大笑起来。顾夫人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了书房，低声埋怨顾玉福道：“人家小苏年轻，还没结婚呢，别拿你那些破书祸害人家。”顾玉福并不答话，只是笑着点头。顾夫人白了他一眼，转身对郑玉梅和苏洋说：“在家里吃了午饭再走吧，我已经让保姆去买菜了，中午给你们做个莜面栲栳栳。”
从山西回来后，苏洋便开始忙着为恒远煤业放款。工作整体进行的比较顺利，只是罗亚安在放款审批时显得有些冷淡，苏洋心中暗自好笑，但表面上依旧对他十分恭敬，毕竟沈康的百世家居和徐强的通达进出口过段日子也要上报续授信了，他不希望给罗亚安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相比恒远煤业以及自己协办的其他客户，苏洋对百世家居和通达进出口这两家企业格外在意，毕竟这是属于他自己的客户。开展业务合作的这一年多以来，苏洋在两家企业身上投入了大量精力，对他们的各方面情况做了充分了解。尽管这两家客户的贷款金额是支行所有公司客户中最小的，但苏洋对他们未来的发展充满信心，不仅认同企业的经营管理思路，而且对沈康和徐强二人的人品与能力也都十分信任。在他看来，沈康忠厚朴实却又不失精明，徐强沉稳干练而又不乏魄力，都是各自企业优秀的掌舵人。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苏洋在与他们的合作中感受到了真诚与尊重。
苏洋以往接触的客户主要有两类：郑玉梅的那些体量不太大的客户表面上与自己称兄道弟，看上去十分亲近，实则是油头滑脑，谈起业务来要么避重就轻，要么信口胡诌，十句话里面能有八句是虚的；而秦锐那些傻大傻大的西港民营企业则是暴发户气质十足，头脑和意识没能跟上企业的扩张速度，形式和架子倒是提前摆足了，沟通问题时稍微复杂一些就不耐烦，有时甚至都懒得编个理由应付，轻描淡写的一句“历史遗留问题”便把苏洋打发了。
反观百世家居与通达进出口，从老板到财务人员，无不在业务合作中表现的毫无保留，对苏洋提出的各种问题有问必答，而且态度十分端正。这让此前肚子里憋了不少气的苏洋感到无比畅快，也更加坚定了自己对这两家企业的认可。所以他一直期待着能通过给予更多信贷资金支持的方式让这两家企业在不久的将来尽快做大做强，为支行带来更丰厚的业务回报，行成良性循环。
愿望是美好的，但数千万的贷款非同儿戏，终究不能瞎搞，何况自吉星案发生以来，湖山分行对信贷风险防控工作抓得很紧，客户经理的脑子里被灌满了各种风险警示。所以当沈康和徐强当面主动提出想要增加授信额度时，苏洋还是表现的非常谨慎——综合百世家居和通达进出口的规模实力、贷款总额以及担保方式等方面来看，目前春江银行给他们的授信额度已经不低了，想要再提高怕是难度很大，就连苏洋自己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不过他并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担忧，而是把罗亚安抬了出来。
“提高额度恐怕很难，尤其是沈总这边，您是用房屋抵押的，如果想提高额度，那必须重新评估。现在离上次评估才过去一年，虽然市区房价涨了一些，但想估一个比去年高出很多的价值也不太现实。而且我们支行对口的这位审批人……怎么说呢，工作态度很谨慎，前不久孟总的恒远煤业想要提额度，他腻歪了好久就是不同意，最后还是多亏我们分行李行长在贷审会上当场拍板，要不然这事儿可能就黄了。”
徐强和沈康对视一眼，缓缓点头道：“李行长能在会上拍板，也是因为他认可恒远这家企业嘛。其实之前李行长到我们那里视察的时候，对我们也是很认可的。我看不如这样，苏经理你邀请那位审批人去我们那里看一下，说不定他对我们企业的印象也会有所改观。”
苏洋去年夏天和郑玉梅一起陪李继秋去百世家居和通达进出口考察过，虽然李继秋没有明确表示对两家企业的认可，但依稀记得他当时心情很好。这让苏洋心里多了些底气，不过他在上报的授信调查报告中仍旧暂时维持着去年的授信额度，也并没有主动邀请罗亚安去企业考察——反正按照审批流程，审批人是应该要去企业了解情况的，倒不如等他主动提出，然后再见机行事。
不出所料，授信上报两周后，罗亚安便打电话要求去企业实地看一看。苏洋安排好了时间，开车带着他直奔通达进出口。原本以为在车上相处的时光会很难捱，没想到罗亚安这一路谈兴颇高，而且压根儿就没提与客户有关的事儿，反倒是从《美国队长》聊到《碟中谍4》，从即将开幕的奥运会聊到马上上演的欧冠半决赛，又从分行的流行话题聊到湖山的奇闻轶事，一口气说了半个多小时，似乎是在宣泄审批工作给他带来的压力。
苏洋听着他侃侃而谈，竟插不上几句话，只觉他思维活跃、语言风趣，与秦锐有几分相似；却又性子直爽、心直口快，不像秦锐那样阴阳怪气、含沙射影，不知不觉中对罗亚安平添了几分好感。
湖山通达进出口有限公司坐落在湖山市北阜工业园内，北阜工业园是湖山市从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开始规划的一个工业园区，离市中心很远，紧邻高速出口，是湖山开发区的最早奠基的工业园，当初落成时也曾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可是十几年来招商引资工作进行的并不尽如人意。园区面积很大，但如今放眼望去大半是荒地和废弃的厂房，许多厂区里的荒草都高过了膝盖，一片残破景象。通达进出口位于园区中部，旁边挨着一家电动车生产企业，附近还零零散散分布着几家规模不大的厂子，倒是使这周围显得有些人气。
徐强亲自接到了楼下，带着罗亚安先去厂区里参观了一圈。与旁边的电动车厂相比，通达的厂区要稍小一些，车间里摆着许多形形色色的机器设备，但大都没开动，只有寥寥十几台机器前站着身穿制服的中年女工。
徐强走在前面，一边简单讲解着身边的机器，一边向罗亚安介绍道：“这个厂区里有我们的一部分生产设备，主要是制帽机和绣花机，另外还有一些设备在市区的生产车间。”
罗亚安好奇的盯着身边几台空闲的机器研究了一会儿，伸手指抹了抹上面的灰尘，心不在焉的问道：“哦，为什么不把生产放在一起呢？”
“嗨，那是个经营不下去的老厂子，被我买下来了。”徐强指着车间外面的建筑说道：“我也想把生产线整合到一起，但是这个厂区太小了，您看，光仓库就占了那么大一片，已经没地方建新车间了。”
此时几人已经走出了车间，罗亚安径直走向仓库大门，往里面瞥了几眼，笑着说道：“徐总，这仓库倒确实不小，可怎么里面这么空呢？”
徐强苦笑着摆摆手：“我们虽然也做些生产加工，但主要还是以贸易为主，大多数时间货都在路上，很多直接就发到港口了。再加上平时原材料储备的也少，所以仓库利用率的确不高，只有接了大单子才会用的比较多。”
罗亚安不置可否的“哦”了一声，转头开始打量厂区的环境，徐强凑上前去笑着说道：“罗总，厂区就这么大，去我的办公室喝杯茶休息一下吧！”
徐强的办公室很大，打眼看上去与湖山许多老板的办公室大同小异，清一色中式复古风格，倒是与顾玉福的书房有些相似，只是少了那几分书香雅韵，不免显得有些俗气。会客区域的沙发前没有茶几，而是摆着一张大大的根雕茶海，旁边还放着几个未加雕琢的木墩凳子。一个穿旗袍的年轻姑娘正在茶海上摆弄茶具，见徐强带着苏洋和罗亚安进来，徐徐站起，冲客人微一躬身，款款几步走到了一旁。苏洋看时，只见她发髻高盘、身材修长，气质不凡、仪态端庄，笑容可掬、落落大方，姿色虽不出众，却是神清气爽，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全不似企业中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