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长街,轻风雨。
七八十号黑衣人或坐或站,散布在长街各处。
一双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街尾,纹丝不动,任雨水湿透了衣衫,刀削斧凿的脸庞半隐在阴影里,雨珠滑落。
两侧民家店铺得了消息早早熄了灯火,悄无声息。偶有啼哭乍响瞬间便被捂住了嘴巴呜呜渐止。
天地间,便只有了那雨珠叩击青石路面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刹那,似乎千年,雨雾中走出一条硕长的身影,蓑衣斗笠,白底黑靴,踏着雨水,倒握一把长剑,剑尖拖地,随着缓步而来,在青石地面上拖出一条蜿蜒的剑痕。
锵啷啷刀剑出鞘声,恍若雕塑的黑衣人瞬间活了过来,挥刀舞剑,冲向蓑衣人。
蓑衣人不避反冲,身子前倾,拖着长剑小跑起来,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冲到人前四五米处高高跃起,如大鹏展翅,人在半空,手中利剑横扫,拍在凌空落下的雨滴上,喷射的弹丸也似的射了出去。
黑衣人或避或挡,也有那躲闪不及地,噗地砸在身上就是一团血雾。
没有人出声,没有痛呼,没有怒骂,连喊杀声都无。
冲在最前面的黑衣人使的是剑,剑脊镂空的剑。疾驰中双掌一错一拍,那剑便极速旋转着刺了出去,带着摄人心魄的尖啸。同时右手在左腕一勾,手中便多了把鱼肠短剑,整个人炮弹也似的弓背欺身而上。
比他稍稍慢上半分地,一胖一瘦,胖子双手连挥,两步之间飞出四把飞刀六颗飞蝗石十二枚金钱镖,封住蓑衣人上下左右所有可能闪躲的空间。
瘦子整个身子近乎贴在地面疾行,双手两把直刀,一长一短,贴臂倒扣,掠至蓑衣人面前,手腕一抖,右手长刀正握,横斩蓑衣人双脚,左手断刃倒扣,护于胸前。
后面数十人,或掠地疾行,或踏墙而奔,腾挪跳跃,错落有序。
雨声缓,剑光疾。
万物恍若静止,雨滴滞在半空,蓑衣人仿佛划作一缕轻烟,穿梭在姿态各异的黑衣人间。
当掠过了最后一个黑衣人,轻烟化作蓑衣人,雨滴落下,黑衣人奔行。骤然噗噗噗连声,所有黑衣人,或喉或颈,爆出一抹抹血箭,在只有黑白色的雨幕众生中,绽放一朵朵血色之花。
铛啷啷兵器坠地,一个个黑衣人惊骇地捂着伤口,嗬嗬连声,扑倒在地。身下,刺眼的红色融入缓缓流动的雨水,扩散,稀释。
蓑衣人顿了顿,长脸倒拖,继续在青石地面上蜿蜒着剑痕。
几声轻咳,夜色中,雨幕里,走出一条身影,竹伞青衫,身形挺拔,半张脸隐在伞后,露出来的部分皮肤白皙,薄唇紧抿。
“一剑入黄泉!黄泉剑果然名不虚传。”青衫人缓步而行,“想我沈独行,能死在天下第一刺客,黑榜第三的黄泉剑罗安剑下,也算不枉习武一生。”
蓑衣人罗安步伐不变,顶了顶斗笠,目若星辰,眼角微缩,“不欠人情沈独行?
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人情难欠啊。”沈独行一声苦笑,松手,伞落,任雨水打在英俊的脸庞上,嘴角勾起一抹苦意,“三年前,若不是左轻侯,我已是一缕游魂。此番,虽知必死,也无退却之理,便当还了他这条命吧。”
罗安默然,横剑于胸:“得罪了,今日,必杀左轻侯!”
“死在天下第一刺客剑下,未尝不是一件快意之事!”沈独行一声长笑,狂态勃发,青衫无风自舞,单手一拍小腹,抽出一枚软剑,手腕一抖,绽放数朵剑花。单足一跺,整个人向前飞出,挟七朵剑花,轰散无尽雨珠,扑向罗安。
罗安大步疾奔,剑指沈独行,剑芒相接之际,手腕一搅,铛铛铛几声脆响,剑花散去,两剑搅缠在一起。
沈独行也是反应神速,瞬间撒手,指如鹰爪,去势更疾,错身抓向罗安咽喉。
罗安手腕一振,剑身上的软剑弹出,沈独行仰身避过,鹰爪去势不变,却见罗安长剑顺势当胸扫来,无奈收招,整个身子向后一躺,单足踏地,整个人贴着地面向后划去。
罗安脚尖一点,身子近乎贴着沈独行,二人一上一下,拳来脚往,雨幕中滑行。
去势尽,二人分开。
锵!软剑落地。
沈独行开口,未语喷血,抹着嘴角血渍笑道:“能与黄泉剑交手一十三招,虽死犹荣。谢了!噗!”
一口鲜血喷出,直挺挺向前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