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当厂长的味道

何明志无奈，也只好同意。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何明志说：“封总经理的办公室好气派。”

封子修有点神秘又有点得意地对何明志说：“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就是大一点点啦。”

何明志回头，环视一周，恍然大悟。封子修的办公室出奇的大，办公桌和那个黑皮转椅，都比他所见过的大了几倍。在如此宽大的办公室里，除了几只沙发，就只有三四盆观赏植物，显得有些空旷。置身其中，人就因此小了许多，心理上就自然生出一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封子修接着说：“以后，何厂长发了大财，搞个大大的办公室，我这里就不在何厂长眼里啦。”

何明志口里应着，“哪里，哪里。”一同出了封子修的办公室。

坐上封子修的奥迪轿车。何明志迫不及待地问封子修对他刚才说的事有没有兴趣。封子修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切，沉吟着说，这个，可以考虑的啦。何明志又看看表，再次邀请封子修先去看看他们厂再吃饭也不迟。

封子修不明白何明志为什么非要马上就带他去看他的工厂。按照他和赵青成商定的方案，是不要表现出太强烈的愿望。因此，他想最好是先吃饭，吃饭的时候还可以再摸摸何明志的底。但何明志偏偏就是不想先吃饭，态度十分坚决。

弄得封子修满腹狐疑，是不是这个姓何的小子摸到他一点底细？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的封老板什么人没有见过，但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身为一厂之长的何明志不愿先吃饭的原因很简单，他身上的钱不要说吃一餐饭，多有几个人，吃早点都够呛。

到时候装样子买单都不装不了啊，手伸进衣袋就不敢再拿出来。那衣袋就几张皱巴巴的早点钱。万一要是吃完了，这姓封的又喝醉了，那脸面就丢得更大了。

这样的事，何明志还真遇到过。那是他刚当上厂长，来了几个人上门谈业务，快到吃饭时候了，都客气着说，一起吃饭吧，当然就一起进了饭店。果然要结账的时候，来得人就都醉了，何明志看着那一桌子杯杯盘盘，一个手心都是汗。恨不能一头钻到桌子底下。眼看着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服务员一次又一次问，先生们都吃好了吗？还要点什么吗？

那意思何明志当然听得出来，你们都吃好了，那就结账吧。看着那服务员转身出去，何明志急中生智……

你们不是都醉了吗，老子也醉。何明志看着那服务员的背影，心一横，眼睛一闭，端起一杯酒喝了下去。

等服务再次进来，一看，傻眼了，全都横七竖八趴的趴，靠的靠，刚才还清醒百醒的那人不见了，再仔细一看，那人桌子下面呢，整个一滩稀泥，像被牛踩了脊背的蛤蟆。

后来怎么收的场，何明志还真不知道，他是真醉了。而也只有他一个人是真醉。

虽然化险为夷，但醉酒的滋味可不好受。平时他滴酒不沾，那一杯酒下去，就觉得五脏肺腑都倒错了位置。醒来后，头还疼了两天，是四分五裂那样的疼。这是何明志第二次醉酒。

何明志在青云服装厂当了有十来年的厂长了，就一直没有当出个厂长的滋味来。

青云服装厂几十号人，男的少，女的多，年龄比他小的少，比他大的多。他进厂的时候，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娃娃，因为脚有点跛，身子也是个没发育起来的身子，就没下乡，那时候没下乡就算是福气，他因跛得福，初中毕业就分到了厂里工作。

虽然是一个集体厂，但也算有了安身的地方。厂里就他一个学徒工，他的工作就是给大姐大嫂们送送料，打打杂什么的。

有了他，大姐们有事就喊他，哎，小跛子，给我拿十支线来，一样五支。他自然知道是五支灰的，五支蓝的。那时候只用这两种线，全国人民一片灰蓝。要么就是哪位大姐把装扣子的塑料盒子打翻了，叫他去捡扣子。

喊来喊去就喊出了脾气，有的大嫂也喊，哎，小跛子，娃娃该饿了，去把我家娃娃抱来。

刚开始一听这话他愣住了，什么?抱娃娃?好歹他也是个中学生呀。再说这也是新社会啊，给你抱娃娃，那不和旧社会的学徒一样了吗。

叫他的大嫂见他发呆，说，哎，你不去抱，莫非是你想吃？想吃就过来，喂一个是喂，两个也是喂。

何明志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车间里的大姐大嫂们就嘻嘻哈哈笑，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呢？说，吃就吃，小跛子，吃了补你身子，免得你老长不大。

何明志脸红心跳，赶忙去把人家的娃抱来了。

喊来喊去，小跛子到底还是喊大了。人大了有什么不样呢？看大嫂们给娃娃喂奶，脸也不红了，但心还是会跳。只是跳得不一样了，是那种带点痒痒的跳，想上前去摸一把的跳。眼光也不再东躲西藏，直瞄瞄往那深沟沟里看。

不能把个长大的中学生给谗坏了。大嫂们不再叫他抱娃娃，叫他顶工，把好做的活计留出来，教他做。在厂里那么些年，用不着教，看也看会了。人大了，叫他顶工的时候就不再叫他小跛子，带上他的姓叫他何跛子。

顶来顶去，他倒成了多面手，虽说不精，但什么活都能做得下来。身子也长成个大人身子，只是在女人堆中长大，说话做事就有些女人样。女人什么样呢，抛个媚眼啦，翘个兰花指啦。兰花指就兰花指，到了找媳妇的时候还得找媳妇。一找找了个五大三粗的女人，大手大脚大喉结，倒更像是个男人。

结婚那天媳妇喝白酒他喝汽水。

厂子里的大姐们不干了，说一辈子就结一回婚，醉也就醉一回，拿了白酒来灌，只一小杯白酒灌下去，他人就软在桌子下面了。那天晚上，进新房是媳妇一只手把他挟进去的。

当初，大姐选何明声当厂长有点像开玩笑。但当上厂长的何明志很快就适应了角色。老实说，他没老厂长裁剪技术，但他什么都会做。到底是初中生，脑袋也比老厂长好使。大姐们私底下说，其它他比老厂长还当得好。当得更像个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