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越人歌》
老辈人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从大学报到那天开始,都已经过去一个星期了,晨昱不仅没有收到白惜墨同学的短信,而且510宿舍的另外两位室友仍旧踪迹皆无。
这一天,郭秀彦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两眼冒光地说:“亲们,想知道我们宿舍长为啥还不来吗?”
晨昱淡淡地说:“来不来无所谓,不来的话,咱们宿舍的人更少,还能有两张多余的床铺放杂物,不是挺好的嘛。”
郭秀彦笑哈哈大笑:“那位李一诺同学不敢说,但我保证我们的宿舍长郑红方是不会来了。”
汪茜茜翻了翻白眼,啐了一声:“她不是你们数学系的吗,你有什么小道消息愿意说就赶紧说,别吊人胃口,何况我们也没人关心她。”
“因为郑红方他是个男生,所以不能来给我们几个女生当宿舍长,哈哈哈哈……”郭秀彦笑得前仰后合。
一个女生宿舍的宿舍长居然是男性!
晨昱她们都愣了,想到510迟迟不到的宿舍长居然是个男的,不禁也哈哈大笑,就连一向内敛的房素梅也抿着嘴微笑。
一连串的迎新活动开始了,包括随后到来的社团的新生招募、学生会选举。对于刚摆脱枯燥无味如地狱般的高三生活的同学们来说,那种兴奋激动的心情跟刑满释放的囚犯没什么区别。
晨昱冷眼看着班级、宿舍的人们跃跃欲试,忙得不亦乐乎,微微摇头,她对于这些人的心态理解却不认同。对于这些活动,晨昱坚决贯彻落实“三不政策”——不关心、不支持、不参与。
晨昱不是不知道在大学期间参加这种活动,不仅可以锻炼自己各方面的能力,更能为以后毕业工作加分不少。晨昱在高中时就参加过不少校园活动,比如担任班干部、学校广播站的播音员等,虽不能说圈粉无数,可也有为数不少的一些同学粉丝,而且每次参加学校和市里举行的演讲比赛不能说次次蟾宫折桂,但也没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不过来到大学以后,晨昱却对这类活动厌烦了,不是晨昱转性太快,而是这所大学没有她在乎的人。
白惜墨去了临海大学十天了,仍然没有消息。晨昱打电话问柳璇,后者说她也没有联系到白惜墨。无奈之下,晨昱只好放下矜持,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最原始的方法写了一封信,虽然不知道班级和宿舍,可她知道白惜墨的学校和专业呀。
晨昱拉着房素梅以遛弯之名,跑到学校超市,翻遍了所有的信纸,最后选了一沓底色是满满玫瑰,还带着淡淡香气的信纸,并奖励自己和房素梅一个大大的甜筒,这才煞有其事地来到自习室写信。
单单是一个称呼,晨昱就足足浪费了一刻钟,她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白惜墨。
亲爱的白先生、亲爱的惜墨、亲爱的惜墨同学、亲爱的白同学、尊敬的白大帅哥等,浪费了七八张纸,连晨昱自己都觉得有些腻歪恶心了。
最后,晨昱无奈地选择了“惜墨”作为信头称谓。
惜墨:
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收到这封信,已经开学十天了,依然没有收到你的消息,我有些担心,所以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给你写了信。我希望你是在操场打完球后收到它,并在自习室展开。当带着淡淡百合香味的信纸展开,也能将我们高中生活如同画卷一样在你的脑海中浮现蔓延。
在名牌大学待着的感觉如何?有没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入名校而小天下”的酷爽?
好啦,不开玩笑啦,说说我们吧。璇璇她进了她喜欢的常山师范大学,虽然是专科,可也不错了。可惜她虽然在本市,但和我毕竟距离三四个小时的车程,我们逛街不如以前方便了。不过,一想到她将来要在三尺讲台上演绎一生,我就很期待。
璇璇未来会是辛勤的人民教师、伟大的园丁,而我们呢?
惜墨,你学的法律,将来会做什么呢?律师?警察?或者又是其他什么呢?
而我呢?家人帮我选了英语,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喜欢什么。中文、新闻、园艺、设计,好像都不错,除了跟数学有关的专业不行之外,没有什么不可以。既然选了英语专业,我常问自己,将来会做什么呢?翻译?老师?外交官,哈哈哈……我又高估自己了。
我老爸告诉我说,人的一生有三件大事,“上什么大学、做什么工作、交什么样的朋友”决定了一个人的一生。
假如他这句话正确,是不是说从大学开始我们就走上了一条不同的道路,也就是说不同的大学、不同的专业,将来的路就不同。
那么换句话说,同一所大学同一专业,路就一定相同吗?肯定不是呀!不管如何,我希望我们还能像高中时放学回家一样,一路同行。即便是偶尔在岔路口分开,也希望最终殊途同归。
好啦,那些以后的事情,想想都头疼,还是留到我们毕业时再去想吧。说点高兴的,以前来我们学校的时候,没有发现它漂亮,等自己真正成为其中一分子才发现它还是蛮不错的,至少比我们的高中要大,还要漂亮很多。学校有座矮山,山上有亭子、有树,还有人工挖凿的小河,我不禁想到了一首诗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有山、有水、有树、有枝、有好女,却无王子,甚憾!
对了,新的学校我也换了新的手机号码——13589614589,盼回信。
你的晨昱
2004.9.12
看着信末尾的“你的晨昱”,晨昱的脸居然有些发烫,自习室没有镜子,不过据她十八年的经验判断,她的脸应该已经红透了。
如同信开头的称谓一样,晨昱考虑半天,结尾的自称也是纠结良久,才写了“你的晨昱”。
既然敢以《越人歌》作为表白,自然也敢自称为“你的晨昱”,她又不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
晨昱人生的第一封情书就此完成,为了怕自己冲动劲过了后悔,她趁热打铁地买了邮票,当晚义无反顾地投进了邮箱。
亦舒说过,不要在晚上做决定,晚上的意志力太薄弱,阴与阳只是一线之隔,天亮仍觉是对的,即使错,也甘心。
对于晨昱来说,真是后悔没听她的!
第二天一早,晨昱清醒过来,想到自己写的情书,不由得捶胸跺脚,后悔不已。表白就表白了,这也没啥大不了!情书写也就写了,她对人生中第一封情书的文采和境界,觉得还算差强人意!让晨昱郁闷和后悔的是,她居然忘了发QQ邮箱了。这是二十一世纪,为什么不用电子邮箱,她居然还会蠢到在地址不详的情况下,把人生的第一封情书寄出。
信寄出的日期是九月十二日,现在看来分明就是嘲讽自己——就要二。连确切地址都不知道,还去寄信,而且还是情书。白惜墨收到收不到另当别论,万一被别的人收到,看到情书可怎么是好呢,那样的话,岂不是丢人丢到其他城市去啦!
“开弓没有回头箭”,寄出去的信也是一样。
晨昱惴惴不安地过了几天,没有消息,没有消息也就是最好的消息,晨昱这样安慰自己。
这几天正赶上宿舍郭秀彦和汪茜茜都要参加活动,宿舍变成了演讲台,天天热闹非凡,晨昱也就跟她们一起凑热闹去了,渐渐将信的事淡忘下去。
由于上次的“男宿舍长”乌龙事件,宿管阿姨重新帮她们指定了宿舍长,就是宿舍的老大郭秀彦。
510宿舍四个人的年龄呈等差数列,郭秀彦二十岁,房素梅十九岁,晨昱十八岁,汪茜茜十七岁。这届新生的正常年龄是十八岁和十九岁,郭秀彦因为在村子里两年招一次生,所以晚上学一年;汪茜茜则是因为早上学一年。而这次社团和学生会的活动中,晨昱宿舍以数列两端的人最为活跃。她们俩天天忙着递交照片、资料,准备演讲稿。
对于汪茜茜,晨昱从不否认,是从心里不喜欢她,也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是讨厌。
汪茜茜因为自己出生在城市,优越感极强,天天嘚瑟得不得了,说话表情无不透露出对来自外地,尤其是农村同学的鄙视和不屑。再者,汪茜茜这人总觉得自己长得好看,对长得好看或者是她认为比自己漂亮的人心存嫉妒,明里暗里地说人家坏话。开学当天,就因为不喜欢房素梅比她肤色白,就对室友出言侮辱。当然,汪茜茜也不喜欢晨昱,经常暗地里说晨昱各种坏话,但她又有些惧怕晨昱,不敢明着说。
由于汪茜茜和郭秀彦都要准备稿子,很是繁忙。晨昱就毛遂自荐当了郭秀彦的私人助理,到后来直接“恨铁不成钢”地一字一句地教其怎么演讲、怎样拉票。
“我说郭大姐呀,你也自信点儿行不行?气场,气场,晓得吧?你没看见某只肥猪都快把自己像个氢气球一样吹上天了。”
汪茜茜在旁背稿子,居然还能分心二用,听见晨昱指桑骂槐地说自己,气愤地说:“晨昱,你说谁呢?我可没招惹你啊。”
晨昱冲她吐吐舌头:“我又没指名道姓地说你,干吗往自己身上揽?别人都喜欢捡钱,似你这般上赶着捡骂的倒是头一次见。”
汪茜茜怒道:“晨昱,你敢发誓,用你家人发誓,你不是在说我,你敢吗?”
晨昱嘿嘿一笑:“好吧,既然你觉得自己是只爱吹牛的肥猪,那我也就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了。记住,不是只有你才会骂人,下次再欺负素梅和老大试试,我保证不带一个脏字也能把你骂哭。”
晨昱看汪茜茜被自己训愣了,想着穷寇莫追,晨昱也见好就收,对郭秀彦说:“老大呀,我觉得参加社团或者学生会呢,就像人民群众选干部一样,怎么样才能脱颖而出呢?首先得让大家了解你,另外,你得给他们一种感觉,那就是——你有能力。”
“你能报名参加,就证明你对社团或学校组织感兴趣,但是不是只有兴趣就可以的。人家看的是你的能力和决心,还有态度。至于能力是什么呢?那就是你刻苦努力、勤奋善良、乐于助人等。对于这点,一方面呢,你要实事求是,另一方面呢,还得拔高层次。拔高层次,知道吧,这可不是你刚才说的‘夸自己’‘吹某种动物的皮’哦。”
听到“吹某种动物的皮”,整个宿舍的人都笑了。
房素梅笑道:“大姐,你就听昱儿的吧,我觉得她说的在理。”
老大点头笑道:“然后呢?总不能让人觉得你有能力,就万事大吉爽爽快快地选你啦。”
晨昱清清嗓子,模仿国外总统选举的模样,倨傲地抬起头,有节奏地摇了几下:“当然不是,有能力的人多啦,你看,无论是国外总统议员选举,还是咱们的选秀节目,每个人都包装一下自己,吹一吹,各个英明神武,超凡脱俗。所以呢,决心和态度的重要性就凸显出来啦,决心你知道吧,喊口号,这你不陌生吧,不懂就去查一下书。当然,除这些之外呢,你还得让别人喜欢你、记住你、支持你。”
看着郭秀彦崇拜的小眼神,晨昱更加来劲儿了,摇头晃脑:“大姐,你扪心自问,你能像人家校花校草一样靠耍帅卖萌吗?不能;你能像我一样口若悬河,出口成章吗?也不能。你靠什么?真诚,幽默,真诚使人信任,幽默使人聪慧。”
汪茜茜哼了一声,阴阴地说:“一派胡言,搞得跟自己多牛似的,有那个本事,你自己上呀,你把学生会主席的位子抢到手,副的也行,我就服你。”
郭秀彦不愧是大姐大,尊不尊老不知道,反正挺爱幼的。她怕这两个人又掐起来,赶紧说:“茜茜,你话不能这么说。学生会的主席不可能让我们新人来担任的。再说,昱儿超凡脱俗,不似我这等俗物,她是看不上才不去选,如果她去,我相信她一定可以入选。”
房素梅应声表示赞同。
晨昱笑着拍了拍郭秀彦和房素梅的肩膀,笑道:“知我者,老大也;懂我者,素梅也。汪同学,我懒得跟你计较。不过,我建议你下次‘排气’之前,麻烦先憋一下。去查查咱们市四中每年的演讲比赛,还有咱们市文明办组织的诗文朗诵比赛,前三名都是谁,然后再决定这屁,哦,不,是这气儿排还是不排。”
老大和素梅被晨昱的话弄得忍俊不禁,又觉得笑得不合时宜,于是低头抿了抿嘴,忍得很是辛苦。
汪茜茜满脸火烧云,冲向晨昱,挥起了巴掌,却被晨昱居高临下伸手架住。
十五厘米的身高差,使得汪茜茜没有还手之力。
晨昱将她的手狠狠甩开,冷笑道:“我可练过三年半的跆拳道,你确定要跟我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