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山决战,赶走了杨大麻子,从巢南、无为通往长江边的战略通道已经打开,决战目标已经达到。
战后不久,南下支队和高立忠旅开始筹划秘密过江。
行动前,孙仲德握着李大湖的手说:“我们要先行一步,这边通道维护的任务,就靠你们了。”
“请首长放心,”李大湖坚定地回道,“我们人在阵地在!”
告别孙仲德,李大湖决定,立即返回巢北。因为巢北的通道比巢南还要复杂,现在桴槎大山只派了一个连留守,一旦出现情况很难应付。
离开前他招呼霞姑:“还像上次一样,遇到重大敌情,及时派交通员过来传话。”
霞姑笑着回答道:“放心吧,大湖哥。一般小股敌人,我巢南大队就自己留着,不劳大驾了。如今像一三八旅那样的狠手,估计国民党也拿不出来了。”
“聪明。”李大湖会意地笑了,“不过,也不可大意哟。”
说罢,深情地注视着霞姑那一对似乎会说话的眼睛。霞姑被看得不好意思,低下头,脚尖在地下慌乱地画着圈圈……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1948年年底,被国民党称作徐蚌会战的淮海战役,已接近尾声。国军前线总指挥黄维兵团的几十万大军,被我华东、中原两大野战军合围,已成瓮中捉鳖之势。
战局的失利,使得离战场最近的国民党安徽省政府,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当务之急,逃命要紧。12月15日,省主席夏威带领省府一众官员,分乘48辆军车,从合肥仓惶南逃。逃跑前,已给沿途各地的保安部队下了一道死命令:要确保夏威车队行驶的道路两侧,十里范围内,成为没有共军的安全地带。
当日,漫天大雪,如此恶劣的天气,仍然驱车赶路,足见其逃命心情之迫切。也许,在夏威看来,下大雪可以阻止共军游击队的沿途拦截和骚扰,反倒更安全。若是这样,他又想错了,至少,他的老对手李大湖并不畏惧风雪。相反,当李大湖得到这个情报后,心情十分振奋,立即命令一大队跑步赶到公路边的王岗村,并在风雪中豪情满怀地向指战员们作了战斗动员:
“同志们!今天下大雪,省政府主席夏威大人,要趁这个机会向南边逃跑。他想要安全,我们偏不给他安全!他还有个要求,要把公路两边10里路的范围内,清理成没有共军的安全地带。这个要求,我们能答应吗?”
“不能!坚决不答应!”大家齐声回答,群情激昂。
“同志们!眼看就要解放了,往后再想打仗,机会就不多了。再说喽,夏威主席要离开我们安徽,我们怎么着也要送他一程,随点礼呀。大家听好了,给夏主席‘送礼’,就这一次,以后再没机会了……”
李大湖的情绪感染了大家,指战员们都摩拳擦掌,在风雪中跑步进入各自的阵地。按照李大湖的部署,部队分别进入王岗、丁阚、杨周、山曹、大李等村庄,形成一个网兜子式的阻击阵地。战术要求:只阻击,不出击,打阵地战。这种战法,也是皖江联络队成立以来,唯一的一次。
上午10时左右,敌保安第五团从柘皋赶来“护驾”。和烔炀河车站的吴文杰一样,保五团的长官,也把他们行动的首要目标,选定在李大湖的家乡大李村。上次和李大湖的部队交战,他们吃了亏,回到省城后刚刚补充了兵员,就被派到巢县城柘皋。
李大湖原先没打算在大李村布兵,却因为派出去购买弹药的一个排,当日正好返回,在大李村歇脚,李大湖就安排他们把弹药藏好,就地隐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主动参战。
保五团的人进村后,挨户搜查,但这个买弹药的排因为是出门做生意,穿的都是便衣,倒也查不到他们。不过,接下来保五团又开始抓伕,到村外去修工事,眼看着有好几个战士被抓了出去,排长陈书终于沉不住气,从衣柜里摸出那挺机枪,端在手上就向敌群一阵横扫,打得敌人像炸麻花一样乱跑乱钻。
战士们听到枪响后,立即拿起武器。一个排的战士在村中穿行游击,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跟着喊:“逮住敌人哪!”“别让他们跑掉!”有的还拿起脸盆、瓦罐,敲将起来。
一时间,进村的敌人草木皆兵,丢下几十具尸体,慌忙撤到村外。
出村后行不多久,又进了李大湖亲自指挥的伏击圈。
敌保五团虽然挨了当头一棒,但因为有省政府那道死命令管着,不敢撤出战斗,便在上李村东边铁路壕沟旁的何家岗构筑阵地。他们名义上是在护卫夏威车队,实际上也是在为自己找出路,因为那道死命令上还有一条:凡不能完成护卫任务的保安部队,即使逃到江南,也要以临阵逃脱论处。临阵逃脱,那可是要杀头的。不怪他们不长记心,就这一条军令,逼迫他们硬着头皮死撑。
保五团在何家岗的阵地,正好与巢含支队埋伏在丁阚、山曹方向的伏击部队对峙,双方的轻重武器展开对射,战斗进入胶着状态。
正打得热火朝天,夏威的南逃车队到了烔炀河,听到前方枪声爆响,知道有共军阻击,便停了下来。
烔炀河车站的保安中队,立即倾巢出动,赶到车队所在的公路两边守卫。他们也接到了撤退的命令,正在巴望着省府的车队开过,然后方可尾随逃之夭夭。现在省府车队在此滞留,按命令要求,护卫的任务就归他们了。
这个中队,刚刚被李大湖部消灭了两个排,兵员还没来得及补充,大逃亡就开始了。中队长吴结巴子被打断了一条腿,刚送到省城疗养,估计现在也坐在那48辆军车的某个角落。
按说,省政府南逃,坐火车应该更快捷,夏威可能是受了吴文杰中队惨败的影响,对铁路安全产生怀疑,故而选择走公路。本以为,严令之下的安保,应该能使车辆畅通无阻,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现在车站中队及时赶来护卫,虽然只剩三个排的兵力,也使夏威那焦虑的心情,得到了一点安慰。
前方的阵地战仍在继续,双方的重机枪都被打坏。打到傍晚,我方的子弹被打光,李大湖命令,撤出战斗。
统计战果,毙敌58人,我方一死三伤。
打了一整天,子弹都打光了,才消灭58个敌人,这打的是什么仗?其实,从一开始提出的“只阻击,不出击”的战术要求,就已经明确,这一仗,打的是政治仗,就是要国民党的高官大人,记住巢北这块地方,让他明白,所谓的“公路两旁10里范围没有共军的安全地带”,只是一纸空文。事实上,对夏威来说,这一天是他在南逃途中,遇到的最严重情况的一天,他的48辆军车,在烔炀河滞留了整整8个小时。
历史翻过1948,迎来了1949的新年。元月上旬,淮海大战结束,中国人民解放军歼灭国民党军55万人,彻底粉碎了蒋介石中原逐鹿的美梦。“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成为最新最鼓舞人心的战斗动员令。
为了配合解放全中国这个大局,元月12日,李大湖集中巢含支队的全部力量,围攻国民党巢县县政府所在地柘皋镇。守敌国民党巢县县大队大队长程德鉴,倒也识得时务,想这李大湖连夏威的车队也敢拦截,自己哪是他的菜,于是率部投诚。
队伍进城时,城里的百姓到处燃放鞭炮,家家户户门头上悬挂一面镜子,门口摆放一碗清水,欢迎明如镜、清如水的共产党队伍。当日,中共巢县县委和巢县人民政府,在柘皋宣告成立。
新政权建立后,压倒一切的中心任务,就是渡江战役的支前工作。支前工作任务重,时间紧,要在短期内为渡江部队调集船只和水手,组织民工担远团,担架队,修筑过境公路,筹集大军粮草。
渡江战役前期,巢县是中集团解放大军的屯兵之所,境内的巢湖和裕溪河,也是指战员水上练兵的训练基地。在淮海战役中立下殊勋的华野各兵团,纷纷向巢县云集。
三月初的一天,正在转运粮草的李大湖,在烔炀河火车站上,从一列南下的军列中,巧遇三年前在津浦路西战场上分别的老首长李甲,这位当年的新四军二师六旅的参谋长,如今已是华野第三十军的参谋长。
望着千军万马的热烈场面,李大湖激动地说:“还是你们正规部队打得过瘾啊!”
“那也离不开你们地方部队的支援。”李甲接过话头,“黄山同志在山东和我说过,你那个皖江联络队可不简单呢,那可是插进敌人后方的一把尖刀。咦!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背后捅刀子了?”
李大湖先是一愣,随即两人都爽朗地大笑起来。四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