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少女的声音在易辰耳边游移。
他虚弱地念着家的方向,才走了几步便在墙根呕出一口血。她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车夫见着易辰狼狈的样子作势要走。
那少女急忙掏出钱包:“别,别走!帮帮我们。我朋友喝醉摔了一跤。我付你双倍的钱!”话音刚落,那车夫便刹了车,起身将易辰弄上后座。
车夫压低黑色的毡帽,见易辰一副不省人事便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姑娘,你怎么交了这样的男朋友?这哪是喝醉摔了跤,分明就是在酒吧里和人鬼混还干了架……”
唐馨看着靠在自己身边的易辰,是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那车夫絮絮叨叨说着便将两人载到了破旧的小区。他紧了紧衣服,便搀着易辰到了单元楼下。
“东西别掉了。”车夫压着嗓子,嘴角扬起一丝弧度。他拍了拍易辰的口袋转身离去。
冰冷的猎魂刃触碰易辰的身体。他打了个机灵,猛的想起漆黑的巷口,“哒哒”的竹杖,和握着竹杖那只枯瘦的手。
“你是那个算命的!?”易辰追出几步。
那车夫没有回头,身影一晃便骑了三轮车往远处驶去。薄雾渐起。易辰连滚带爬地追出几步,踉跄着咳了一路血。
“你不要这样……不要再乱动了!”少女拍打他的后背,声音已然带了哭腔。易辰俯着身子大口喘息着。他支起身体,努力摆出冷酷的表情:“你走吧!现在的我也帮不了你了。”
“我这么走了你怎么办?”她搀着他,惊恐地望着四周。
“你跟着我不安全。刚才那人是冲我来的!”
“你让我去哪儿?”少女望着漆黑的小道,破败的围墙声音发颤。一只黑猫怪叫一声,她便被吓得一下拽住了易辰的袖口。
看着周遭的雾,易辰后悔刚才说过的话。他语气一软,便让她随他先上楼。
“一会儿,别吵醒我妹妹,”他叮嘱道,“千万别。”
少女扶着易辰回到家中。他刚掏出钥匙,门就被从里面打开。易苒红着眼睛,单手叉腰,脸上写了七分担心,两分埋怨,还有一分的愤怒:“易辰,你死哪里去了?还知道回来?”
“我喝醉了。让我休息一下好吗?”他对她说。
“她是谁?”易苒指着他身边的少女。
“你好,我叫唐馨,你叫我小馨吧。”她终于报了家门。他这才发觉,这一路他竟没有问过她的姓名。
“我管你是小馨还是小夕,你看你手往哪里放?”易苒一下把唐馨的手从易辰腰上移开。
“苒,别这样。让我先进去好吗?”易辰强忍着摆出平静的表情,汗水从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滴落下来。易苒脱下他的外套。他瞥见袖口上的血渍赶紧一把抢回衣服:“苒,你先去睡吧。”
说罢,便领着唐馨进屋锁了门。门外传来一阵愤怒的叫骂:“易辰,你是越来越过分了!都不带避讳的!你这是把作案工具藏衣服口袋里了吧……”
易辰没有理会易苒的叫骂,对唐馨说:“把你知道的告诉我……”话音刚落,他只感到胸腔剧痛,咳了一声便倒在房间里。
“你的药在哪儿?快告诉我。喂!”
易辰倒在床边已经没有了呼吸。门外的叫骂越来越远:“真是岂有此理。你妹我可是未成年人!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带人回来也太不把老娘放在眼里了!你信不信我给妈打电话去……”
唐馨想去开门,却想起了易辰叮嘱的那句:别让我妹妹知道。
“你醒醒,快醒醒,”她摇晃着他,“我求求你,快醒过来!你答应过我的还没帮我……”她的泪大滴大滴落下来。
易辰的脸色愈加苍白。唐馨心一横,眼一闭,一咬牙贴上了他的嘴唇。她吸出大口的鲜血,擦去他脸上的血迹,然后拿出一粒药丸让他服下。不知是人工呼吸还是那粒药,易辰咳嗽了几声渐渐恢复了意识。
“你刚才做了什么?”他抹了把嘴,却见唐馨跪坐在一旁两腮绯红。
“没什么,”唐馨用手背贴着绯红的脸颊,“我……也就是给你吃了妈妈留给我的聚魂丸。她说这是在弟弟撑不下去的时候才能让他吃的。”
“我该说谢谢吗……”
“你是现在唯一能帮我找到她的人,我不能让你就这样死掉。”
易辰慌乱地擦去地板上的血:“刚才没被我妹妹看到吧?”
“没有。你妹妹不知道你的事吗?”
“不知道。”
“你似乎很在乎她。”
“我的朋友少,在乎的人也不多。”易辰说着便抽出一支烟。
唐馨一下夺了烟:“现在你的命已经不是你的了。要好好珍惜。”
他见着唐馨认真的样子,便掐了烟倚在床上:“如果,那时杀死魂妖救了我们的人真是你妈妈。那分明是她不肯见你。即使我找到了她又能怎样?”
“如果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我怎么劝她回家。找到她,就把这封信给她。”唐馨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我一定会帮你,算我欠你的。”他接过信,门外就响起了粗鲁的撞门声。唐馨见屋内一切安好就开了门。只见易苒单手叉腰杵在门边,不屑地看着唐馨:“我哥我自己会照顾,不用麻烦你。你可以走了。”
唐馨局促地低着头。
“我和馨有些事情要商量。你出去。”易辰对易苒说。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易苒说道,“现在妈在医院里。真是老虎不在山猴子称大王。”
“我和馨谈正事。小孩子回房做作业去。”易辰道。
“什么!小孩子?你让我回房做作业,待会儿你们在房间里闹个不停,我难不成还要戴个耳塞当没听见?”易苒一脸不满,唐馨则在一旁不知所措。她对易苒说:“其实……我和易辰,才认识呢……”
“什么?才认识,”易苒往易辰床上一坐,“你可是越来越过分了。你看点片子自娱自乐也就算了,好学不学学什么419?你419就419,也好歹出去开个房间呀。”她上下打量了唐馨一番,“不得不说,你还有那么点眼光。今晚要我给你保密也行。不过,下个星期的家务要你一个人包了,外加我的衣服。不然,我这就给妈打电话去。”
唐馨一脸疑惑地看着易苒:“419是什么呀?”
“苒,住嘴,回房间去!”易辰厉声道。
“你敢凶我?”易苒把脸一别,“我告诉你,我这就去打电话!”
“你信不信我把你手机砸了!”易辰一怒,禁不住咳出一口血。他赶忙用手掩住,下意识地把手往床单子下伸。
“手摊开。”易苒冷冷地看着易辰,话语不容置疑。易辰别过脸去不看她。
“我叫你手摊开。”易苒又重复了一遍。
“你竟敢这么对我说话。现在妈不在,我问你,这个家谁说了算?”易辰强忍着喉头的鲜血将手往床单上蹭。
“你竟然有脸问我?”易苒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猛的站起来,“易辰,我才十六岁。我们这个家的男人都死光了所以才要我一个女孩子出去当什么饭托赚点黑心钱。你说,这个家谁说了算!”
易辰低着头,良久,吐出了几个字:“对不起。”
“易辰,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就看看你自己。你对得起你自己吗?”易苒一下掰开了易辰的手,只见易辰的手里拽着一个还未开封的保险套。易苒站起来,失望地看了一眼易辰,摔门而出。
“你妹妹没事吧?”唐馨关切地问道。
“不用管她。她一直这样。”易辰说。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唐馨指着易辰手里的保险套。
“哦,是个气球。办派对用的。”说罢,易辰随手把它甩进了自己的抽屉。
“那为什么你妹妹那么生气?”唐馨问。
“哦,我从她那儿偷拿的。”易辰又说。
“那她刚才说的,她出去赚钱的事是怎么一回事?”唐馨又问。
“哦,是这样的,我妹妹从小精神不太正常,老是幻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吧。”易辰说。
“原来是这样。那这么多年,确实挺不容易的。可是,我还想知道……”
“你到底有完没完?”易辰试图打断唐馨的问话。
“就最后一个问题。”唐馨局促地说道。
“最后一个。说话算话。”
“嗯,一定。”唐馨说罢,顿了顿,“刚才你妹妹说的419是什么呢?怎么听着好像是不太好的东西。”
易辰低着头,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发。他当然不能告诉唐馨419就是for one night,就是一夜情。他思忖了一会儿,转脸对唐馨说道:“哦,419,就是‘睡一觉’的谐音。出去玩的时候,为了省钱,就借住在别人家里,或者和其他人一起合用一个房间。大概,就这个意思……”
“噢,原来是这样。”唐馨一副恍然大悟。
“别说有的没的了,你还是说说你知道的事吧。”易辰赶紧岔开话题。
“那我们就从这本《魂国志》开始讲起吧。”唐馨翻开了那本旧旧的大书:“这本书,就是我在商铺里用三年寿命换来的。里面记载了魂国,魂主,魂使,魂妖等等事情。”
书上说,猎魂者,是由种种机缘巧合获得猎魂刃的人类。魂妖,其实是猎魂者所变。如果猎魂者猎取了圣洁的灵魂,那他自身的灵魂就会劣化。当灵魂劣化到一定程度,就会堕落成魂妖。
“那就是说,如果我杀了好人,我就会受到猎魂刃的惩罚,就会变成魂妖,是吧?”易辰问道。
“大体上没有错,”唐馨仔细研究着书中的内容,“书上还说,灵魂的劣化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初始期,猎魂者不会有任何负面感觉,反而会感到身体强壮。第二阶段是发展期,猎魂者身上会出现一些魂妖的特征,比如鳞片。第三个阶段是成熟期,猎魂者完全变成魂妖,并失去所有的意识和记忆,只能本能地猎取他人的生命,残存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意识永远痛苦地活下去。”
易辰嘀咕了一声:“这三个阶段听着像狂犬病啊。”他顿了顿,又问道:“那我怎样分辨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这得问问。”
“坏人是不会说自己是坏人的。”易辰道。
“不是问人,而是问刀。猎魂刃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我看看还有什么重要的……”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易辰闭上眼睛昏睡了过去。也许真的是太累了,唐馨恍惚间也觉得睡意袭来,不知不觉便倒在易辰的床头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他们被易苒的尖叫声吵醒。
“你们……我昨天也就开开玩笑,你们,你们还真的……”易苒满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唐馨一下从床上弹起来满脸尴尬。易辰睡眼惺忪,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唐馨:“她不是站着吗?谁说她睡我床上了?”
“我是说刚才,刚才!”易苒不断地强调着。
“不就是睡一觉吗?又没做什么,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吗?”易辰倒头又要睡。
唐馨站在一旁支支吾吾:“我们,我们,只是419而已。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易苒的五官扭到了一起,“好你个易辰,我这就给妈打电话去!”
“不是这样的。”易辰有口难辩,“我警告你不要乱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滚!人家都这么大方承认了,你还害臊什么呢。我今天才知道,你是这么一个随便的人。”易苒哼了一声,摔门而出。易辰二话没说追出了房间。半晌,他垂头丧气地走回房间。
“易辰,没事吧?”唐馨问。
易辰叹了口气:“还以为多大事呢。不就一个月家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