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最近忙得焦头烂额。
日常工作是职业经理人,两家药店的大总管,维持着正常经营,人事变动,后勤保障,工商税务等一大堆杂活,还要通盘考虑两家药店是合而为一还是齐头并进,脑子手上,都不得闲。
除了这些,她还是她老板的私人生活助理,而且是两个老板。
两个老板都当起了甩手掌柜,一切都全权交由她处理。
上午,在甲店接见医药代表,又马不停蹄去乙店解决一起顾客纠纷,刚停下来喘口气,水还没喝一口,乙老板又电话过来,说要她陪同参考购买孕妇装加婴儿床,还美其名曰是甲老板要请她吃中午饭,以表彰她最近做出的成绩。最后提醒她在赶过去的路上,顺便去那家茶叶店买半斤甲老板平时惯喝的茶叶。
李青愤怒咆哮:“喝喝喝,喝个屁的茶!我这里有小儿止咳糖浆,给他喝两瓶,免得他成天叨叨叨咳咳咳个没完!”
商场里的休息长椅上,白淑真放下电话,吐吐舌头,对徐先说:“你妹发火了。”
徐先哈哈大笑,说:“是你妹发火了。”
从知晓白淑真怀孕的那一刻起,徐先就完全变了,象换了一个人。
仿佛一刻之间就长大了,开始务实了。承包了家里所有的大事小事,买了一堆孕妇保养及科学胎教的书籍,认真学习,勇于实践;下载了大量据说听了能舒缓心境的音乐;每周都陪同老婆一起回娘家,详细地向岳母询问白淑真喜欢吃的醋鱼和叫花鸡的制作方法;严格遵医嘱要保证孕妇的运动量而一起散步,并为此购买了计步器。
不仅是行为上转变,态度上也是大改。先是花了大量时间和足够的篇幅,向白淑真做出了对自己在很长时间以来的荒唐行为的检讨,主动积极地进行反思及查摆陋习,对自己之前给白淑真造成的伤害也有了深刻认识,并把这些反思结果和深刻认识一一汇报,终于取得了对方的原谅。
白淑真眼里闪动幸福的泪花,也坦承了自己在脾气上的把控力度不足,以及在生活上对徐先的关心不够。
心无芥蒂的两人拉手相约,要做一对世界上最幸福的夫妻,要给孩子一个健康的环境,让孩子幸福快乐地成长。
危机解除,两人抱头痛哭,喜极而泣。
其间,法海因为他工作上的原因,要去往外地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什么告别谈话,收拾了他的行李,飘然远去。出租屋的房租预付了一年,房子将要浪费空置,徐先也不计较那么多了。
想起那天晚上和法海的谈话,以及自己差点要做出的离婚的决定,徐先心有余悸。觉得自己是鬼迷心窍了,为什么要听取一个没有婚姻经验甚至没有恋爱经验的死宅男的蛊惑?而且就只差一点点就付之注定让自己后悔的行动。
和法海之间,算是君子之交。没有刘朗侯毅那种儿时玩伴一起长大后的信任和亲密,但是却更加聊得到一块,他的一些奇谈谬论,也是自己偶尔想过却没深思的东西,可以说是臭味相投吧。地位阅历性格都不相同,但看得顺眼,是同类人。
徐先心想可能以后也见不到他了,有些可惜,但是人生就是来来去去,也很寻常,只在心里笑着想:死宅男,希望你一切顺利。
深夜,徐先帮白淑真按摩她酸涨的腰,直到她甜甜睡去,徐先才收回酸麻的手,交叉放在小腹上。虽然累极,但还是没有睡意。
很远处外环路上方向,隐隐传来轰鸣声,那是飞车党骑着改装摩托车在飞驰。徐先暗骂着这些不讲公德的年轻人,打扰居民的休息,又忍不住想象着机车叛逆少年的样子,一定是个表情轻浮的小流氓。
但,深夜,空无一人的笔直公路大道,大功率摩托车,震耳的轰鸣,风驰电掣,疾风打在头盔上,打在身体上,一定很爽吧?
居然对这些不良行为有些神往,徐先赶紧收回开始发散的思绪。提醒自己是个即将要当爸爸的成年人,不是街头的小流氓。
徐先对自己这一次的悬崖勒马,从感觉上来说,都说不清楚是悲壮还是憋屈。有一点象是被绑架了,但又不能怪罪任何人。
又油然生起一种神圣的责任感,好象是个什么背负着重物孤独行走在荒凉大地上的修士,义无返顾;然后马上又羞愧地给自己掌嘴,这明明是自己份内的应该做的,只管埋头做就是了,哪有那么多重大的意义。
自己千辛万苦才做出的离婚决定,就这样生生被拦腰斩断,而且是被不可抗拒的世俗力量所斩断,被自己以前最不屑一顾的责任感给斩断,心里不是不难受的。之前的内心挣扎和灵魂拷问,都落在了虚处,白白费了那么大的劲,这又让他非常地憋屈。
所有的这些,悲壮憋屈羞愧神圣,都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因为自己实在是不好意思说,这些念头都很龌龊,都见不得人。
徐先苦笑,现在,淑真还想知道他的脑子里成天到底在想些什么么?
但,同时涌起的,又有一种解脱感。对那些个长久困绕自己的飘渺虚无的东西,彻底绝望掉,明白自己终身不会再去探究。放下了,解脱了,自在了。不管放下的是什么,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放下就是放下。
就如在大厦顶端往下看,地面上那些小小的人群,从此后,不再飞到大厦顶层去乱看了,要加入到人群中去。真正的,泯然于众人矣。
泯然于众人,又有什么不好呢,不是异类,不离经叛道,同悲喜,共命运,也有幸福和自豪。
泯然于众人,又有什么不好呢,何况,只要加入进去了,人群中也不乏动人的故事,比如冷酷沉着的侯毅与高冷明艳的常恒之间的决绝,比如梁山和祝英比眼花更加灿烂又短暂的生命,比如霸道女总裁孟江与温润如玉般的范西凉之间的至死不渝,比如浓眉大眼好青年刘朗和仙女下凡似的吕芷间的久经考验的坚贞,比如自己和白淑真。。。。。。徐先想不到什么好词来形容了,好词汇都给他的朋友们用完了。这些都是人群中的美好感情,如沧海中的明珠,没人看见,也闪闪发光。
从明天起,喂马劈柴,门随便朝向哪里,都是春暖花开。
好吧,从好几天前起,就已经开始喂马劈柴了。看着身边的白马,黑暗中,徐先无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