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录音的人是三代弥雷闪。录音播放会议是在雷闪堂秘密进行的,知道录音内容的只有诸位雷闪,以及伯多陛下死后的临时联盟国王,也就是格兰特陛下之前的那位国王帕里兹陛下。也就是说连如今的格兰特陛下并不知道录音内容。”
“哇!那你知道内容吗?”
“我知道啊。师父是雷闪,而且很关心我的族人们的下落,他去参加了会议,回来就把内容告诉了我。”
……
“犸亥!我回来了!”逸霂的声音穿过万冢岭的白色树林。
五周时间,整整的一个月,犸亥一直在等着前往摩达斯开会的师父,不是为了有雷氏姓氏的授予,仅仅因为,多年来师父像他的生父一样爱着,他的内心其实还是害怕师父把他抛弃——即使他知道师父绝对不会这么做。
一条蔚蓝的闪电从山中穿梭而下,迎接归来的逸霂。
“雷触这么饱和。”逸霂对面前跳个不停的犸亥评价道,“听见我来这么高兴吗?”
“高兴!”
“是吗?我也很高兴。”逸霂说,“因为我得到布约克宕人的一些消息了。”
“我已经不在乎现在那群布约克宕人怎么样了。师父在就好。”
“不,我是想告诉你,你的父母或许还活着。”
“我父母……吗……”犸亥开始回忆自己的父母,除了印象性的温柔善良,脑海中已经连父母的身影都模糊不清,“但愿他们真的活着吧。”这样的“但愿”,不过是犸亥本能的希望,他对父母的情感,只剩下良知糊的,名为“感谢”的一层薄壳。
“录音并不清晰,甚至听不出到底是不是布约克宕的首领的声音,可能是被爆炸影响到了。”逸霂转身看着宁静的镜玄湖面,“是这样说的,‘……加铂斯…(卡)…败类,我们……复仇……(卡)镇,毁灭……无所畏惧……生生不息……卷土重来……战争……了断!’。”
……
这样的话怎么听都像是在鼓动布约克宕人向加铂斯人复仇啊?不可能,如果首领是艾维记忆遗址里的那个兽皮青年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说这样的话的。莫非,兽皮青年并不是那时候的首领吗?
这时候要是能和Dohato联系上,或许就能知道真相了。
“说实话我听见的时候是很震惊的。虽然我从未见过首领他人,但是,我们每一个住在惊雷镇的布约克宕人都很清楚,首领就像一颗太阳一样,总在发光发热,复仇这种字眼是绝不会从他口中冒出来的。但事实就是如此,录音的内容就是如此。我极其怀疑是有人对录音动过手脚。”
“据师父说,当时二代弥雷闪为了知晓录音内容,也去赴会了。二代弥是布约克宕的幸存者之一,那次赴会以后,他就销声匿迹。但散会不久后,本以为布约克宕人全死光了的加铂斯人收到了布约克宕人的战书——此后的三天,德伦茨国王和联盟国王同时封杀了所有关于布约克宕人的消息,德伦茨国王也亲笔书信,禁止加铂斯人向外传播布约克宕人的所有信息。所以,直至今天,也只有加铂斯人知道布约克宕人仍有幸存。但师父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他从来没有说,也不愿说,我嘛,也就此罢了。”
“唔...这不明摆着,是二代弥雷闪向幸存的Breakdown们走漏风声吗?”
“怎么说呢,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拿不出证据嘛。”
“你可以去雷闪堂调查啊。”
“我去不了雷闪堂,而且我根本就不知道雷闪堂在哪里。”犸亥一脸苦笑地说。
“怎么会?你可是三代战雷闪啊!就算没去过雷闪堂,总也知道它在哪呗。”
他的苦笑逐渐僵硬,话语也全哽住了,整个人像雕像一样坐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似的。
终于,他的眼圈有些发红,他淡淡地,轻声地说:“我才不是三代战。”
怎么可能?犸亥竟不是三代战雷闪吗?他的师父都肯定他达到雷闪水平了,肯定会让他继承战雷闪的啊?结果他却说自己不是三代战,这不是很矛盾吗?
“你……”
“我还在找三代战的继承者。”
“所以你找到了我吗?”
“对。那天我听见镜玄湖边的带着雷声的呐喊,‘真的好弱啊’!我知道你需要变强。而我正好在寻找着三代战。”
“是吗?所以那天是你救了我?你知道吗?我那天失忆了,醒来时躺在自己的血泊里,剑豹的屋子也被破坏得不轻……你有看见是谁干的吗?”
“没有,我没过来看情况。”
“什么?!你一边说要找三代战,一边却没有过来吗?”
“虽然我在找继承者,但不意味着我想当师父啊!尤其还是未来的雷闪的师父……”
“这样啊——话说你一直都这样阴阴郁郁的,完全不像你的风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加上你没有成为雷闪,莫不成是你师父最后还是抛弃你了吗?”
犸亥阴郁的情绪突然就炸裂了:“有雷氏师父他从来都没有抛弃过我!直到现在都没有抛弃过我!要不是这样他怎么可能落到那步田地!他……”说到这里他却哽住,不久舒出口气,“你很想知道吗?关于我和师父的后续。”
“想知道是肯定的,但如果你不想说的话,就……”
“呵,万里晴空一点霹雳而已。其实,我早就应该释怀了,没什么想不想说的。”
……
“犸亥,我们去镇上好好做一套衣服吧。你那套衣服都撕得破破烂烂的了。”
“算了吧。如果不是为了当雷闪,我连衣服都不想穿。”
“雷闪的衣服跟一般的衣服不一样,雷闪有雷闪的衣服。我们去找个做衣服的店,去湖对面那个小镇吧,那里最近。”
“那就……嗯,好吧。”
就这样,犸亥跟着逸霂,游过镜玄湖,来到附近的一座小镇——如今Jotan去看医生的那个小镇。
“师父……那些人看我的眼光怪怪的。”犸亥拉着逸霂的袖子。
“只是因为你的衣服太破旧了,人们不喜欢一个少年穿着撕烂的衣服。”
“唔……”犸亥把头低下去,避开行人的眼光,“少年……我是,少年吗?”
“你没发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和从前大不相同了吗?”逸霂笑着说,“时间过得真快啊。我来到这里竟已经有十个春秋了。”
十年了吗?犸亥看着缓缓向后移动的地面,抬头看看师父——自己已经不需要抬头,仅仅是将视线上移一些,就能看见师父的脸了。
“喂,唔,喂,咳咳……”,犸亥试着发声,对比自己从前的声音——真的,不再是那样稚嫩了,就像原本奶声奶气的小兽,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和曾经敬仰的猛兽一样能发出嗥叫了一样。
满心震撼的犸亥捂着自己的嘴,还是低着头,一路跟着师父走进一家商店。
“亲爱的店家,能劳烦你做一套衣服吗?”逸霂一进门就说道。
屋里的店家正在看着报纸,听见有客人,他放下手里的报纸,来到店里。店家一看——哪里是什么客人?二人蓬头垢面,一人还算好,虽然衣服很旧,但衣装周正;另一人就极不像话,八九岁孩子的衣服,为了还能穿撕烂了套挂在身上,手的皮肤很是粗糙,而且指甲不知多久没打理,像钩爪一样,黑乎乎的,还厚,脚上根本就没穿鞋,趾甲依然是又厚又粗的钩爪状。
“你们……来干嘛的?”店家把靠在墙边的火钳拿在手里,问道。
“我们,是想请你做衣服。”逸霂有礼貌地说。
“你穿?”
“不,是他穿。”
“他?”店家走到犸亥身边,杵了杵犸亥鸡窝一样的象征加铂斯人的墨蓝头发,“他是……野人吗?还是你的仆人?”其实,店家根本就不相信逸霂有得起仆人。
“不,这是我徒弟。”
“哦。徒弟。学什么的?”店家懒洋洋地从挎包里拿出皮尺,给犸亥量尺寸。
“学元素。”
“噗……元素??这个东西会讲话吗?哦我知道了,你是想开化野人,才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的吧?我说你蠢不蠢?劝你还是不要这样,简直就是徒劳,开化野人,完完全全就是痴人说梦!”
没等逸霂回话,店家就已经被一把抓住衣领子拎起来。
“我师父不蠢!没有痴人说梦!我也不是什么野人!”犸亥举起拳头就要打。逸霂一把抓住了他。犸亥把店家放下。
“我们不是来打架的。”逸霂说,“——店家,继续量吧,劳烦你拿纸笔给我,我把衣服画给你看。”
店家看这古怪的两个人,不禁问:“客官,你有钱吗?”
“钱倒是没有……”逸霂还没讲完话,店家就收起了皮尺,拉上来皮包,转身要回到内屋去。
“店家别走!真不好意思,毕竟我在山里面待久了,身上真是没有钱。一头鹿来代替,可以吗?”逸霂把没说完的话说完。
店家一听,一头鹿换一套衣服,耳朵一翘,道:“我哪敢走啊,这不给您拿纸拿笔去了吗,还请您稍等啊!”
店家回到房间,飞快地拿来纸笔,递给逸霂。逸霂接过纸笔,对店家笑了笑,开始画起图来。他闭上眼睛,手指雷触,手仿佛自己有记忆一般,快速地在纸上画下一套雷闪服,正侧背三面——简直就像是照片。逸霂把纸翻个面,这一次是把衣服的设计简图画下来,而且每一处的标准尺寸、材质都全部注释清楚。画完后,逸霂睁开眼,把还在闪着电光的纸和笔交给目瞪口呆的店家。
“客官,您的鹿呢?”店家接过纸笔,问。
“你稍等我一二分钟,我去猎来。”逸霂说完闪走,不一会便拖着一头湿浸浸的鹿回到店里。
……
“师父跟店家说好,一年之内来取衣服,师父便在小镇的湖边搭了一座茅屋。当雷闪的话,就免不了跟万冢岭外面的人接触。师父带我去打理了头发,处理脚趾甲后穿上鞋,但我死活不肯让他剪掉我的手爪,他便买了一对皮手套给我戴上。为的就是让我能够正常地跟人相处,能够学会收起野性,融入文明——尽管我真的,真的很难和人们达成共识。”
……
“衣服还没做好吗?我想回山了。”
“不着急。衣服慢慢做,现在我们要好好跟大家交往才对。还没过多久大家就都认识我们了呢。”
“我不喜欢他们。都是一群恶心的家伙,比喰灵还恶心。”
“人们怎么会比喰灵还恶心呢?”
“喰灵想吃东西,它们就会去找吃的吃,吃兽也好,吃人也罢;人就不一样,人想要我们的鱼、野猪、鹿,总是想方设法的。要是我们没有那种圆圆的钱,他们就赶走我们,要是这时候把猎物拿出来,他们就把我们当大王一样对待……而且他们一直都很讨厌我,搞得好像我跟他们不一样,我不是人似的……”
“但……哎。这就是人啊。”
“成为雷闪的话,就得每天跟人待在一起吗?”犸亥抱住头。
“谁说的?我不就在万冢岭待了十年吗?没关系的,你想要的归宿,可不是现在看见的这些人。放心吧,有雷氏人不是这样的。虽然这些人有时候真的很势利,可是,我们也要多帮助他人;一辈子,我们会做错的事有很多,但坚持正义永远都不会错。像我们如今下山了,当然要多帮助百姓嘛。”
……
“师父的话对我有绝对的权威,我只听他的,他说的我都听。所以,师父开始帮全镇人的忙,我就跟着师父学习帮忙,也担任他的助手。只可惜——那群人还是对我颇为怀疑。”
……
那天晚上,累坏了的犸亥趴在一家木匠铺楼梯前睡觉,他醒来时,屋内的人正在和师父对话:
“逸霂啊,你还那么年轻,自己出去做点大事吧。不要被那个野人耽搁了前途。要把一个从灵魂开始从里到外变成兽的人重新变回人,这是不可能的。到底是什么让你对他这样执着呢?”
“我自十一岁起,就失去了所有亲人。遇到他,就像遇到一生的救赎一般。他就像我的弟弟一样,同时我也是他的师父。他才不是什么野兽,他是我的好徒弟,也是家人。”
“你总是这么说,总是这么说。他完全就是一只披着人皮的兽,连趴在楼梯上的姿势,都没一个人样。
“兽?就算他就是一只彻彻底底的兽,又怎么样呢?更何况,他有着人所有的一切:身体、情感、知识、技能、追求、羁绊……兽不兽,人不人,有什么关系?”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六十多年前,我们镇子叫兽之镇,就因为过去我们跟兽族共同生活,我们为他们提供家园,他们帮助我们劳动。直到有一天兽人对我们发起进攻,我们的镇子受到重创,我们才醒悟过来,及时杀灭了那些兽人。兽类是不能被信任的,当他头脑发热,六亲不认,你就明白什么叫做希望破灭了。当他把尖牙咬进你的脖子,你就懂我说的话了。”
——“看来早就有兽对你们忍无可忍了啊!?”
“犸亥?”逸霂松开手里的刨刀,回头一看。
“不要帮他们做事了!”犸亥拉着逸霂就往外走,逸霂没有抵抗,被犸亥拽着回到了茅屋。
“犸亥,”刚回到茅屋,犸亥张开嘴准备说话,逸霂就先说,“等衣服做好了,你穿上,你就是三代战了,是有雷氏犸亥了。等到那时候,我们就回家,回山洞的家。
其实,
我也讨厌他们。”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