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像被冻住了一样贴在了天上,苍白的似乎没有任何热量,本该落山却悬而未落,东面的月亮已经露出。撒在地上的不知是阳光还是月光,跟这天一样灰白。
堤上两间草房很是孤寂,灰白的屋顶,与村里的青黑色格格不入。像是被这灰白吞噬了马上就要消失了一样。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这片宁静
梆!梆!梆!
振国!
振国,我是你二叔,快开门。
梆!梆!梆!梆!!
一个八九岁的少年睡眼惺忪的开了门,看来人是二叔余士林。立马来了精神,“咋滴啦二叔,我爹,回来啦?”
来人脸一紧,眼睛扫了扫,嘴砸吧了几下,叹了口气,手机的烟袋锅子指了指屋里“进去说吧”
少年关了门,风还是不时穿进来,堵了几下索性不管它。
来人往墙角床上瞅了瞅,皮帽轻轻掸了一下,小心的放在桌上。压低声音“你弟睡了?”
“嗯,天不太好,今天早早回来了,他蹦的欢,可能累了就睡了,二叔,我爹有消息了吗?”说着声音渐渐少了几分底气。
来人正要坐下,忽的直起身子,又扫了一眼床上,一脸严肃看着少年,压低声音道“振国,我们余家的子孙个个都是男子汉,你是家里的老大,以后这个家就靠你了,有什么需要跟二叔说,眼瞅着快过年了,明儿先带你弟去我那,过了年再把事了了,再做打算”
振国紧紧抿着嘴唇,努力的让自己不哭出来,虽然几天的寻找不到,已经让他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没见到尸体,始终觉得还有分希望,然而此刻,一切都没了。
来人又叹了气,拿起皮帽,开门走了出去。
振国从床上拽了个东西追了上去,没两步又回来把门轻轻掩上。
“二叔,我送送你”
这时,屋里的破木板做的床上,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孩子,迷糊的叫了声“哥哥”就又躺下了。也不知是否听到刚才的那番对话,又是否能听懂。
“二叔,人找到了吗?前几天还好好的出去赶货,怎么说没就没了,人拉回来了吗,我得看看,他最喜欢的衣服,我刚洗好,想给他换上”说着,少年咬了咬嘴唇,用袖子使劲擦了一下眼睛,粗麻做的衣服擦在脸上像砂纸一样,也没能打断少年的坚定。
来人定住,转身道“也好,你是大人了,去看看吧”说完又加紧了脚步
步子走得急,转眼来到了二叔家对面的破院前。
院子不大,两间破草房,不过墙是实实在在的土墙,比自己住的那个挡风多了,只是门板不见了,院墙是碎石堆的,一人来高,也破了几处,碎石散落在院内。与周围不同的是,草房屋顶是厚厚的积雪,一片灰色,与旁边的青色格格不入,略显孤寂。
少年正看着。
“这屋是你家以前住的,那时候你家出了事,变卖了家产就留下了这么两间草房,那时候你还小,应该有一些记忆吧,以后你兄弟就住着吧,离我那近,也好照顾。”
说着直接进了院,屋门敞着,由于天色昏暗,屋里也仅剩下门口一点亮色,但勉强看到正对门口一张门板上躺着一个人。(农村停放尸体通常堂屋门口头朝外放,下面铺上草席,这也是一些地方不让人头朝门睡的原因)。
当,一眼看到他在门口躺着的人的时候。少年的眼睛像卸了闸的水,涌了出来。脑子一片空白,嘴巴里许久就喊出一个字“呜”半跑半爬的来到跟前,片刻后终于喊了出来“爹呀,你怎么了,你起来呀。你说了去山后张庄大集,回头跟我和我弟求两枚铜钱,你怎么就走了……”
此时二叔手里的两枚铜钱捏的更紧了。(这两枚硬掰下来的铜钱也就有了解释)
躺着的人是余士成。是个走货的,时常跟集市串小巷的货郎,年少时家境还好,父母双亲开了个小铺子赚的不多,倒也算富裕。说媒的踏破了门,但这余士成是一个都没看不上,反倒是游玩时对一个卖身葬父的女子英子起了恻隐,给娶了回来。后来遭人陷害,父母吃了官司,家产都用来打通关系,最后还是得了个人财两空,之后其母病倒了就没再起来,没一年便走了。小儿兴邦刚满月,英子就回了娘舅家,再也没回来过,余士成一人带俩孩子,又感觉遭了背叛。心里不是滋味,像变了个人一样,躲开是非地带着孩子跑到了坝上住了下来。重操旧业跟他爹一样走个货赶个集,与他爹不同的是,没心了,没有发家致富的念头了,也算是心灰意冷吧,孩子大了买了俩羊平时让孩子放放羊。
前几天下着大雪,大娃振国跑过来说余士成没回来。让帮忙去找找。
余士林喊了几个壮年找了三天终于在破庙山下的沟里找到了,现在想来许是给这俩娃求符的时候滑倒跌进了雪窝,晕倒冻死的。
二叔上去拍了拍振国,把两枚铜钱递了过去。
振国转脸接过铜钱,似乎看明白了,使劲甩到一边。手抓的门板更紧了,似乎扣到木板里了。但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是呀什么都不重要了,头顶上仅有的一片天没了,该是怎样的无助,以后日子该怎样应对,弟弟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虽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但这个担子真的压过来的时候,这弱小的肩膀该怎样承担。
这时振国突然感觉一个小手推了一下。“哥哥,爹怎么了,爹冷不冷”
不知道兴邦什么时候跟了过来,稚嫩的脸上满脸的疑问,但应该是始终不懂什么是死亡吧。
振国,抹了几下眼泪。抱过弟弟,“咱爹累了,想睡会,兴邦也睡,乖”
小小的兴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眨着眼看着哥哥。被哥哥抱的很紧,紧的喘不过来,眼睛愣愣的看着门板上的余士成。
余士林静静的看着兄弟二人,转身往外走去,院里的哭声,一阵阵的撞击着他的心,让他热泪纵横,从此兄弟二人的一切便落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