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辑风僵硬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看着对面四十出头但依旧貌美,谈吐优雅得体的弥明女性,两个人客客气气地你来我往,但他依旧能闻到空气里那若有若无的尴尬气息。
他上周犹豫再三,还是给陈圣廷那边挂了个电话,他还专门把电话打到了陈圣廷家里。接电话的并不是陈圣廷,而是一个活泼的女孩子,等陈辑风自报家门,女孩惊喜地喊了声“哥?”。
陈辑风当即想起来,当时艾利苏说过,他爹在婚后又有了个孩子,估计就是这位了。
“我是你亲妹妹!我叫陈流云!”陈流云喜气洋洋地说。
“哥你来你来你快来吧!”女孩的声音欢呼雀跃,陈辑风隐约听到她扭头喊“爸!哥哥联系咱们啦!咱们请他来家里吧!”
陈辑风一时间还闹不明白为什么这位同父异母素未谋面的妹妹会这么激动,只听陈流云的声音又回到了听筒里,大概是得到了批准,“哥你什么时候有空来都可以,不过一定要告诉我啊,我一定要在场。”
听得陈流云这般激动与毫不作伪的亲密,陈辑风心里惊讶之余也有些感动,但是他也能想到,自己生父陈圣廷不接电话是因为什么,但他不可能一辈子躲着这件事,遂与陈流云约定了时间,互留了社交号。陈辑风还把不准妹妹的性格,偷偷去看了对方相册,发现自己妹妹是个既可爱又沙雕的姑娘——地球和崇明星混血的缘故,长相讨喜,前半部分头发是白色的,自称“臭鼬大支棱”。
一周后,他在虞亭山的帮助下努力地将自己收拾地像那么回事,又买了点给“家人”的礼物,搭车前往陈家。
要说这也是陈辑风再登上长城后第一次拜访别人家。他对自己幼年时的家还有些印象,直直方方的走廊和采光不错的客厅,二层是琴房和花房,空气流通系统常年开着,冰冷方直的走廊里弥漫着自然的花香;父母都忙,家里总是安安静静的,只有他一个人在走廊里跑和闹。
时过境迁那栋房子也几经易手,现在被改造成了个育婴馆,陈辑风七月初的时候抽时间去远远地看了一眼,许多年轻妈妈和准妈妈在里面进进出出,人人都精巧且有生气。
过了自动识别的闸门进到陈家,陈辑风也明显察觉到了不同。三层别墅华美气派,大门门牌上刻了一个巨大的蜂形图案,外环刻着弥明文字,陈辑风凭着自己学了三四个月的弥明语,勉强认出了这句话来。
“崇明万盛,光耀乾坤”
陈辑风迟疑了一下,他知道这个蜂形家徽是来自崇明星现在势力最雄厚的一只古老家族,崇家,都说他父亲陈圣廷再婚对象是个弥明人,没想到居然大有来历。
他走入前厅,室内装潢明明摆摆地宣告着,这是个弥明人的地盘。整个前厅色调是棕咖色的,蜂形的镂雕墙前供着一个巨大的光神弥明太乌,陈辑风走近了才发现是由几个“真实投影”投出的一个4D像,弥明太乌是弥明人唯一的信奉,祭祀的神明,大概这位弥明妻子在家里地位不低。
脚边一阵沙沙声响,一个白色的家用人工智能划到他面前,核实了他的身份后带他拐过镂雕墙,向楼上走去。
他在挂满装饰的走廊里听到了头顶有闷闷的的欢笑声,辨不清是从哪里发出来的,等他上到了顶,白色人工智能轻轻鞠了一躬离开了。
面前紧闭的一道门正是欢笑的源泉——屋里人谈笑地欢快,时不时还传来杯盏交触的声音。
陈辑风突然觉得好不真实,他虽并未抱着全然“回家”的希望,但如此悲欢殊异,总能令人再添惘然;他总是皱着眉头,决不会是这么欢乐的家庭的邀请对象。
他轻手轻脚地向后退了两步,真心觉得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还未等他再做决定,门轻巧地滑开了,一个头发前白后黑的姑娘露出头来,冲陈辑风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眸和他有些相像,脸圆圆的,和照片差别不大,他一眼就认出来,是陈流云。
“哥你别楞了,快进来吧。”还穿着猫咪晨衫的陈流云蹦了出来,大概是弥明血统的原因,她竟然快赶上了陈辑风的个头。
她见陈辑风略微迟疑,顺着他的目光向门内看了一眼,立刻了然了。客厅里七八个小姐夫人的影像真假难辨地投在桌前,聊着证券和游行,气氛火热。
“你别在意……”陈流云尴尬地咧咧嘴,“我妈妈比较喜欢跟她姐妹们视讯聊天。”她扭头给端坐在沙发上的那位真正坐在屋子里的,精致华丽的女性挤挤眼,那人点了下头,便从容不迫地向姐妹们到了别,关掉了屋子里的视讯仪,屋子里热闹的气氛一下子消失了,变得安安静静,尖尖的笑声仿佛还嗡鸣在耳边。
陈流云毫不迟疑地将陈辑风拉近了屋,他进门一瞬,瞥到了沙发上那位夫人三分敌意,七分冷傲的目光,但那眼光瞬间即逝,还没等他定神,那位夫人就挂上了温和完美的笑容。
“辑风你好,”那位夫人伸出手来,“我是亚雅,亚雅·花地蜂·崇,流云的妈妈,请喊我亚雅就可以了。”亚雅故意不提陈圣廷,明摆不想多和陈辑风扯关系。
陈辑风心里清楚,但也不以为意,适时地把礼物交给亚雅,也算尽了礼数
陈流云对这位从廊桥来的哥哥满心好奇,也心知哥哥身份尴尬,就贴心地坐在中间插话补话调节气氛。陈圣廷还在公司开会,估计还有个一两个小时才能回来,但是不巧,还没等陈辑风屁股坐热,流云就接到了电话,要她去学校一趟,说是成绩出了问题。
陈流云噘着嘴挂了电话,轻轻对着通讯器呸了一声,换来了亚雅不赞同地轻咳。
“等我回来等我回来!”陈流云蹦蹦跳跳地去换衣服,生怕陈辑风趁她不在的时候跑了,“可快了!就二十分钟!”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两个人相对喝茶,没话找话。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陈辑风因为艾利苏是弥明人的缘故,对崇明星和弥明人的历史和社会文化主动了解过,就算谈不热络,至少不会犯忌讳。两个人聊了一会,陈辑风突然意识到亚雅故意把话题往艾利苏身上引,不过艾利苏把他扔上长城就领兵揍葛坚人了,和陈辑风私下的交流屈指可数,亚雅一时也套不出什么话来。
她轻轻哼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地靠回沙发上。她花地蜂一支,虽然是崇家旁支,但凭着她的手腕,再加上陈圣廷在研究所的地位不断上升,也是混的不错的,自然会看不起一些……靠名头往上爬的人。
“要说你弥教授呀,”她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沙发上的流苏,“也是个了不起的人。”
“你也知道,我们弥明人嘛,比较看重宗族。能力高,出身又好,锦上添花;能力高,出身不好,想从政就要从底下一点一点的往上走了。”
陈辑风放下杯子,隐隐约约觉得对方想要说些什么。
“弥教授人家厉害呀,光神太乌垂怜他,”她摆了摆手,“本来我们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后来有次宴会,当时弥家鹿首老爷子突然宣布一个叫艾利苏的人当他继子,把我们都吓懵了呀,后来不到半年,你弥老师就接管了大半个弥家,不得不服呀。”
她说完,便说给陈辑风“做点甜品”,不再给他追问的机会,笑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