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无法接收到主舰任何信号。”定海号通讯官转过头来,面色十分难看。
“还有多少种通讯码没有用过?都用上!上个世纪的也用上。”定海号代理舰长江楚天心情复杂,他从拜江星来宇联没两年,就被拉上了加思麦战线,本来好好地当着他的作战部专员,结果定海号被人劫持了,舰桥上大部分人也被葛坚流匪杀了,他就被艾利苏一道指令派去“过一把舰长瘾”,结果呢?结果呢!舰长椅还没坐热,就遇到了平常人航行一辈子不知道能不能遇到的“信号圈禁”,不仅脱离了主舰的庇护范围,如无头苍蝇一样在浩瀚宇宙里乱撞,还距陨石乱流过近——至少从信号消失前的地图来看的确如此。
他看了一眼舰长椅前的舵手位置,舵手椅后露出了一个栗色头发的脑袋,他心情更加复杂了——全宇联最知名的医官之一,被誉为“圣手”的居伊·卢梭,在信号圈禁三分钟后顶替了现在在旁边站着,不知所措的实习舵手——那孩子才刚毕业,离了弥兵导航手动操控飞船还飞不稳。现在舵手这个位置至关重要,几乎决定了全舰人的生死。
不过据说这位医官是真的传奇,以前是双修了医学和指挥两个学科,看这个同时控制两边推进器的熟练程度,也知道这是在宇宙飘了几十年的老江湖,什么阵仗都见过。
“你去通讯部帮忙吧,这会缺人手。”江楚天替那孩子解围,那孩子一溜烟跑了。刚被信号圈禁那会,整个舰船剧烈抖动,卢梭立马铁青着一张脸赶到了主舰桥,把那孩子赶下了座位,其他人屁都不敢放一个,没人敢问“医官来开船合不合适。”
“我们只能再在这种状态下飞十分钟,”卢梭扭过脸来,“现在的航向是遵循断线前弥兵计算更新出来的航迹图,十分钟过后我们就会彻底失去航向,到时候,我们是一头扎进陨石堆还是撞上葛坚人,或者就这么在宇宙里一直飘着,都有可能。”
舰桥上一片寂静,大家都知道这从这三种情况下幸存的几率是多少。
江楚天张了张嘴,他有些悲哀地意识到了自己这个舰长做的并不够格——真正的舰长是能带大家走出困境的那种,但他原本只是个作战部专员,适合在一秒钟内给出十五种不同的开火方案,但现在他们的“敌人”捉摸不透,难以战胜。
“有什么方法可以避开陨石或是降低损伤么?”他必须做点什么。
卢梭轻轻叹了口气,“我将对飞船进行层级减速,十分钟内使定海号在最低速度下行驶,这样,即使遇到了陨石群,只要对方速度较慢,我们就能避开或摧毁,但是,如果陨石的速度过快,我们无法在可视窗上看到,那——”他挑了一下眉毛,没再说下去。
江楚天没说话,默许了卢梭,但他也知道这么做的风险,不依靠光信号探测,仅凭肉眼来捕捉陨石轨迹并进行规避,这种操作在物体移动速度极快的宇宙中难度多大是不可想象的,即便是航行多年的老舵手也不一定敢这么做。
“如意,”卢梭唤了声定海号自带的智能系统,可惜如意是服务型系统,计算能力无法与弥兵和彩凤比,“以最大频率扫描可视窗上的图像,配合计算陨石轨迹和方位。”
“好的。”如意是个温润的男声。
他决定了,如果还能活着回去,要和艾利苏在搏击场上打一架。
江楚天也知在这个临时组成的舰桥班子上,除了相信卢梭之外别无选择,只能令船员将动力大部分分配到牵引屏障和引擎上。
太阳号上一片人声嘈杂,焦灼的氛围几乎点燃主舰桥。
“中将”大副从仪表盘中抬起头来,“我们对敌方空间基地的进攻已将近半程,但由于敌方基地过大,弥兵系统已无法同时支撑舰队调动,空间基地战略部署,远程追踪定海号三项任务”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我们必须对我们现有资源再行调配,虽然葛鲁庭答应出兵,葛坚人大局进攻的可能性不大,但像现在这样,分散系统感知力,让舰队暴露在敌方区域也是极为危险的”
“有道理,金上校”艾利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在自己的板子上划拉了几下。
“全舰队注意,现在宣布一项较大的变动。弥兵系统全力支持拿破仑号,战马号登陆部署,彩凤系统接管舰队调动,定海号追踪事项。”
“通讯部,弥兵将把权限移交给彩凤系统,准备交接。”
金簪雪愣了,她说的“取舍”可不是要艾利苏把定海号扔下不管,大家都清楚,要是今天定海号再出岔子,艾利苏这个战役指挥官就等着上军事法庭吧。
“总指,”金簪雪深吸一口气,换了个称呼试图唤回艾利苏的理智,“如果定海号出现意外,即便赢得加思麦战役,也会为宇联造成人力,物力,名誉上无可估量的损失。”说实话,她有些恐惧,从定海号断线开始,她就敏锐地察觉到舰长平静表面下的……愤怒,这种愤怒并非体现在言语,动作,而是成为了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静,一种决心,所到之处,只剩“开头”和既定的“结尾”。
但她还是不愿眼看同悌为了“胜利”搭上一切,定海号不仅承载艾利苏的荣辱,还承载着艾利苏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
“感谢谏言,我明白你的意思,”艾利苏狭长的眼眸中眸色低沉,话语却如往常,和善却疏离,“我承认我的决议的确非常冒险,但事已至此,我们已没有后退的余地。”
“如果是自然原因造成的信号圈禁,不可能持续这么久,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人为对定海号通讯设备进行干扰”
“定海号的通讯自战时就被弥兵接管,弥兵是什么等级的系统大家也清楚,想要如此悄无声息地断掉弥兵与定海号的链接,再对定海号实行信号圈禁,对葛坚人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但它偏偏发生了。”
“这种情况,只有一种解释,弥兵系统被人内部修改了,但是能做到这一点的屈指可数。我们的战争机器不再无懈可击,这就是隐患。”
“您是说……舰上有人……”金簪雪压低声音,“修改了弥兵的系统?”
“不一定在舰上,也不一定是‘我们’的人。”艾利苏一边监控着战马号的登陆,一边回答,“弥兵系统在某个秘密卫星上,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坐标,想要突破她,从卫星上下手成功率更高。而从现况推理来看,正常情况下我们一定会选择驰援定海号,从而放弃这次对葛坚人的追堵,那最大的受益者是谁?葛坚人,这是能够救命的一招。”
“所以,我们如果仓促掉头营救定海号,我们也很难保证堵在空间基地的葛坚人不会反攻过来。本次战役成果付诸东流,再被葛鲁庭王国追究,宇联很难交代,我也难辞其咎;再者,弥兵的隐患不除,下次被劫持的可不一定是一艘医疗舰,高手能通过这个漏洞毁掉整个太阳号舰队。我们不如从葛坚人入手,看看是谁在作手。”
“那定海号……”金簪雪虽知艾利苏是着眼全局,但定海号上载了太多同僚,太多医者,她不敢想。
艾利苏表情第一次略微松动,他嘴角颤动了一下,喝了口茶。
“我相信居伊·卢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