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以去找他们，然后进一步调查清楚，这样很快就能查出S先生了！”
“如果我能跟死人沟通的话，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他们都已经被执行了死刑？”
“不，有一个是在监狱里自杀的，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撞开了自己的脑袋。”楚西辞说，“这三起案子我都有参与协助侦破，在最后一个案子里，我扮演一名吸毒客。”
他一贯追求完美模仿，自然会亲自去体验吸毒的感觉……虽然最后案子完满解决，但他那段经历真不太美好。
“那调查S先生的线索就断了吗？”卿清眉心拧成一个川字。
“恰好相反，”楚西辞看着墙上的资料说，“这样一个庞大的犯罪组织，只要留心，可以在世界各地发现他们留下的痕迹。唔，已经一点多了。”
他似乎才留意到时间，话锋一转：“你生日到了。”
卿清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她自己并不在意这普通的一天，好像父亲的过世将她的生日一并带去了一样，如果不是谭阿姨提起，这两年，她差不多已经要忘记这个日子了。
楚西辞沉默了数秒后说：“生日快乐。”
他似乎从没对谁说过这句话，脸上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如果非要用个词来形容他现在的模样，尴尬是最贴切的。
“谢谢。”
卿清想像朋友一样坦荡大方地拥抱他一下，但身体僵硬得厉害，垂在衣摆下的手紧张地蜷缩起来，在她终于决定有所动作之前，楚西辞先一步开口：“你早上还要出门，去休息吧。”
“好。”卿清微微抬起的手感受到半空微凉的气息，颓败垂落，她说了句，“早点休息。”转身上楼。
楚西辞静对着一整面资料墙，耳边上楼的脚步声渐远，直到房门的闭合声传进他耳朵里，他才发觉自己的阅读速度慢了不少，于是轻闭了闭眼睛，敛神，全身心地集中注意力……
卿清在早晨六点半左右醒来。
客厅已经不见了楚西辞的身影，只留下成堆的资料文件和几张他手绘的图，她费了些工夫将这些东西收拾整齐码放在墙角，转身进了厨房。
等她做好早餐端上桌，楚西辞正好从二楼下来，眼眶下的青晕无疑在告诉她，他又忙了一整个通宵。
“早上好。”
楚西辞打了个招呼，坐下开始吃早餐，他吃饭的速度很快，卿清吃到一半，他已经悠哉地坐在皮椅上开始翻杂志。
“你不出门吗？”卿清忍不住问。
楚西辞说：“不着急。”
他不急，卿清自然也不着急。
就这样，两人一起耗到近九点钟，卿清等来了江河的电话，他已经快到了。
卿清简单收拾了一下，楚西辞也准备出发，两人一起走到门口。
卿清朝他摆了摆手：“再见啦，你中午在外面好好吃饭，晚上我买菜回来。”
“嗯。”楚西辞点头。
卿清转过身看见江河红色轿车的一角露在枯草掩映的马路上，像是鸵鸟找到可以藏头的洞一样，她想起凌晨那个没有完成的拥抱，忽然间充满了勇气。
她猛地回过身，楚西辞就站在她身后半米不到的距离，略有点困惑地看着她。
“怎么了？”
他较她高出许多，卿清不敢抬头看他，只盯着他风衣上第二颗纽扣，忽然一头扎进他怀里，完成了一个近乎凶猛的拥抱。
楚西辞身体微微一僵，他几乎不曾与人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有些无所适从。但是很快他就发觉到怀中人比他的反应更奇怪——她在发抖，那是一种出于紧张和害怕产生的很轻微的颤抖。
她在害怕什么呢？被推开被拒绝？
楚西辞嘴角无声地上扬，顿在她身体两侧的手生疏地拥着她。
“生日快乐。”他低声说，垂头极轻地亲吻了她的头顶。
江河站在车旁，他觉得手里那束玫瑰变得很重，碍眼又突兀，于是静默地将它藏在身后，他看见卿清从楚西辞的怀里退出来，双手轻轻揉着泛红的脸颊，小跑着朝他这边奔来，眼底净是盈盈笑意，几乎要让他错以为寒冬未至，春天就已经来了。
“快走快走！”
卿清冲他招着手，风一样地钻进车里，丝毫没有留意到今天的江河有什么不同——他为了见她，特地换上的一整套新衣还赶了个大早去洗了次车。
江河把花从后排的窗口扔进车里，低头的时候闻见自己身上的香水，觉得味道像洋葱，呛得他鼻子很难受。
他拉开车门坐上驾驶座，扯出一抹笑容，像往常一样。
“姐，去哪儿啊？”
“先去市区，我在路上告诉你怎么开。”卿清说。
她将小半张脸伸出窗外，扑面而来的冷风让她脸上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她忽然想起江河刚刚就站在车旁，那……他应该也看见了那一幕，她刚正常一点的脸顿时又红了起来。
卿清回头偷偷瞄一眼驾驶座上的人，他正专心开车，没有什么异样，但卿清却察觉到了江河的不一样。
他今天穿了套正装，卿清从车内后视镜里发现后排座椅上那束玫瑰，顿时了然，揶揄地笑道：“今天要去约会啊？”
“是啊，”江河笑了笑说，“本来打算去表白的。”
“本来打算？”
“可是她告诉我，她有喜欢的人了。”江河脸上还挂着吊儿郎当的笑，眼神却落寞得让人心疼。
卿清一时语塞，沉默着组织了语言后，像长姐一样开口安慰他。
“别不开心了，很多人都会碰到这种情况，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喜欢你的你不喜欢人家，哪有那么凑巧，就刚刚好相互喜欢呢？大部分人都是不够幸运的……”
“那你呢？”江河忽然问。
提及自己，卿清愣了片刻，随后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说：“我也是大部分人之一啊。”
喜欢她的，她不喜欢，而她喜欢的……或许永远也不会懂得喜欢。
江河没有再说话，车速却在不断攀升，卿清忍不住拍了一下他胳膊。
“冷静点啊！你怎么开车跟你楚哥越来越像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做人要看开一点，以后姐碰到不错的小姑娘，一定给你介绍。”
江河没吭声，只沉默地笑了笑。
卿清当他失恋了心情不好，也不再开口打扰他，一路上车内无比安静，直到她下车的时候，江河才开口叫住她。
“姐。”
“怎么了？”卿清矮下身子从车窗外面看着他。
江河露出一排白牙，笑容灿烂：“生日快乐！”
“谢谢。”卿清温和地笑了，有些心疼，“别不开心了，你以后肯定会遇到一个很好的姑娘，爱你爱得死去活来！”
“小爷我这么帅，好多姑娘为我要死要活呢。”江河嘚瑟地摸了摸下巴，朝她潇洒一挥手，“走啦！要用车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成。”
卿清叮嘱：“开车小心点。”
江河已经驾车往前，他从车外的后视镜里看着卿清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缩成一个看不见的小黑点，眼眶没出息地红了。
“哭什么哭，多大点事啊！”
他用手揉了揉眼眶，液体却越擦越多。
“妈的！”江河低咒一声，声音带着哭腔，“这是老子正儿八经的初恋啊……”
卿清在路口的超市买了点水果和一箱牛奶提着去了谭阿姨家。
开门的是谭一泓。
“嗨，卿清，好久不见。”
他给了她一个礼节性的拥抱。
卿清拍了拍他后背：“好久不见，欢迎回来。”
这些年不见，他样貌倒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戴起了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整个人看上去带着一股书卷气，斯文又内敛。
谭一泓接过卿清手里的东西引着她往屋里走。
“我妈她出门买菜还没回来，你先坐一下，喝点什么？果汁可以吗？”
“我喝水就好。”
谭一泓给她倒了杯温水。
“谢谢。”卿清喝了一口放在茶几上，“这次卖房子的事还要谢谢你帮忙。”
“都是老朋友了，没想到还能给你帮上忙。”谭一泓扶了扶眼镜，抱歉地看着她，“伯父过世的时候我在国外……”
“没关系。”卿清打断他的话，勉强笑了笑说，“都过去了。”
谭一泓也是识趣的人，自然知道她不愿继续，很快转了话题。
“清清，你现在住在哪里？”
卿清想了想，说：“就住在公司的公寓里。”
这样回答，也不算说谎话吧。
谭一泓还想再问，卿清抢先开口：“对了，一泓哥没给谭阿姨带个外国儿媳妇回来啊？”
他笑了笑说：“在国外谈过两个女朋友，但都感觉不太处得来，可能我骨子里是个比较传统的人，还是更喜欢国内的女生。”
卿清点头表示赞同：“中国女孩宜室宜家。”
“你也是这样吗？”
卿清爽朗地笑道：“我贤惠起来自己都害怕。”
“是吗？”谭一泓脸上一直带着得体的微笑，静静看着她，“你现在比以前更漂亮了，追求者很多吧？”
卿清连连摆手：“没有没有，你想太多了。”
自打跟着楚西辞做事以来，凭着他自带降温的气场，她旁边连朵烂桃花都没开过。
谭一泓笑意更深，脸颊处被挤出浅浅的酒窝。
“对了，祝你生日快乐。”他说，“我给你准备了礼物，想现在看看吗？”
“还有礼物？”卿清有些意外，能来吃顿谭阿姨准备的大餐她就很满足了。
“当然。”谭一泓还没来得及去取，搁在沙发上的手机先响了起来。
是谭阿姨打来的，他接起简单说了两句，挂断通话，脸上一抹苦笑。
“我妈买的东西太多，结账的时候发现钱不够，让我过去送钱呢。”他问，“你要一起去还是留在家里坐一会？”
“一起去吧。”卿清站起身。
这是家私人精神病院，占地面积远超普通公立医院，软硬件设施都属一流，收费水平自然也不用多说。
楚西辞以公安局刑侦队顾问这一官方身份，顺利见到了胡骏扬的妻子尤芬。
医院负责人表示有不肯透露姓名的人替她预付了五年的住院治疗费用，这是家私人医院，收下钱，自然不会再多问其他信息。
尤芬有间自己的病房，鉴于她目前的精神状态，医生替她每日安排了两小时的自由活动时间，说是自由活动，也有专门的看护在旁边陪同。
楚西辞来探访的时候，她正由护士陪着在小花园里散步，尤芬每一步都走得很费劲，她畏缩抗拒同时又努力挣扎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一旦周围有人经过，她就被吓得立刻躲到护士身后，要护士温柔耐心地哄上好一会儿才肯继续走。
楚西辞站在二楼静静看了会，移开了视线，他注意到楼下一角长椅上的人。
那是一个并不年轻的女人，孤单地坐在长椅上，脚下是衰败的草地，她像日出时忘记开放的睡莲，灵魂已经睡去，只余木讷的躯壳。
楚西辞走到她身边坐下，在沉默的空气中找到一种平衡。
过了很久，那个女人轻轻开口，沙哑的嗓音，像生锈的铁锁被钥匙费劲打开。
“你迷路了吗？”她问。
而楚西辞过了很久才回答。
“也许。”
离开家禽果蔬混杂的菜市场，卿清长长地吸了口外边的新鲜空气，挽着谭阿姨往前走，谭一泓跟在后面，两手不得空。
谭阿姨拍着她的手笑问：“很少来菜市场吧？”
“我买菜一般都是去超市。”
“哎，超市的哪有这里的新鲜。”谭阿姨教育起她来，“等你以后结婚了，少不了要往市场里跑的。”
“还早呢。”卿清含混着想避开这个话题。
但老一辈的人一贯将婚姻看作小辈的头等大事，自然不肯放过说教的机会。
“怎么会还早呢？清清啊，你得考虑这个问题了喔，我在你这个年纪啊，一泓都会打酱油了。”
卿清可怜兮兮地皱了皱鼻子：“我哪有谭阿姨那么有魅力呀。”心里琢磨着待会一吃完饭就赶紧走人。
“阿姨跟你说啊……”
谭阿姨还想说什么，卿清逃似的蹿到谭一泓身旁，用眼神向他求救。
“提这么多东西很重吧？我来帮你。”
“求之不得。”谭一泓笑了笑，配合地将手里几袋较轻的蔬菜递给她。
她接过来，便跟在谭一泓旁边走，不肯往前了。
谭阿姨笑道：“行，你们两个年轻人就慢慢走慢慢聊吧，我先回家把饭煮上。”
谭阿姨领先他们一小段路走在前边，但卿清跟谭一泓之间并没有什么好聊的。
谭一泓表现得绅士又温和，准备充当倾听者的角色，可惜她找不到话题，就听着谭一泓讲述他在国外时碰到的趣事，两人笑一笑，等他说完，也已经到门口。
谭阿姨在厨房忙碌着张罗午饭，卿清就和谭一泓在客厅里处理房子的事。
“钱是一次性付清的，都在这张银行卡里，这份文件袋里是合同和相关的一些手续证明，对了，这个代理文件你得帮我签个字，证明我有代你处理房子的权利。”谭一泓递上笔有点抱歉地说，“这是律师的职业病。”
“没关系，白纸黑字写清楚很应该。”
卿清爽快地在签字处写上自己的名字，这样契约性地动作总会给人一种仪式感。
谭阿姨准备了一顿相当丰盛的午餐，卿清少年时有不短的一段日子在谭家蹭吃蹭喝，这回算是重返故地，并没有什么拘束感，加上今天又是自己的生日，自然毫不顾忌地大快朵颐。
谭一泓体贴地给她倒了杯果汁，幽默地谈起自己在外读书的几件趣事，惹得饭桌上笑声不断，气氛融洽温馨。
说说笑笑间吃完一顿饭，卿清帮着谭阿姨收拾好桌子，洗干净碗筷，心里惦记着下午事多，就要告辞。
“阿姨，我下午还有事，下次再过来看您啊。”
“这就走啊？”谭阿姨从厨房探出头来喊，“一泓，你送清清。”
“不用了……”
卿清嫌麻烦，摆手就要拒绝，谭一泓无奈笑道：“我送你吧，不然我妈是不会放心的。”
他既然这样说，卿清也推辞不过。
两人走到门口却看见一辆黑色的高档轿车等在外面，驾驶座旁的车窗放下，里面的男人本在闭目养神，听见下楼的动静，睁开眼睛，一双黑眸幽深清冽，静静地朝他们望过来。
楚西辞？！
卿清有点吃惊，想起早上那个拥抱，脸颊烫起来。
谭一泓低头询问：“男朋友？”
“……不是，他是我老板，可能有事要忙。”卿清有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了，那我先走了。”
“等我一下。”
谭一泓出声拦住她，转身走进屋里，过了一会出来，手上提着礼品袋。
“生日礼物。”他将袋子递给她。
“谢谢。”卿清笑着道别，“照顾好谭阿姨，有事电话联系。”
“嗯，快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