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非要把老头子弄进去才肯罢休?”
“如果在抓S先生的过程中他不幸被殃及,那我很遗憾。不过你突然成了个孝子……”楚西辞微抬嘴角,问他,“遗嘱有变动是吗?”
安德森摊手:“难道你以为我是因为想你了,才来见你?”
“我对他的那些财产没兴趣。”
“只要你愿意配合,我会给你最好的补偿。”
“我拒绝。”
“话别说得太早,这世上没几个人是彻底干净的,更没人无欲无求,Jason,在利益的平台上,我可以跟你和谐相处。”
“你能给我提供什么?”
安德森笑而不答,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生日快乐。”转身走下楼。
晚餐很丰盛,楚西辞坐在正席,看着桌子两旁摆满的刀叉和围坐一圈的人,颇有些不自在。
莉莉伸手想去夹菜,被妈妈叫住。
“莉莉,要懂礼貌。”
她撇了撇嘴,乖乖放下筷子,看向楚西辞,脆生生地问:“寿星叔叔,我可以吃东西吗?”
“你随意。”
卿清在下面踢了一下他脚尖,微笑提醒:“寿星,你先动筷子吧。”
楚西辞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晚餐这才算开始。
来的人基本都相熟,不太熟的安德森气质风度都上佳,很容易就会留下蛊惑人心的第一印象,自然在推杯换盏间像老友一般与一干初识的客人谈笑风生。
至于江河,更加没把自己当外人。
卿清酒量不行,话多也只有在楚西辞身边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来,但她爱笑,所以这一场晚宴,她多数时候是捧场地傻笑,余光却时刻留意着楚西辞的动静。
她怕他觉得不开心不自在。
楚西辞自然感觉到旁边人不时瞥过来的视线,小心翼翼地让他觉得好笑,于是,他尽力以放松随意的姿态参与到晚宴当中,不时配合地回答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亲民得让在场其他人都觉得受宠若惊。
在喝完一杯香槟后,楚西辞俯身凑近卿清。
“你的礼物呢?”他低声问,呼吸带着几分浅淡的酒意。
卿清想起搁在房间里那条白色围巾,神秘地笑着说:“晚点你就知道了,绝对是份贴心又实用的好礼!”
楚西辞微笑:“我很期待。”
目光一抬,与江河望过来的视线相交,四目相对,江河醉酒发红的脸上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端着酒瓶起身,摇摇晃晃地离席。
“各位慢吃慢喝,我去阳台上吹个风。”
“江河。”卿清有点担心地叫住他,“你没事吧?是不是喝太多了?”
“咱好着呢。”
江河朝她咧嘴一笑,东倒西歪地往楼梯上走,卿清看见他桌前一堆空酒瓶,不放心地想跟过去,楚西辞叫住她。
“卿清。”
卿清回头对他说:“我去看看江河,他应该是喝多了不舒服。”
“你坐着吧,我正好想去阳台清净一下。”
他说完,起身朝在座其他人露出个礼节性的微笑,迈步上了二楼。
江河正靠着阳台边缘的扶栏喝酒,楚西辞在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地酒气,淡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借酒消愁?”他说话的口吻一贯很淡,没有情绪起伏,带着点事不关己的味道。
“嗨,我有什么可愁的,潇洒自在着呢!”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江河迎着寒风张开双臂,衣服下摆被钻进的风鼓起,像个胀大的气球,不过很快便偃旗息鼓。
楚西辞淡淡问:“你喜欢卿清?”
江河愣了愣,笑得更厉害了:“哎哟,被发现了,哥你可别告密啊,这事我都不打算说。”
楚西辞没说话,陪他站了会,觉得无聊,转身打算离开。
“楚哥……”江河叫他,楚西辞停了一下,听见他难得认真地问,“你喜欢卿清吗?我是说,像我这样的喜欢。”
楚西辞像是被这个问题难住了,眉心轻皱,沉默了会,没有想出答案,他不太能理解江河那样的喜欢究竟是什么意思。
江河在他的沉默里发笑:“楚哥,你还是去追卿姐吧,除了她,我老实跟你说,真没哪个姑娘受得了你。”
楚西辞莫名其妙地斜他一眼,余光却留意到不远处公路上一辆急速行驶冲来的摩托车。
江河也注意到了,待摩托车开近,他眯着眼睛看了会,不解地叫出声:“大勇?他来干什么?”他转头想询问楚西辞的意见,这才发现阳台上早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楚哥!你等等我啊!”
楚西辞快步走下楼,越过正要去开门的卿清,先一步在刺耳的门铃声中打开门。
大勇出现在门口,一只手抱着头盔,另一只手抓着一个可爱的毛绒玩具,跟他佝偻猥琐的身形格外不搭。
“楚哥!”他朝他露出一口烟熏的黄牙,布满污垢,看见出现在楚西辞身后的卿清,笑容又深了几分,单薄的嘴唇几乎咧成了两条细线,“卿小姐,好久不见。”
“大勇?你怎么过来了?”卿清有点意外。
“来跟卿小姐道个谢,上次你送过去的棉被盖得可真舒坦,另外,今天是楚哥生日。”他说话时,目光没有从楚西辞脸上移开过,“这个是送给楚哥的礼物,生日快乐。”
大勇将手里的毛绒玩具递到楚西辞面前。
“谢谢。”
楚西辞单手接过。
“不用客气,是我要谢谢楚哥。”
卿清不懂他话里的深意,但觉得出于礼貌应该请大勇进来坐,楚西辞显然没有这个意思,一甩手干脆利落地关上门。
卿清看一眼那个毛绒玩具,忍不住笑。
“大勇真是会挑礼物。”
楚西辞没说话,盯着手里廉价的毛绒娃娃,那双黑色的纽扣眼睛似乎也在沉默地与他对视。
晚餐过后,宋柯带着莉莉先告辞,安德森很有风度地开车送她们回去;江河躺在火炉边睡觉,剩下的人凑在一起商量着待会去解放街。这是零江市近两年兴起的圣诞节庆祝活动,圣诞节当夜,整条解放街会封锁起来,不准行车,街上挤满各种打扮的游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拿着喷雪、彩带之类的玩意,一起狂欢。
楚西辞自然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他静静坐在皮椅上,腿上摆在大勇送来的那个毛绒玩具。
卿清见他神色不快的样子,禁不住担心,走过去问:“怎么了?”
楚西辞没回答,忽然用力将娃娃顺着缝合线撕开,裂帛声引得客厅里其他人纷纷回过头。
卿清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句,就看见楚西辞从一堆棉花里取出一张光盘。
他一言不发地往楼上走,卿清抱歉地跟其他人说了句:“不好意思,等我一会。”快步跟了上去。
光盘里存录了一个视频,楚西辞将它放在电脑上播放。
视频拍摄得很粗糙,像劣质电影,但画质还算清晰。
看起来像个地下室,五个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女生出现在画面里,其中两个紧紧握着对方的手在哭泣,还有两个在互相低声安慰,剩下的那个女生则沉默地蜷缩在墙角,地上扔着一把斧头,整个画面极度压抑,右上角记录的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增加。
“各位晚上好。”突然,在画面之外响起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显然是经过处理的,分不清男女,只听得人毛骨悚然,浑身发憷,“最后活着的两个人,我会放你们回家,勇敢一点姑娘们。”
卿清倒吸了口凉气,她看见蜷缩在墙角的女生站起来,僵硬地走向那把斧头,弯身将它捡起来……
视频在此戛然而止,她头皮发麻地看向楚西辞,“这是……真的吗?”
没等楚西辞回答,已经暗下去的屏幕里忽然传来另一个声音,带着些机器的杂响,几乎听不清楚,楚西辞脸上神色淡漠如常,却没有错过里面传出来的任何一个字。
“你好,楚教授,希望你喜欢我送你的生日礼物,Merry Christmas。”
“S先生……”楚西辞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转头吩咐卿清,“打给陈队,让他集合人在公安局碰面,另外叫小五的女朋友上来。”
画面里的五名女生从外形打扮来看,都像是即将毕业的大学生,其中两个是双胞胎,五个人应该都认识,关系不坏,要同时抓住五名女生,选择女子大学相比之下要容易许多。
“我马上去。”
卿清一转身,楚西辞立即飞速运作电脑,将视频备份后,极快地将疑似S先生留下的那段话处理掉,等到卿清带着其他人上楼,他绅士地起身给林枝让了个位置。
“仔细看清楚视频里的人。”
楚西辞低声嘱咐了句,将视频重新播放,目光留意着林枝的表情,很快得出结论——她认识,这些应该是她的同班同学。
“告诉我她们的信息。”
林枝被画面里的内容吓得不轻,不安地抓住身旁小五的手,几乎要哭出来:“她们这是被绑架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啊?恶作剧吗?怎么办啊……”
她一双眼睛含泪恐惧地看向小五,楚西辞有点不耐烦地将她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
“待会再哭,看着我。”楚西辞单手搭在她肩上,声音低沉严肃,带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把你知道的有关她们五个人的信息告诉我。”
林枝吸了吸鼻子,勉强平定下来,指尖颤抖地指向画面里的人。
“这两个……是双胞胎,她们俩是室友,还有角落里的这个……她是我们班长。”
“她们的关系怎么样?”
“她们五个经常在一起,关系都挺不错的。”
楚西辞看向小五,后者自然会意,跟陆佳琦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低声安慰着,带着林枝往外走。
下一步,自然是让她去协助警方找到这些女孩的家人。
卿清捋了捋头发,不忍心再去看一眼视频里的五个年轻女孩。
“他是个疯子!”卿清看向楚西辞,神情激动,“我们得把S先生的事告诉警方!”
“然后呢?警察查询的结果只可能是这个人并不存在。”
“他策划了这件案子!他抓走了五个女生,甚至还要看着她们互相残杀!他是个畜生,没人性!”
“没人能证明他跟案子有关联。”
“你也不能吗?”
楚西辞只告诉她:“我们会找到她们。”
卿清缓缓摇头,目光悲凉:“活着的,还是……尸体?”
楚西辞没说话。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好心情,转身说:“我们去局里吧,我已经通知陈队了。”
“你把光盘带去交给他。”
卿清回过头:“那你呢?”
“如果运气好,我还能找到那个猥琐卑鄙的送货人。”
“你是说大勇?”
楚西辞大步流星地走下楼,看一眼还躺在火炉旁边呼呼大睡的江河,立起衣领拉开门,扑面而来的冷风和冰凉的细雪让他血液更加沸腾。
“真是个愉快的生日。”
他感慨了一句,快步钻进车内,一路风驰电掣地冲向大勇的老窝。
果然,这个小型垃圾场一样的房间,早就人去楼空。楚西辞闭上眼睛轻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气味,走上前在桌上堆积着的废物里翻找,最后在一张锡箔纸上发现一点残留的粉末状物品。
薄江来……
楚西辞环顾着这个破旧不堪的房间,肮脏的墙壁上留着几处崭新的血痕和抓痕,他微微皱眉,想起大勇将毛绒玩具递给他时指缝中残存着石灰。
楚西辞闭上眼睛,这间房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在脑海里重现:薄江来找上大勇,两个瘾君子一拍即合,吸毒后神情恍惚,在这个布满污垢的昏暗空间里尽情地发狂疯癫,他甚至不需要跟大勇费力气谈条件,只要两包毒品,大勇就会心甘情愿地为他送货……
楚西辞睁开眼睛,返身揪住围在门口挤在最前面看热闹的那个男人的衣领,猛力将他推到墙壁上,力道之大让男人的面孔因为撞击的剧痛而扭曲起来。
“大勇交代你什么?”
“我什么都……”男人下意识地想要否认。
“别说那么老套的词。”楚西辞更用力地将他往墙上一撞,语气平淡语速却很快,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从我下车开始,你就一直盯着我,你身上有跟他们相同的味道,而且你衣服跟指甲缝里的番茄酱汁跟桌上的那瓶是同款,你压根不是想过来看热闹的,你也参与了这次行动对不对?老实说清楚,不然我让你只能爬着回去。”
围在门口的人早就一哄而散,男人被吓得面如死灰。
“他们什么也没跟我说,只是让我报告你的情况……”
“这种事塞钱给一个小孩去干更不容易被怀疑。”楚西辞空出一只手揪住他胳膊,他能感觉到自己骨骼脱臼的瞬间。
“啊!”男人发出一声疼痛难忍的惨叫。
楚西辞面无表情地继续问:“他们为什么要让你参与?他们想让你做什么?”
“他们让我……让我……从修车厂偷一辆面包车出来……”
要将五名失去意识的女大学生运走,一辆面包车是上选。
“什么时候?”
“二十二号傍晚。”
“在哪里碰面?”
“在……在东风大桥那边的……的十字路口附近。”
东风大桥……
楚西辞脑海里迅速建立起那一地带的建筑和线路图,他对那一片算不上熟悉,但根据他所了解的,那里离女子大学并不近。
“谁来取的车?”
“不……不知道,我把车停那……就走了。”
“还车的时间呢?”
“昨天……昨天半夜,我按照之前说好的去交车的地方把车取回来,我去的时候……车就已经停在那里了。”
掐住男人脖子的手在瞬间放松,楚西辞脸上露出一抹惯常的微笑。
“很好。”他单手提住男人的衣领,拖着他大步往外走,“接下来我们去公安局参观参观。”
“别别别……大哥,大哥您慢点……我手疼,有事好商量!大哥……”
楚西辞把他塞进车里,一路猛踩油门冲向公安局,停车的时候,男人脸色苍白,两腿发软,楚西辞不得不叫两名警员帮忙把他抬到陆佳琦面前。
“这是?”刚刚从外面回来的陆佳琦不太明白地看着眼前像是血糖不足的男人。
“五名女孩绑架案的……”楚西辞看他一眼,想出个词,“从犯。”
“什么?我没,我没绑架……”
陆佳琦用眼神示意警员把人带去审讯室。
楚西辞问:“陈队他们呢?”
陆佳琦脸色凝重:“在会议厅。”
楚西辞推开会议厅的门,里面没有开灯,投影仪在静静运作,将光盘里的内容投放到幕布上,在荧幕散发出的微光里,一屋子高低不齐的人头轮廓清晰。
楚西辞毫不费力地在一堆人里找到了陈队,以及坐在他后面的卿清。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