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朝地方制度从国到郡再到县,而如果要继续往下细究,那便是乡级行政区划,俗话说的好,自古皇权不下乡,就算是在这种诡异至极的世界里,这句话依然在证明着自己的可靠性,从咸阳浮空城上传递出来的命令,往往是以郡或者县作为执行的单位,而实际上具体到乡的执行,则往往是因地制宜视情况而定,毕竟大秦天下三十七郡,有名有姓的县镇七百往上,至于那些没有留名于史书的乡级单位,更是多如繁星不计其数,各地情况差别实在巨大,巨大到就连作为超算数据中枢的政,都必须一定程度下放权力。
就比如大泽乡,这里的人口组成以人类为主,但却又包含了百分之五智械,百分之六蛮兽,和百分之九妖族,像这样人口混杂的地区,作为远居于咸阳的行政中枢核心,拥有足够智能的电脑“政”,相当清楚自己的计划不可能在现实中完全实践,与其消耗多余的精力,去制定细化最后不会被执行的细节,不如适当下放权力和细节运作的权限,并不干涉行政计划的实际运作,只是单纯直接地给出最终要得到的目标,政不在乎,行使的手段和细节如何,只要各地能交出符合要求的答卷就足够了。
换而言之,此为乡绅,乡绅即为皇权的补充,在乡镇之上,本地的豪绅宗族就是此地的皇帝,在属于江远的那个世界,这帮家伙建造起高耸的墙门,雇佣大量冷酷无情的打手,用繁复杂乱的家规和生活方式,在平民和自己之间竖起高高的墙,就算是在这个,各种事物都已经乱七八糟的世界,这帮人的思维习惯仍然无法改变,有些时候,阶级的烙印比任何痕迹都更加深刻。
大泽乡并不是单纯的一堆建筑群,而是以一片城区为中心,包含了周围十几二十里地耕地的区域,江远不知道这个世界种植的植物究竟是什么植物,但似乎是一种介于水稻和小麦之间,有着极强生命力的诡异品种,至少在这样大雨磅礴的环境下,这些植物还能在指甲盖大小雨点的打击下,继续屹立不倒,光是为了这点,江远就觉得很佩服这些植物了。
说是要打下大泽乡,但说白了就是围攻大泽乡的乡绅大宅,毕竟起义军人多势众,现在只是单纯需要一个暂时的驻地,而就在身边的大泽乡刚好合适,这里的人口并不算多么庞大,绝大多数是普通的农民平民,面对这么一票气势汹汹的猛男,那些普通的居民,也没有多少与之抗衡的打算,从起义宣誓地来到这里也不算多远,这段路程刚好可以用来当做热身。
“虾米玩意!跟陈胜冲!打下那座宅子!大泽乡是我们的!”
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嘶吼,对大泽乡的围攻干脆利落地展开,身材高大魁梧远胜常人的陈胜,赤裸着上半身高举着青铜宽剑,那身发达的肌肉被绿色的皮肤所包裹,迸发着难以言喻的强悍与暴力,他一骑当先地冲了出去,向着田地那边的城区冲过去,被头领那身先士卒的气势所影响,又或者是被由于那无形的精神连接,起义戍卒们就像是打了鸡血般,纷纷嘶吼着跟在陈胜身后冲了出去,头上是倾盆如注的大雨,脚下是坚韧不倒的田地,眼前是绵延至远处的低矮房屋,以及在低矮房屋那头,那座巍峨壮丽的大宅。
“靠……那是什么玩意……那玩意是宅子……?”小心翼翼地混迹在人群中,装出一副作势要往前冲的样子,江远嘴角忍不住抽搐,吐槽的欲望就像是洪水般在心中泛滥:“那玩意……不是浮空艇吗,房子飞在空中……?”
如果说周围繁盛的田地,以及那排排交错的低矮房屋,还有点封建时代小村庄,朴素扎实现实主义的味道,那么不远处那栋飞悬在空中的大宅,则已经超出科幻或者魔幻的范畴,完完全全处于无逻辑白日梦的境界,不是一条船或者艇,当然也不是什么飞机,而是一整座完整的庄园,就那样悬停在距离地面大概数百米的半空中,整座庄园就像是被放置在金属托盘上的模型,显得那么不真切,无数粗细不一的软管从庄园底部的金属中垂下,连接到地面之上的某个部分,整座庄园看上去,就如同寄生在村庄上的巨大肿瘤。
“那是由本地乡绅向县衙报备,随后由官府派人修建的庄园,很壮观对吧,不管我看过多少次,都会发自内心地觉得,这实在是难以想象的神迹。”突然,一只毛茸茸的手,轻柔地摁在了江远的肩膀上,半狐半人的吴广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就来到了他的身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远总觉得似乎有狐狸的绒毛在附近飘飞:“尤其是想到,这样一座建筑几乎到处都是,我就觉得眼前发黑,你能理解吗,这背后的意义。”
“……能够大量在各地建造,就说明这些技术对暴秦来说,是已经被完全理解透彻的底层技术?”江远愣了愣,大量纷繁的思绪,在脑海中不断闪过,他那装模作样的脚步下意识停下:“说明暴秦肯定还有更厉害,更上层的技术?”
吴广没有继续多说什么,他只是笑了笑,那应该是个善意和欣赏的笑容,但在江远的眼中看来,却更像是奸诈的狐狸,成功地抓住了自己的猎物,那双狭窄眯缝的眼睛中,似乎在闪烁着什么狡黠的光芒:“陈胜头领在向前冲锋,他已经把自己的气血之勇完全点燃,你却能够丝毫不受其影响,甚至还能在这里慢悠悠地和我谈话,很有趣,你叫什么名字?”
“江远,吴广头领。”吴广那双狭窄的眼睛,似乎隐隐约约有毫光闪过,江远只觉得自己在一瞬间头重脚轻,下意识地就回答了吴广的提问:“我叫江远。”
“江远啊,你知道什么叫做气血之勇吗?不,算了,我看你这幅样子,也不像是能够知道的人。”吴广笑眯眯地抬起自己的手,指引着江远的目光望向远处雨中的田地,喊杀声正在不断地响起:“所谓气血之勇,便是血肉生灵在意志勃发,情绪高亢时,会出现的状况,借助强大的意志力,短暂地扭曲现实,就像那样。”
江远和吴广正站在田地的边缘冷眼旁观,这里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除了那些智械之外,血肉生命会不受控制地,受到具有强烈气血之勇的生物影响,将那个血肉生灵视作头目和精神领袖,追随他奔赴战场,而相对应的,他们自己也会受到头领气血之勇的庇护,气势战力增长甚至加倍,这就是所谓的一鼓作气了。”
“这玩意不是Waaagh力场吗?”江远在心里嘀嘀咕咕:“那听起来完全就是Waaagh力场啊……”
“那么,为何你会不受影响呢,江远小伙子?”吴广微微扯动自己的嘴角,朝着江远龇牙咧嘴,洁白的利齿显得无比危险:“莫非你想说,自己和我一样,也拥有谋划之智的才能?”
“……那又是什么鸟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