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道,或者说墓道,整体而言是在往下方倾斜,向着地下的更深处延伸。
幽深,安静,唯有咚咚作响的脚步声,在封闭的走道里回响。
随着在明道内的不断深入,周围的环境也越来越昏暗,从入口处透进来的自然光,江远等人已经进入了无光的黑暗地带。
作为头领的江远发话,士兵们取出准备的手制草木火把,再用打火石嚓嚓地点燃,几点火光在封闭的墓道内亮起。
“火把。”
如果江远还有脑子,那么他就会发现事态非常不对劲,在坟墓这样环境封闭,完全用土埋起来的地方,本来应该没有新鲜空气的地方,怎么可能会这么轻松地点燃火把。
而在点燃了火把之后,他手下那些血肉之躯的小兵,竟然还像没事人一样,似乎依然呆在氧气充足的地表,这就更加诡异和无法解释了。
不过,江远不在意,更加想不到这些细节,已经成为灵能体的他不需要呼吸,只想赶紧把张良给拖出来。
沉默的行走,沉默的行走,当绝大多数士兵开始叫着腰酸腿痛时,表示自己已经没有力气时,就稍微休息一会,然后继续行走。
至于那些士兵们,他们更加无法意识到其中隐藏的诡异,这些和泥土耕种打了半辈子交道的人们,没有那方面的认知。
斜向下方的仿佛永远走不到头,但众人并不是在原地踏步,现在如果回首望去,就会发现入口处的光亮已经完全不见,就连通往上方的道路尽头,也被一片黑暗吞没。
前进,继续前进,黑暗的恐惧在无声蔓延,于每个士兵的心中扎根生长。
江远如果还是个活人,那他就能够感受到,那种越来越压抑越来越不安的氛围,那样的话,他或许还能靠讲些笑话之类,让此时的氛围轻松一些。
但他已经没有那种共感和移情的能力了,于是,最能够缓解不安的头领,只是一味地向前行走,放任自己的下属,被越发沸腾的恐惧所侵吞。
江远的默然,很快招来了恶果,不断积累起来的恐惧,终有爆发的一刻。
一根火把终于寿终正寝,伴随着一缕青烟,这小小的光源就此熄灭,只剩下焦黑的棍身仍然发烫。
当这只队伍第七次休息,士兵们在狭长的明道里或坐或靠,恢复这疲惫和劳累时,异变发生了。
“江大人!”握着那根火把的小兵,似乎被手中光源的牺牲给吓到,他猛地站起身,用仿佛下一刻就会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江远:“江大人,要不我们退回去吧!”
“不行,我们接着走,你说什么傻话呢。”自然,无法理解小兵恐惧的灵能体,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姿态摇了摇头:“我们现在,甚至都还没有进到坟墓之中呢。”
但对于无心无情灵能体来说,合理正当的判断,对于这些有血有肉的小兵们来说,看起来就完全像是大人物们,轻率而随意就做出的决定。
对于江远来说,这是相当正常合理的判断,他们进入坟墓之中,就是为了进到坟墓最深处,还没有达到目的,怎么能轻率地离开。
更不用说,而眼前的人们,是自己名义和事实上的手下,自己作为头领还没说走,还没有做出离开的打算,他们怎么能离开呢。
恐惧,不安,迷惑,难解,最终汇聚成为采取实际行动的推力。
该死的!他甚至连说两句好话,做做场面活,安抚我们都懒得去做!
“走!我们走!”一名妖族士兵终于无法再忍耐下去,他没有胆量直接对江远动手,但却确实拥有着逃跑的勇气:“江大人!我们不奉陪了!”
先有第一人,然后就有第二人,最终,在灵能体意识到的时候,整只队伍的成员,已经直接脱离了大半,他们举着随时都会熄灭的火把,向着斜坡上方快步冲去。
“回来!你们回来!你们竟敢!”三夫在叫嚷,但却并没有什么人理会他。
一直以来,江远都没有正经建设过这只残兵的队伍,组织松散的恶果在此时一并爆发,三夫只是名义上的头领而已,士兵们只是尊敬他,却并不惧怕他。
在对未知的恐惧的面前,在战场上树立起来的那点尊敬崇拜,连个屁都算不上。
摇曳的火光如同一只长蛇,很快消失在通往上方的黑暗中,后知后觉的灵能体这时才反应过来,莫非这些士兵是感到害怕了?
“江大人,这……”三夫和剩下的士兵们望过来,这只队伍算上江远,也只剩下了区区四,五人,他们满脸尴尬和纠结,看着江远:“要不……我们也退回去?”
“不,我们接着走,我有预感,我们很快就走到头了。”江远再次摇摇头,说道。
十分罕见的,灵能体意识中涌起一丝波澜,他回首望向那道逐渐被黑暗吞没的火光,某种类似于情绪的感受,开始在躯体内产生。
“人类……或者说血肉生命……”江远在意识里嘀咕道:“真的好麻烦啊……”
这一瞬间,灵能体在自己都没有意识的情况下,将自己和普通的血肉生命划分开来。
离队的波澜很快过去,在继续休息了一会后,剩下的士兵们继续启程,踏上这仿佛永远走不完的明道。
队伍在安静地前进,但异变再次发生。
“江大人,你闻到了吗……”三夫突然凑到江远身边,满脸紧张不安地说道:“前面是不是有股血腥味啊……”
“什么?血腥味?”江远愣了愣,然后转头望向其他士兵,看到他们也纷纷不安地点头,没有嗅觉的江远才确认了这点:“嗯,看起来确实有血腥味。”
交流到此为止,队伍继续前进。
有血腥味那就有血腥味吧,无非是说明前方可能有危险,也可能有敌人,要小心些,对于灵能体来说,这完全是任何人都该想到的,不值得一提的常识。
而对于那些血肉之躯的士兵们来说,江远冷淡的态度,让他们的士气更加低落了,也更加想要跟着那些离开的人,一同脱离这条仿佛永远走不完的明道。
这支队伍又往前走了一段时间,按照三夫的说法,血腥味越来越浓,最终,血腥味的来源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那是一堆尸体,尸体被堆放在道路之间,就如同一座小小的山丘,将道路的大半完全堵死。
每一具尸体的每一个关节,都被用粗暴的外力折断,断裂的白骨刺穿了皮肉,滚烫的鲜血汩汩流出。
每一位死者的脸上,都带着极度的绝望和痛苦,显然,他们是在活生生的状态下,被生生折磨致死。
“这……这是……”三夫的声音颤抖,手中的火把也落到地上:“这是……”
“嗯?”江远有些疑惑地说道:“他们不是回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的前面?”
那堆尸山的死者,正是离开了江远这只队伍,想要回到地面的中途退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