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路越往里走,秦大胜心里是越没谱,地铁一路坐到了终点站,出站是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刚修的柏油大路宽宽畅畅,在上面跑马都没问题。可是这地方别说马了,鸟都少见一只。路两旁的绿化也没有休整,枯枝败叶,更显荒凉。看了看手机,导航显示还得继续往前走。顺着绿色的施工网向前走,又走过一座桥,过了一条河,这才看到零零散散的一些小摊贩。夏季的午后,整个人间都昏昏欲睡,摊主们拍着小扇三三两两地聊着,卖瓜婆看见有人路过就做着样子喊两声,向路人叫卖着应季水果,叫卖声也是懒洋洋的,见秦大胜径直走过没有要买的意思就扭过身继续和旁边卖凉粉的聊天。
这里已经可以说是市郊了,楼房又矮又旧,看样子是上世纪末建成的老房子。近两年旧房改造的政策进行地如火如荼,也推进到了这个临市的小镇,靠近市区起了一批居民楼,但施工进程也不知是在哪方碰到了阻碍,进行的那叫一个慢。久而久之这里的居民都习惯了那片被撂下的工地,没有吊车重机的嗡鸣声也落个自在。就是看着有点不好看,也没有严重到影响市容。毕竟这里也很难被称作市。
除了也就是在这里才显得高大的老楼外,此地多的是一些砖瓦结构的平房和小二层,房檐屋顶错落交接,胡同和小巷在其中蜿蜒纵横,各家各户就在其中往来进出,作息营生。
秦大胜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掀了五件滴水的衬衣,三条湿漉漉的被单,又拐过一个“之”字路口才停在一扇木门前,门上没有任何标示,他站上门阶抬手想敲门,又放下手走下来,东瞧瞧西看看,终于在一个锈得要和墙面融为一色的长方形门牌上依稀辨别出“莲花胡同22号”的字样。
终于到了,就是这里了。秦大胜用手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敲响了木门。
—-笃笃笃。
木门发出低响,没有人回应。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没听到任何声音。于是抬起手,又加大力道敲了一遍。
——笃笃笃。
这次没等他敲完,门就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头发花白,带着一副玳瑁的老花镜。
是一个老头。
“你......您好,我是来租房的,就......先前在网上联系的那个。”秦大胜拎着包,突然紧张起来。
“哦,晓得呢。”老头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着一口方言。“进来吧。”说罢把门拉开,给他让出路来。
秦大胜在老头的注视下有点不大自然,抬脚进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老头拽了他一把把他扶稳了。笑着说:“看着点呐小娃子,我们这里的门槛槛可不低嘞。”
“诶,不好意思......我......我没看到。”这下好了,他感觉更加不自然了。老头仿佛没注意到他的不知所措,等他进来后轻轻把门掩好,上了门闩,领着他到院子里来。
“这里呐,就是我们的院子,一到下午阳光好的很,你可以搬个凳子来这里头晒太阳呐。”老头直接就开始给他介绍了。院子不大,但是干净,屋檐下有几盆花草打理的很好,可以看出主人是用了心的。
“来,再看看屋子里头。”老头说着就把秦大胜手上的包接了去。他赶紧拦住,“不用,不用,大叔,我自己拿就行。”“哎呀,你看看你的汗,先歇一歇,我给你先放屋里头。”
秦大胜确实满头是汗,但不仅仅是因为热,也不单单是因为累,而是因为在陌生环境下单独和一个陌生人说话让他自动开启了紧张模式,尽管这个陌生人看起来非常和蔼可亲好相处,甚至还有点像以前村里的二大爷。
老头掀开竹帘带他进了屋,继续介绍着:“这是大厅,是见客的地方,这边是我们吃饭的地儿,再往里头是厨房。往这边走呢,在这个后头就是我睡觉的屋子,你要是住着有什么事就来找我哈。”他跟在老头后面,插不上嘴,只得连连点头。
“呃,这边这个屋子是洗澡的地方,热水凉水都有的,24小时的有。厕所呐,就去胡同里的公共间。”
秦大胜跟着老头掀了竹帘出来。从浴室旁边儿的楼梯上了二楼。
“现在我们上楼,我带你看看你睡觉的屋子。”
二楼有一条小走廊,但没有建成常见的半开放模式,而是用砖整个地封上了。主人为了弥补采光不足就在墙上装了声控灯,他们一出声儿就亮起了柔白色的光。二楼只有两个房间,秦文狄将要住在靠楼梯口这个。走廊尽头那个屋子关着门,秦大胜疑惑着——那个房间难道也是租出去的吗?还没等他开口问,老头已经掏出钥匙打开了他这间屋门。
于是他马上就感觉到一阵清风扑面吹来,风中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好闻的味道,像是北方初雪的森林,又像是南方春日的鲜花,清新宜人。
“好香啊。”他脱口而出。
“那是当然。”老头得意地接话,“这都是精心打扫过的,住人那绝对是没问题。”
屋子里有一张床,双人大床,有一个大衣柜,靠窗边还放着一张桌子,配一把椅子,家具都是用的深红色的木头。屋子虽然不小,但是床大,纵使没几件家具,屋子里看起来也是满满当当的。
“好了,今天入住是吧,那你先休息一下吧,一会下来吃饭啊。”
“啊?”秦大胜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不先谈谈房租什么的吗?”
“哎呀,那个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在说吧,不急不急。”老头摆摆手就要出去。
“那,那多不好意思啊。”
“哎呀,没有事情呐,就添双筷子嘛,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也好久了,正好热闹热闹。小娃子有没有啥子爱吃的菜?我今天弄一桌,给你,咋个说,接个风洗个尘呐。”
“啊......我......我都可以,您随便做就可以了,我......我都行。”
老头笑着看了一眼秦大胜:“哎呀,你这个娃子咋还成个结巴了嘛,这么大个儿还怕见人啊,哈哈,那我先下去,你自己拾掇一下吧。”
老头转身出了门。秦大胜赶紧后脚跟上去送一送。老头一边让他回屋一边扶着栏杆下了楼梯,临走了还不忘对他笑一笑。
更像二大爷了。
送老头下了楼梯,秦大胜回屋关上了门。
屋里还是有一股习习的清风,他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外头一阵风呼地吹进来,带着夏天特有的闷热潮湿,他再关上窗户,屋里那股微妙的清风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普通的木质家具的味道,“奇怪”,他嘟囔着,只好又把窗子打开。
回身躺在床上,被褥又软又细,触手微凉,很是舒服。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从床上跳起来,打开门把头偷偷探出去,望着走廊尽头的房间。房门还是紧闭着,里面也听不到动静。
他复又瘫回床上。“估计也是房客吧。”他这样想着。
秦大胜现在才感觉到有点困,一天的奔波劳累慢慢席卷上来,再加上这大床也是十分舒服,像一个甜蜜的漩涡,简直要把人吸溺进去。躺在床上感受着窗外吹进来的小风,他的眼皮渐渐越来越重,意识也一点点地模糊。
迷迷蒙蒙中他总觉的自己好像应该弄清楚什么,但又忘了到底是什么。
是啊,他现在要是清醒的话,应该会想到老头一直在说的“我们”,可是进来这么久也没见到除老头之外的人啊,那个“们”,又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