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坐在庭院角落,虽然坐在了一起,但却各怀心事,所以谁都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怪异的沉默。
但很快,他们就被一阵喧闹声所惊醒,不约而同地望向了庭院另一边的大门。
一群吵吵闹闹的人向庭院走来,而一对男女被其他人簇拥在最前面。不需看他们身上华丽的礼服,单单看他们脸上那幸福的表情,就知道他们俩就是今天主角,新郎余三元和新娘汤小谷。
新郎余三元是一个身材瘦长的青年,有着一双黑色明亮的眼睛,和乌黑的短发。再加上他拿有点圆圆的脸蛋,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一看就是那种让人快乐而且可以信赖的人。除了亲切,多年修道所度过的种种难关,也让他散发着同龄人所难以拥有的镇定和坚毅的气质。
新娘汤小谷是巨剑山下一带数个村庄里有名的美人,今日难得略施粉黛的她,面容显得更为娇美,但却丝毫不见有任何柔弱的感觉。这也很好解释,汤小谷跟余三元一样,都是穷苦孩子,长年劳作的她并不如深闺淑女一般瘦弱,匀称的身材反而给人一种感觉充满力气的感觉,皮肤也被日光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
走在新娘的身边是余三元的母亲黄心巧,儿子今天结婚,她也穿上新做的礼服,难得地容光焕发了起来。她向来身体不好,儿子又上山修行,日常照顾她的人便是住在他家隔壁的汤小谷。汤小谷的父母数年前便已离世,心倾余三元的她早已把黄心巧也当作了自己的母亲,尽心尽力地照顾黄心巧的起居。
这事在村里也是一段佳话,大家都赞叹老余一家多年行善积德,才娶得了这么棒的一个媳妇。
至于新郎的身边,便是巨剑门掌门莫远期和他的妻儿。心宽体胖的他今天也乐开了怀,余三元少年天才,将巨剑门的未来一片光明,今天他娶到了这么好的媳妇,就是巨剑门娶到了这么好的媳妇,他由衷地感到高兴。
今天他也会送给余三元一份特别的礼物,那就是巨剑门的首座指环。师弟病死,死前还在叹息不能看到余三元将执掌巨剑门,今天如能见到这个他最疼爱的弟子戴上自己的首座指环,想必也会很高兴吧?
想起师弟,莫远期不禁地眼眶湿润,转念一想,在新婚之日,新郎获得这么隆重的礼物,可以想象到现场会是何等的轰动。想到此处,莫远期的脸上又浮现出会心的微笑。
走廊上的宾客听到男女主角已经到来,火速从走廊来到了庭院,纷纷向他们欢呼致意。
在嘈杂而热情的欢迎中,角落阴影里的三个人猛然发现全场只有他们还坐着没有反应,方才如梦初醒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配合其他人鼓起了掌。
邓清符脸上挂着笑容,甚至吹起了口哨。刚刚一直在喝酒的矮胖男子似乎有点迷糊,但还是涨红了脸,热情地鼓着掌。
倒是那个健壮黝黑的汉子,望着汤小谷幸福地挽着余三元,脸色似乎又惨白了几分,但还是敷衍地拍着手。也许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焦急不安地转眼望向山门方向,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余三元和汤小谷并没有发现到这边的异样,现在的他们早已被幸福冲昏了头脑,除了深情注视对方之外,他们早已注意不到其他的事情。
在众人的簇拥下,新郎新娘步入了大厅,来到最前方的主桌旁。
主桌一共八个位子,余三元和汤小谷坐在中间自不必说,而余三元的师父师母还有那个尚不懂得如何用筷子的小师弟,则被他请到了主桌,坐在自己左边。汤小谷也扶着黄心巧,坐到了自己右边。
还余下了两个位子,两位新人相视一笑,他们早已安排好了人选。
余三元环视了场间的来宾,马上就找到了想找的人,他对着不远处的某位客人喊道:“陆大哥!陆大哥!”
那个不远处的客人被叫到名字,拿着酒杯的手不由地僵了僵,但还是转过身去。
被叫到名字的陆大哥,正是那位在庭院角落里,一杯杯喝着酒的矮胖男人。
“大家知道,陆大哥是咱们巨剑门的拾柴人,”余三元对这全场的嘉宾朗声介绍道,“我小时候就是让他带到这里。上山这么些年,他一直对我多有照顾,大家说,我让他今天来坐主桌,合适不合适?”
“合适!合适!”大厅里的宾客十分捧场,一边鼓掌一边回答道。
“大家给我个面子,和我一起喊一声陆大哥,好不好?”余三元又朗声问道。
“好!”宾客欢快地应道,和余三元一起喊道,“陆!大!哥!”
被点名的陆大哥此时还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脸上不知为何冒出了不少冷汗。他身旁的宾客见他呆如木鸡,嘻嘻哈哈地把他架到了主桌前。
被喊作陆大哥的陆行舟此时已然喝得有点迷糊失态,但看到主桌上的莫远期正皱眉盯着他看,酒马上就醒了几分,赶忙对师父施了一礼:“师父在上,弟子醉酒失态,请师父降罪。”
莫远期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倒是师母莫夫人宽慰他说道:“行舟,来来来,先坐下先坐下。”转头又低声对莫远期说了几句,莫远期听了表情终于缓和了过来,没多久就回复了刚刚兴致勃勃的样子。
陆行舟年过三十,别说过浮屠关无望,连修为也多年只停留在三品,这也自然不讨莫远期的喜欢,因此多年前就派去拾柴,算是为巨剑门发挥余热。
陆行舟向来也惧怕师父,现在同坐一桌,自然也就不敢多言,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
他刚才的同伴邓清符见到这一幕,挑了挑眉毛,嘴角弯起冷笑了起来。他转过头,看了看身旁那个脸色惨白,双目无神的高大汉子,轻轻地踢了他一脚。
被踢了一脚的高大汉子回过神来,看到踢他的人正是昨天才认识的邓清符,皱眉问道:“邓方士,有何指教?”
邓清符昂了昂头,用下巴指了指远处的主桌,说道:“还有一个空位。”
高大汉子本来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但转眼看见了汤小谷,她正微笑着望向他这边,他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这时邓清符递来了一块打湿的毛巾,湿哒哒的毛巾在他手上慢慢开始冒出了热气。以他的七品修为,热一条毛巾,自然只是举手之劳。
高大汉子知道自己脸色难看,于是对邓清符点了点头,算是致谢,然后接过毛巾,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脸。
脸上终于回复了些许血色,他抬起了头,望见汤小谷在向他招手,让他上前来。
招呼陆大哥坐下后,余三元又一次朗声对全场客人喊道:“还有一个位子,我们要留给了我们的另一位大哥,他就是赵富贵赵大哥!”
高大汉子听到自己的名字,有看见周围的宾客都友善地看着自己,只得尴尬地堆起了勉强的笑容,快步走向主桌。
“我跟赵大哥虽然不熟,但他是我们邻村的渔夫,一直像亲哥哥一样照顾小谷,我发自内心感谢他!”余三元的感谢充满真挚的敬重,但这一句“亲哥哥”却像一把匕首直接捅进了赵富贵的心窝。
赵富贵非常清楚,这句“亲哥哥”是汤小谷教她的新郎说的。想到这一节,他脸上的血色又开始渐渐退去。
还好,有人替他解了围,不至于让他的失态成为焦点。
“还叫什么小谷,该改口叫夫人了!”余三元一个要好的云游散修喝了一口酒,大声朝余三元反驳道。
“对对对,该改口啦该改口啦!”众人听了,也纷纷嘻嘻哈哈地附和了起来。
余三元和汤小谷听了,挽住了彼此的手,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一旁的莫掌门看着他们幸福的笑容,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转身对着宾客弟子举起了酒杯,说道:“大家先静静,听我说两句。”
客人们一半是余三元的师兄弟,也就是莫掌门的弟子,而另外的一半,也知道这位莫掌门是修行界名声远扬的前辈,因此大家见到他发话了,也就慢慢安静了下来。
“今天是小鱼的大喜日子,我身为他的师父,很是高兴。”莫掌门语气很是高兴,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
余三元刚上山时,大家都叫他小鱼,后来他修行进境一日千里,慢慢也就只有师父师母和那位已然仙逝的前任首座师叔这么叫了。
“我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从今以后,不光他叫小谷要改口叫夫人,你们叫小谷也要改口,”莫远期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打开,大声把下半句喊了出来:“要叫首座夫人了!”
众人愣了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
邓清符也跟着欢呼着,只是和其他人不同,他始终盯着木盒里的首座指环,像一条毒蛇盯着它的猎物。
这时,钟楼响起了悠扬响亮的钟声。
莫远期还没来得及给余三元递上指环,但钟声响起,表示二时已至,他只得放下手中的木盒,让余三元履行他新郎官的义务。
余三元有点抱歉地对自己师父笑了笑,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对坐着的各位宾客笑着大声说道:“感谢各位大驾光临,大家今天不醉无归!”
宾客们也朝余三元举起了酒杯,献上祝福。
余三元将酒杯一饮而尽,继续大声说道:“我宣布,现在婚宴正式开始!”
大厅里有爆发出一阵欢呼。
“是啊,开始了。”坐在窗边的邓清符这次没有跟着欢呼,因为他刚刚望了望庭院外的山门,然后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山门之下,一队身着白衣兜帽人马整齐划一地走进了庭院。
嘈杂喧哗的大厅里,没有人留意到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