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哥,这话我就有点不太敢信,大小姐是何等金贵人,不说她看不看得上咱们这样的泥腿子,就说她要偷汉子,也不能把手伸进咱镖局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果不其然,本来还在埋怨自己口无遮拦的豁牙李,一听平日里伏低做下惯了的张陌尘竟敢质疑他的话,脑袋一热,顿时什么顾忌、谨慎、小心等等都抛掷脑后。
“泥腿子?”
高粱酒后劲极大,酒劲上头,豁牙李感觉有些燥热难安,他扯了扯了衣襟。
一把抓过张陌尘,温热的酒气参杂着口气,对着张陌尘兜头袭来。
张陌尘老神在在,自信满满的神态外壳,有了一丝丝裂缝,肉眼可见的如蜘蛛网一般四处蔓延着。
身体僵直,胃中咕咕噜一阵翻腾,张陌尘连忙抓住自己大腿,狠狠的拧了一把,才牵制住几乎不受控制要踹出去的腿。
对面毫无察觉的豁牙李还在咬牙切齿“小子,你还年轻,见识太少,娘们一旦放荡起来,爷们拍马都跟不上,更不要提李念云那个荡妇了,她招惹的男人说出来怕比你见过的女人都多。
咱们镖局年轻一点的,长相好看一点的,那个能逃脱她的手掌心。“
张陌尘身体刚想挣扎,就被越说越兴奋的他死死的拽住:“你小子别不信,不怕告诉你,老子亲眼看到的,就不止一两次,要不是老子年纪大了,说不定也得去尝尝个中滋味。”
张陌尘听得眉头直皱,觉得自己的腿又有不受控制的预兆,借着给他敬酒的动作,不露痕迹的挣脱豁牙李的束缚。
“李哥老当益壮,宝刀未老,龙马精神,花中蜜蜂,李哥,来,别光顾着说话,咱哥俩喝一个。”
李念云正是四通镖局大小姐的名讳,豁牙李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要不然也不敢直呼大小姐的闺名。
张陌尘被豁牙李一口酒气冲的魂差点离体,敷衍之下,回应平平,豁牙李预想中的佩服的姿态,不要钱的好话均未见着,这还得了。
“你小子不信?”
张陌尘屏去杂念。
“不怕李哥不乐意,我……我还真有些不信。”
豁牙李凑到嘴边的酒杯“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酒液晃荡了几下,顺着杯口溢出不少。
豁牙李面上不快,挣扎着要起身。
张陌尘赶紧抓住他的胳膊,陪笑道:“李哥,听我说,不是小弟不识抬举,不信李哥的话,只是按照李哥的意思,大小姐如此不管不顾,没有一点避讳,咱镖局内部不说门清,那也该人人心知肚明才对。”
豁牙李当然不是诚心要走了,挣扎了两下,也就顺坡下驴。迷迷瞪瞪,短短的一句话在脑中过了几遍,总算是理清了,点点头,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张陌尘也不见怪,继续说道:“可我听杨镖头说,咱家大……大小姐,可是有婚约的,姑爷还是咱镖局的……的……。”
张陌尘皱着眉头,手指在空中笔画了半天,就是想不起来是那位镖头。
豁牙李听到这里,脸色缓和了不少,看张陌尘如出恭不顺畅的难受模样,嫌弃无比的开口:“周山,周镖头。”
“对对对,周镖头。”张陌尘头点得如捣蒜。
“周镖头来的时间可不短了,他如果知道大小姐是怎样的人,怎么还会……。”
怎么还会娶她?
“哼!”豁牙李冷哼一声,脸上嫌弃更甚:“有的人,只要能往上怕,哪还会顾忌这些,做乌龟又能怎么样,大小姐是四通镖局唯一的子嗣,等当家的百年之后,镖局还不是大小姐的,大小姐女流之辈,总不能整天抛头露面吧,迟早要留到家中相夫教子,就跟现在的夫人一般,这镖局说到底还不都是未来姑爷的。”
与说起李念云时候的意味深长相比,豁牙李说起这个周山周镖头,不论是眼中的厌恶,脸上的不满,口气的嘲讽,赤裸裸的表示他的看不上,当然也不排除有嫉妒的因素在里面。
张陌尘恰到好处的惊讶,大大的满足了豁牙李的优越感,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在张陌尘肩膀上重重一拍:“小子,心思不要过于活络,人呀,不论做什么,脊梁骨一定要挺直了,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把祖宗八代的脸都丢尽了,与牲畜有什么区别。”
转身往外走,口中不忘嘱咐:“小子,今晚老哥不能值夜了,你也别再喝了,替老哥一休。”
张陌尘连忙站起来,扶住豁牙李,把他送回他自己的屋子,把他安置好,吹灭油灯,在关门的一瞬间,黑暗中响起豁牙李时常惯有的那种无赖圆滑的有些声音:“小子,今天的话,听听也就罢了,明天老子可不会承认这些是我说的。”
张陌尘蜡黄的脸上波澜不惊,没有一点变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挑动一下,手下动作不停,将门彻底掩上。
一夜无话。
破晓时分,远处天际有了一抹鱼肚白。
镖局中各处院落传来细细簌簌的动静,如同春蚕蚕食桑叶一般,沙沙入耳,生机勃发。
换班的刘马夫刚推门,就看到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张陌尘。
张陌尘左手撑着下巴,脑袋不时的一栽一栽的。
迷糊中察觉有人进来,眼睛努力的睁开一条缝隙,看到刘马夫,睡意去了一半,坐直身体,召唤还飘在九霄云外的神智。
刘马夫也不管他,把油灯熄灭,便去马棚忙活去了。
张陌尘回魂完毕,揉着惺忪的双眼,来回活动僵直、酸痛的四肢,慢慢的往外走。
他虽然值了一夜班,并不代表他可以去休息了,因为他是替豁牙李值的班,他自己本身的活计这个时辰正好开始。
这也是刘马夫见他摇头,还直说他脑袋被马撅了的原因。
在刘马夫看来,他的这种行径比街上流着哈喇要饭的二傻都不如,别人巴结拍马屁都是捡着位高权重的,或者在当家的面前得脸,要不镖头镖师,再不济大小管事什么的,豁牙李是谁?区区一个马夫。
你拍一个马夫的马屁,能有什么奔头,他就算把位置让给你,也就一个养马的位置而已。
就连豁牙李一开始也怀疑过他是不是憋着什么坏主意,可两三顿酒下来,被人巴结的滋味过于美好,豁牙李自我安慰,算破天自己就一马夫,谁还会放下身段,如此处心积虑的陷害他。
把自己那微弱不堪的不值一提的疑虑劝服之后,豁牙李便心安理得的享受张陌尘的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