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已经这么晚了。”刘晟说到。我看向窗外,已是漆黑一片。
“没事,我随性而为,何时开店营业没个规律。”我拨弄了一下炭火,使其烧的旺些。缓缓道:“你要是有精力,说一夜我也可以陪着。”
他摇摇头,站起身子说道:“叨扰太久了,我也该回去了。明日再来吧。”
“行。”我送他出门,目送他离去。他踉跄了两步,稳直了身子才继续走。看来是有点喝醉了。
第二日,我在店里守着,一整天也没见着面。
又是一日,依然没来。
兴许是有事在忙,我心想。没听他讲完故事,心里确实闷闷的。
我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个月。
我清楚地记得那是三月十日,农历的二月十二。消失了有半个月的他慕地来了店里。
他比之前看着还要憔悴,本就白净的脸更显得苍白,像是久病初愈。头发也白了不少,脸上还添了几处伤,微微泛着红。
我问:“生病了?”
“嗯。”
我迎他进屋,给炉里添了几块煤。他坐在那烤火,我则去了后院取了新酿的米酒。
“喝点?”我问到。
“新酿的?”他也问。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摆了摆手:“有青梅酒吗?今日我想尝尝。”
“很酸的”我提醒他:“你是带了饺子来的吗?”
他知道我在打趣,跟着笑答:“酸就酸吧,今日就喝酸的。”
“稍等。”我移步至柜台拿了酒回到炉边,给各自倒了一杯。
“我一个人喝就可以的。”
“我无所谓啊”我举杯轻轻一碰:“干杯。”
“干杯。”
他这次喝酒不知为何郑重起来,先是轻轻地闻了闻,再抿了一小口。我看见他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还是不能接受啊;正当我要拿回他半杯酒时,他又变得一脸惊讶。
“甜的?”
我笑着看他又尝了一口,在忍过那酸涩无比之后,甜味再一次于舌尖绽放。
他感慨道:“真是奇妙。”
“若不是酸味太重,我这青梅酒也应该卖的很好的。苦于没找到好的酒引,否则酸甜会适中很多,入口也容易。”
“我觉得这样就挺好。”
我自斟道:“看来,我又得了一个熟客。”
他拿着杯,伸手过来:“值得为此再干一杯。”
我给他满上,见他细细品着。
我突然问道:“你这半月是在养病么,我等了好久啊。”
他沉默了一会,才微微点头。
我太唐突了。
我们俩默默不语,像是回到初见的时候。
这时有人轻轻扣门。
“照约定,我来拿酒了。”
“酒已酿好,请在这稍等。”
“好。”
从后院到前厅来回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待我回来时见到了意外的一幕。
刘晟紧盯着来客,那人也默默看着他。颇有剑拔弩张的意思,真给人一种下一刻两人就要扭打在一起的感觉。
“您的酒。”我递给客人。他轻声道谢走了出去。离开时他对刘晟说道:“我还是希望你能来。”
刘晟撇过头不去看他。
等他出了门,刘晟无力地坐了下来。双肘支在膝上,整个身子要蜷缩在一起似的。
那种无力感真不知该如何形容。
他闷声问道:“你认识那个人吗?”说这话时他那本就沙哑的声音听着更是刺耳。
“认识”我说:“柳家的少爷,谁能不识。”
他苦笑一声:“他就要结婚了,想邀请我过去吃一杯喜酒。”
“但是你不愿意。”
“我心爱的女人要结婚,她的喜酒我总该去喝一杯的,对吧?”
我没有回答他,而他也在说完后“嗤嗤”地笑着,笑着笑着渐渐哭了出来。他哭的时候无声,泪水止不住的流。
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长长地舒了口气,缓缓问道:“能告诉我他订的什么酒吗?”
“葡萄酒。说是他的未婚妻喜欢喝。”
“葡萄酒,葡萄酒……”他轻声念叨着,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末了,他说:“我想订一瓶酒。”
“你说。”
“青梅酒。用白瓷瓶装,三日之后我来取。”
我一口答应:“好。”
“多谢。”说完,他起身出门。
三日后,便是柳家与吕家结亲的日子。而我也是应邀的客人。
柳家和吕家这对新人皆留过洋,家里依着他们的意思举办了西式婚礼,就在城中教堂,因而客人邀请的不多。柳家的祖母过六十寿诞之时我去拜了礼,他家是老主顾了;老祖母特意让人递了我一张请柬,所以我也是宾客之一。
三日么……真希望不要发生什么。
婚礼举办的前一日晚,先后来了两人。
第一位是刘晟,他来要酒。我依他要求用了白瓷瓶装好。取完酒便走,一句话也没说过。
第二位是柳长卿。他这么晚来拜访我,出乎我的意料。
他的确是来拜访我的,并非来买酒。进了屋就跟熟客一般,找了凳子围着火炉坐着,一句话也不说。
我捧着一本时下流行的小说看得津津有味,没有搭理他。
“我是客。”终于他忍不住了。
我头也不抬:“柜子上有酒,想喝什么自己拿。”
他嘟囔一句“老怪物”,自己去找杯子了。
一股浓烈的酒香混合着果子的清香萦绕在我的鼻尖,青绿色的酒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未成熟的果子,以及酸涩的滋味。
先闻香,再品酒。入口的那一刻,他很淡然,脸上没有一丝的扭曲。
“不酸么?”我问。
“甜”他晃了晃酒杯,喝尽最后一口:“这里面是掺了蜜吗?”
“只是新得了酒引,酿出来是个什么滋味我还没尝过呢。”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用舌尖轻轻舐了点,清爽宜人的滋味在舌尖上弥漫开来——很甜,微微带着酸。
柳长卿说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先前酿的那些。”
“你第一次喝的时候,酸的舌头都要掉了。忘记了?”
“可是那个滋味比起这个甜甜的好的太多了。”
我笑道:“甜为美,世人喜甜者居多;怎么,你偏偏不属于这一类?”
“我不过是……”他顿了顿:“不说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