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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文章

【原文】

夫文章者,原出“五经”:诏命策檄,生于《书》者也;序述论议,生于《易》者也;歌咏赋颂,生于《诗》者也;祭祀哀诔,生于《礼》者也;书奏箴铭,生于《春秋》者也。朝廷宪章,军旅誓诰,敷显仁义,发明功德,牧民建国,施用多途。至于陶冶性灵,从容讽谏,入其滋味,亦乐事也。行有余力,则可习之。然而自古文人,多陷轻薄:屈原露才扬己,显暴君过;宋玉体貌容冶,见遇俳优;东方曼倩,滑稽不雅;司马长卿,窃赀无操;王褒过章《僮约》;扬雄德败《美新》;李陵降辱夷虏;刘歆反复莽世;傅毅党附权门;班固盗窃父史;赵元叔抗竦过度;冯敬通浮华摈压;马季长佞媚获诮;蔡伯喈同恶受诛;吴质诋忤乡里;曹植悖慢犯法;杜笃乞假无厌;路粹隘狭已甚;陈琳实号粗疏;繁钦性无检格;刘桢屈强输作;王粲率躁见嫌;孔融、祢衡,诞傲致殒;杨修、丁廙,扇动取毙;阮籍无礼败俗;嵇康凌物凶终;傅玄忿斗免官;孙楚矜夸凌上;陆机犯顺履险;潘岳干没取危;颜延年负气摧黜;谢灵运空疏乱纪;王元长凶贼自诒;谢玄晖侮慢见及。凡此诸人,皆其翘秀者,不能悉纪,大较如此。至于帝王,亦或未免。自昔天子而有才华者,唯汉武、魏太祖、文帝、明帝、宋孝武帝,皆负世议,非懿德之君也。自子游、子夏、荀况、孟轲、枚乘、贾谊、苏武、张衡、左思之俦,有盛名而免过患者,时复闻之,但其损败居多耳。每尝思之,原其所积,文章之体,标举兴会,发引性灵,使人矜伐,故忽于持操,果于进取。今世文士,此患弥切,一事惬当,一句清巧,神厉九霄,志凌千载,自吟自赏,不觉更有傍人。加以砂砾所伤,惨于矛戟,讽刺之祸,速乎风尘,深宜防虑,以保元吉。

【译文】

文章起源于“五经”;诏书、制命、对策、檄文之类的文章,起源于《尚书》;序、述、论、议等论说文章,起源于《易经》;诗、歌、辞、赋之类的文章,源于《诗经》;祭、祀、哀、诔之类的文章,产生于《礼记》;书、奏、箴、铭等文牍文体,起源于《春秋》。朝廷的宪章,军旅用的誓、诰,都是扬显仁义,彰明功德,治理民众,建设国家等方面,用途是很广泛的。至于用文章来陶冶性情,婉言劝谏,体味文章的妙趣,也是一件赏心乐事。生平行有余力,也可以学作文章。然而自古以来的文人,大多陷于轻浮。例如:屈原就爱显露才华,表现自己,公开暴露君主的过错;宋玉体态容貌艳冶出众,被人看作戏子;东方朔言行滑稽,不够庄重;司马相如图谋资财,没有操守;王褒的过失见于《僮约》;扬雄作《剧秦美新》赞美王莽而败坏了自己的德行;李陵辱没身份,投降匈奴;刘歆在王莽执政时摇摆不定;傅毅依附结党于权贵;班固剽窃父亲写的史书;赵壹过分恃才傲物;冯敬通华而不实遭排挤;马季长谄媚权贵而受人讥诮;蔡邕依附董卓而被杀;吴质横行霸道而触怒乡里;曹植傲慢无礼而触犯国法;杜笃向人借贷而不知满足;路粹心胸过于狭隘;陈琳粗疏狂放;繁钦生性不知检点;刘桢桀骜不驯被罚做苦役;王粲轻率浮躁而遭人厌恶;孔融、祢衡狂放傲慢因而被害;杨修、丁廙蛊惑生事而遭殃;阮籍不守礼节,败坏礼俗;嵇康傲视他人而不获善终;傅玄负气争吵而被免职;孙楚傲慢自负而触怒上司;陆机违背正道,走上险路;潘岳非法侵吞官府资财,自取倾危;颜延年意气用事因而遭贬;谢灵运空放粗疏,违背法纪;王元长叛逆作乱,自己害了自己;谢朓轻侮怠慢他人而被害。以上这些人,都是文人中的杰出者,不能全记述,大抵都是这样。至于帝王中有文采的人,也在所不免。从古以来天子中有才华的人,只有汉武帝、魏太祖、魏文帝、魏明帝、宋孝武帝等。这些人都遭到世人的议论,都不是有美德的君主。至于像子游、子夏、荀况、孟轲、枚乘、贾谊、苏武、张衡、左思之类,有盛名而能免过祸患的,虽时有所闻,但他们大多经历了许多坎坷。我反复思考这件事,推究这种现象是怎样造成的。大概是由于文章的功能在于表达作者的感受,抒发性灵,这容易使人恃才自负,疏忽操守,从而胆大妄为。现在的文人,这种弊病表现得更为明显。一件事办得恰当,一句话说得清新奇巧,就神飞九霄,趾高气扬,孤芳自赏,自我陶醉,旁若无人。再说,沙砾伤人比矛戟更厉害,讽刺别人招来的祸患比风雷来得更快,这真应当深深防虑,以保大吉大福。

【原文】

学问有利钝,文章有巧拙。钝学累功,不妨精熟;拙文研思,终归蚩鄙。但成学士,自足为人。必乏天才,勿强操笔。吾见世人,至无才思,自谓清华,流布丑拙,亦以众矣,江南号为痴符。近在并州,有一士族,好为可笑诗赋,撆邢、魏诸公,众共嘲弄,虚相赞说,便击牛酾酒,招延声誉。其妻,明鉴妇人也,泣而谏之。此人叹曰:“才华不为妻子所容,何况行路!”至死不觉。自见之谓明,此诚难也。

【译文】

做学问有聪明和迟钝之别,写文章有灵巧与拙劣之分。迟钝的人研究学问,只要刻苦用功,也能达到精深熟练的水平;笨拙的人写文章,即使深思熟虑,终归鄙俗不堪。只要学问有成,就足以立世为人了。如果天生缺乏才气,就不要勉强提笔撰文。我见过世上的一些人,其实很没有才思,还自以为文笔清新华丽,将其拙劣的文章四处传扬,这样的人不算少了。江南称这种人为“ 痴符”。最近在并州,有一位士族,他喜欢写一些自以为诙谐的诗赋,调侃邢公、魏公,大家都在嘲笑他,假意夸赞他的诗赋。于是他就宰牛筛酒宴请大家,想赢得更多的赞誉。他的妻子是个明白人,哭着劝他不要如此,他叹着气说:“我的才华连妻子和儿子都不欣赏,更何况不相干的人呢!”至死都没有醒悟。人贵有自知之明,做到这一点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呀。

【原文】

学为文章,先谋亲友,得其评裁,知可施行,然后出手;慎勿师心自任,取笑旁人也。自古执笔为文者,何可胜言。然至于宏丽精华,不过数十篇耳。但使不失体裁。辞意可观,便称才士;要须动俗盖世,亦俟河之清乎!

【译文】

学写文章,应先和亲朋好友商量,得到他们的肯定,知道可以写作了,然后才动手;千万不能自以为是,被别人所取笑。自古以来执笔写文章的人数不胜数,然而达到气势宏伟、华丽精当的文章不过数十篇而已。写的文章只要不违背结构体裁,辞意还可观,就可以称作才士了。真要使自己的文章惊动流俗,压倒当世,怕也只有等到黄河变清的那一天才有可能吧!

【原文】

不屈二姓,夷、齐之节也;何事非君,伊、箕之义也。自春秋已来,家有奔亡,国有吞灭,君臣固无常分矣;然而君子之交绝无恶声,一旦屈膝而事人,岂以存亡而改虑?陈孔璋居袁裁书,则呼操为豺狼;在魏制檄,则目绍为蛇虺。在时君所命,不得自专,然亦文人之巨患也,当务从容消息之。

或问扬雄曰:“吾子少而好赋。”雄曰:“然。童子雕虫篆刻,壮夫不为也。”余窃非之曰:虞舜歌《南风》之诗,周公作《鸱鸮》之咏,吉甫、史克《雅》《颂》之美者,未闻皆在幼年累德也。孔子曰:“不学《诗》,无以言。”“自卫返鲁,乐正,《雅》《颂》各得其所”。大明孝道,引《诗》证之。扬雄安敢忽之也?若论“诗人之赋丽以则,辞人之赋丽以淫”,但知变之而已,又未知雄自为壮夫何如也?著《剧秦美新》,妄投于阁,周章怖慑,不达天命,童子之为耳。桓谭以胜老子,葛洪以方仲尼,使人叹息。此人直以晓算术,解阴阳,故著《太玄经》,数子为所惑耳;其遗言余行,孙卿、屈原之不及,安取望大圣之清尘?且《太玄》今竟何用乎?不啻覆酱瓿而已。

【译文】

不屈身侍奉二姓的君主,这是伯夷、叔齐的节操;和他们相反,可以侍奉无道的君主,这是伊尹、箕子的原则。可是自从春秋以来,大夫和诸侯的国和家都有变动灭亡被吞并的,君臣之间没有固定的名分。然而,君子之间一旦绝交,绝不互相辱骂。君臣一旦分手,臣子已经屈膝侍奉别的君王了,怎么能因故国的存亡而改变对故君的态度呢?陈琳在袁绍手下为袁绍撰文,就骂曹操是豺狼;后来在曹操麾下为曹操起草檄文,就骂袁绍是蛇虺。当然这是受命于君王,身不由己。然而这也是文人的大毛病,应当慎重对待不可轻率。

有人问扬雄说:“你从小就喜欢作赋吗?”扬雄回答说:“是的。这不过是小时候的雕虫小技,成年人是不屑于作赋的。”我个人是不同意这种说法的:虞舜所作的《南风》,周公所作的《鸱鸮》,尹吉甫、史克所作的《雅》《颂》等诗,没听说他们因为在年轻时写诗而损坏了德行。孔子说:“不学《诗经》就不善辞令。”“我从卫国回到鲁国,便开始整理乐章,将《雅》《颂》的诗篇明确归类,各得其所。”孔子弘扬孝道,引用《诗经》为证,扬雄怎么敢于轻视这样的诗赋呢?就他所说“古人诗赋美丽而可供效法,今人的诗赋华艳而过分荒唐”,这只是诗人到辞人的变化而已,我不知道扬雄成年时都写了些什么,他写那本向王莽讨好的《剧秦美新》,又胡乱地从天禄阁上往下跳,整日惊慌失措,恐惧不安,一个人不达天命,这才真是小孩子的所为啊!桓谭认为扬雄胜过老子,葛洪认为扬雄可以与孔子相提并论,这种见解让人感到遗憾。这个扬雄只不过是通晓术数,善解阴阳而写了一部《太玄经》,有些人就被他迷惑了。他一生的所作所为,赶不上荀子、屈原,怎么能步大圣人的后尘呢?再说《太玄经》现在看来又有什么价值呢?也只能用来盖盖酱瓿而已。

【原文】

齐世有席毗者,清干之士,官至行台尚书,嗤鄙文学,嘲刘逖云:“君辈辞藻,譬若荣华,须臾之玩,非宏才也;岂比吾徒千丈松树,常有风霜,不可凋悴矣!”刘应之曰:“既有寒木,又发春华,何如也?”席笑曰:“可哉!”

【译文】

齐朝有个人叫席毗,是位清廉能干之士,官至行台尚书。他瞧不起文学,就嘲笑刘逖道:“你们这类人卖弄辞藻就像花草一样,只能供人短时间的欣赏,不是栋梁之材;怎么能比得上我这样的千丈松树,常遇风霜而不凋零。”刘逖回答说:“如果既是栋梁之材,又能表现出如春花般的才情,怎么样?”席毗笑了笑说:“那当然好啊!”

【原文】

凡为文章,犹人乘骐骥,虽有逸气,当以衔勒制之,勿使流乱轨躅,放意填坑岸也。

【译文】

一般来讲,写文章好比人乘快马,虽然有一种飘逸之气,却仍要勒紧缰绳,有所约束,不要让它放任自流,随意乱跑,以至于坠入沟壑。

【原文】

文章当以理致为心肾,气调为筋骨,事义为皮肤,华丽为冠冕。今世相承,趋本弃末,率多浮艳。辞与理竞,辞胜而理伏;事与才争,事繁而才损。放逸者流宕而忘归,穿凿者补缀而不足。时俗如此,安能独违?但务去泰去甚耳。必有盛才重誉,改革体裁者,实吾所希。

【译文】

文章应该以义理、情致为心肾,以气韵、才调为筋骨,以叙事、用典为皮肤,以华丽辞藻为冠冕。现在世代相承的文风,则舍本逐末,多是写浮艳的文字,言辞与义理相争,突出文辞,掩盖义理;叙事与才调相争,则用事繁复而才思受损,好放逸的人写起来就行为放荡而忘其主旨;穿凿拘泥的,则东修西补,文义不通;现在的时世崇尚如此,个人怎么能独自违背呢?只是去掉太过分的就行了。一定要有一位才华横溢、有崇高声誉的人出来改变这种文风,这实在是我所期望的。

【原文】

古人之文,宏才逸气,体度风格,去今实远;但辑缀疏朴,未为密致耳。今世音律谐靡,章句偶对,讳避精详,贤于往昔多矣。宜以古之制裁为本,今之辞调为末,并须两存,不可偏弃也。

【译文】

古人的文章,才气之宏伟放逸,还有体度风格方面,都远胜于今人的文章。只是在用词遣句、过渡等方面有些粗疏质朴,于是文章就显得不够精致细密。现在的文章,音律和谐华丽,辞句骈偶对称,该避讳的地方也精细周详地考虑到,这些方面比过去好得多了。应该以古文的体制为根本,以今人的文辞音调作补充。二者并存,不可偏废。

【原文】

吾家世文章,甚为典正,不从流俗;梁孝元在蕃邸时,撰《西府新文》,讫无一篇见录者,亦以不偶于世,无郑、卫之音故也。有诗赋铭诔书表启疏二十卷,吾兄弟始在草土,并未得编次,便遭火荡尽,竟不传于世。衔酷茹恨,彻于心髓!操行见于《梁史·文士传》及孝元《怀旧志》。

【译文】

先父的文章,很是典雅纯正,不随世俗。梁朝孝元帝早年在湘东王府的时候,辑录《西府新文》,先父的文章一篇也没被收录。其原因也就是这些文章与潮流不合,没有那种浮艳的文风。先父的文集共二十卷,其中收有诗歌、辞赋、铭文、诔文、上书、奏章、启事等。我们兄弟在服丧期间,还没有来得及将文集加以编辑整理,就遭逢火灾,最终没能让它流传于世,真叫人痛心,这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父亲的操守品行,在《梁史·文士传》和梁元帝的《怀旧志》中都有记载。

【原文】

沈隐侯曰:“文章当从三易:易见事,一也;易识字,二也;易读诵,三也。”邢子才常曰:“沈侯文章,用事不使人觉,若胸臆语也。”深以此服之。祖孝徵亦尝谓吾曰:“沈诗云:‘崖倾护石髓。’此岂似用事邪?”

【译文】

沈约说:“文章应该遵循‘三易’的原则:一是用典让人明白易懂,二是文字容易让人识认,三是让人易于诵读记忆。”邢子才常说:“沈约的文章,用典使人察觉不出,就好像直抒胸臆一般。”这一点让人非常佩服。祖孝徵也曾对我说:“沈约的诗说‘崖倾护石髓’,这句话哪里像是在用典啊?”

【原文】

邢子才、魏收俱有重名,时俗准的,以为师匠。邢赏服沈约而轻任昉,魏爱慕任昉而毁沈约,每于谈晏,辞色以之。邺下纷纭,各有朋党。祖孝徵尝谓吾曰:“任、沈之是非,乃邢、魏之优劣也。”

【译文】

邢子才、魏收都很有名望,当时的人都以他们为标准,以他们为宗师。邢子才欣赏佩服沈约,而轻视任昉,魏收爱戴钦佩任昉而诋毁沈约,他俩常在宴饮聚会时争论得面红耳赤。邺都的人对此也众说纷纭,各处形成宗派。祖孝徵曾对我说:“任昉、沈约谁是谁非,只要看一看邢子才、魏收二人,谁优谁劣就知道了。”

【原文】

《吴均集》有《破镜赋》。昔者,邑号朝歌,颜渊不舍;里名胜母,曾子敛襟:盖忌夫恶名之伤实也。破镜乃凶逆之兽,事见《汉书》,为文幸避此名也。比世往往见有和人诗者,题云敬同,《孝经》云:“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不可轻言也。梁世费旭诗云:“不知是耶非。”殷沄诗云:“飖飏云母舟。”简文曰:“旭既不识其父,沄又飖飏其母。”此虽悉古事,不可用也。世人或有文章引《诗》:“伐鼓渊渊”者,《宋书》已有屡游之诮;如此流比,幸须避之。北面事亲,别舅摛《渭阳》之咏;堂上养老,送兄赋桓山之悲,皆大失也。举此一隅,触涂宜慎。

【译文】

《吴均集》中有篇《破镜赋》。从前有个城邑名叫朝歌,颜渊因为不崇尚音乐,就不在这里落脚;有个乡里名叫胜母,曾子讲究孝道,就不愿走过那里。这都是因为讨厌其丑恶的名称会玷污了自己的德行。“破镜”是一种凶恶而暴逆的野兽,《汉书》中有明确记载,做文章最好避免写到这名称。近代往往见到有人奉和别人的诗作,题为“敬同”,《孝经》里说:“资于事父以事君而敬同。”因而,不能随意用“敬同”这个词。梁代的费旭的诗中说:“不知是耶非。”殷沄的诗中说:“飖飏云母舟。”简文帝则说:“费旭居然不认识他的父亲,殷沄居然让他母亲飘荡。”这些虽然都是过去的事,但现在的人也要注意避讳。世人不识反语的忌讳,在文章中引用《诗经》“伐鼓渊渊”的诗句,《宋书》中曾讥讽这种无知的人。这一类毛病,希望也要避免。尚在侍奉母亲与舅舅告别时,却抒发《渭阳》丧母别舅的感叹;双亲健在,送别兄长时,却表达《恒山》所吟唱父死卖儿的悲哀,这些都是大大的过失。举这些例子,你们就可以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处处都应该慎重。

【原文】

江南文制,欲人弹射,知有病累,随即改之,陈王得之于丁廙也。山东风俗,不通击难。吾初入邺,遂尝以此忤人,至今为悔;汝曹必无轻议也。

【译文】

江南人写好文章以后,希望有人批评指责,知道有不妥的地方就及时改正。陈思王曹植就是从丁廙那里学到了这种习惯。山东地区的风俗,是不许别人对自己的文章提出疑问。我刚到邺都的时候,就曾经因为批评别人的文章而得罪人,如今还为这事感到后悔。你们千万不要轻率地议论别人的文章。

【原文】

凡代人为文,皆作彼语,理宜然矣。至于哀伤凶祸之辞,不可辄代。蔡邕为胡金盈作《母灵表颂》曰:“悲母氏之不永,然委我而夙丧。”又为胡颢作其父铭曰:“葬我考议郎君。”《袁三公颂》曰:“猗欤我祖,出自有妫。”王粲为潘文则《思亲诗》云:“躬此劳悴,鞠予小人;庶我显妣,克保遐年。”而并载乎邕、粲之集,此例甚众。古人之所行,今世以为讳。陈思王《武帝诔》,遂深永蛰之为思;潘岳《悼亡赋》,乃怆手泽之遗。是方父于虫,匹妇于考也。蔡邕《杨秉碑》云:“统大麓之重。”潘尼《赠卢景宣诗》云:“九五思飞龙。”孙楚《王骠骑诔》云:“奄忽登遐。”陆机《父诔》云:“亿兆宅心,敦叙百揆。”《姊诔》云:“伣天之和。”今为此言,则朝廷之罪人也。王粲《赠杨德祖诗》云:“我君饯之,其乐泄泄。”不可妄施人子,况储君乎?

【译文】

凡是代替别人写文章,都要用他的口气,这是很自然的。因而表现哀伤凶祸内容的文章,不能随便替人代笔。蔡邕为胡金盈作《母灵表颂》,文中写道:“悲母氏之不永,然委我而夙丧。”又为胡颢代笔替他父亲写墓志铭说:“葬我考议郎君。”还有《袁三公颂》中说:“猗欤我祖,出自有妫。”王粲替潘文则写的《思亲诗》说:“躬此劳悴,鞠予小人;庶我显妣,克保遐年。”这几篇文章都收集在蔡邕、王粲的文集里,这种例子有很多。古人的这种做法,在现在的人看来就是犯了忌讳。陈思王曹植的《武帝诔》,表达了对亡父的怀念之情,却用了“永蛰”一词;潘岳的《悼亡赋》甚至用“手泽”一词表达看到妻子遗物引起的悲怆。前者是将父亲比作永远冬眠的虫子,后者以悼念双亲的语言来悼念亡妻。蔡邕的《杨秉碑》说“统大麓之重”,潘尼的《赠卢景宣诗》说“九五思飞龙”,孙楚的《王骠骑诔》说“奄忽登遐”,陆机的《父诔》中有“亿兆宅心,敦叙百揆”一语,《姊诔》中有“伣天之和”,这些只能用在君王身上的词语,今人若用这些,那就是大逆不道了。王粲的《赠杨德祖诗》说“我君饯之,其乐洩洩”,这句表示郑庄公和母亲母子重新和好的话,是不能随便妄用于一般人的儿女的,何况还是太子呢?

【原文】

挽歌辞者,或云古者《虞殡》之歌,或云出自田横之客,皆为生者悼往告哀之意。陆平原多为死人自叹之言,诗格既无此例,又乖制作本意。

凡诗人之作,刺箴美颂,各有源流,未尝混杂,善恶同篇也。陆机为《齐讴篇》,前叙山川物产风教之盛,后章忽鄙山川之情,殊失厥体。其为《吴趋行》,何不陈子光、夫差乎?《京洛行》,胡不述赧王、灵帝乎?

【译文】

挽歌的起源,有的说是因古时《虞殡》传下的,有的人认为出自田横的门客,总之都是活人悼念死者抒发哀情的意思。陆机经常用死者自称的口吻作挽歌,挽歌的格式中没有这个先例,也背离了写作的本意。

诗人创作的诗歌,有讥讽的、针砭的、歌颂的、赞美的,都各有源流,从来没有将贬恶扬善的内容混杂在同一篇诗中。陆机的《齐讴篇》,诗的前半部分是赞颂当地的山川物产、风俗教化之类,后半部分忽然又冒出了鄙薄山川的情绪,使诗作丧失了完整的体例。他写《吴趋行》,讲吴地的美,为何不把公子光、夫差的事也说一说呢?写《京洛行》,为什么不把周赧王、汉灵帝的事也写一写呢?

【原文】

自古宏才博学,用事误者有矣;百家杂说,或有不同,书傥湮灭,后人不见,故未敢轻议之。今指知决纰缪者,略举一两端以为诫。《诗》云:“有雉鸣。”又曰:“雉鸣求其牡。”《毛传》亦曰:“□,雌雉声。”又云:“雉之朝雊,尚求其雌。”郑玄注《月令》亦云:“雊,雄雉鸣。”潘岳赋曰:“雉以朝雊。”是则混杂其雄雌矣。《诗》云:“孔怀兄弟。”孔,甚也;怀,思也,言甚可思也。陆机《与长沙顾母书》,述从祖弟士璜死,乃言:“痛心拔脑,有如孔怀。”心既痛矣,即为甚思,何故方言有如也。观其此意,当谓亲兄弟为孔怀。《诗》云:“父母孔迩。”而呼二亲为孔迩,于义通乎?《异物志》云:“拥剑状如蟹,但一螯偏大尔。”何逊诗云:“跃鱼如拥剑。”是不分鱼蟹也。《汉书》:“御史府中列柏树,常有野鸟数千,栖宿其上,晨去暮来,号朝夕鸟。”而文士往往误作乌鸢用之。《抱朴子》说项曼都诈称得仙,自云:“仙人以流霞一杯与我饮之,辄不饥渴。”而简文诗云:“霞流抱朴碗。”亦犹郭象以惠施之辨为庄周言也。《后汉书》:“囚司徒崔烈以锒铛锁。”锒铛,大锁也;世间多误作金银字。武烈太子亦是数千卷学士,尝作诗云:“银锁三公脚,刀撞仆射头。”为俗所误。

【译文】

自古以来,那些才华横溢、博学多识的人用典出错的事也是有的;诸子百家对同一件事的看法,有时也不一样,加上许多典籍已经湮没,后人没能看到原书,所以我不敢妄加议论认为他错。现在只指出确实出现的差错,略举几个例子为你们提供借鉴。《诗经·邶风·匏有苦叶》中有诗句“有雉鸣”,又有“雉鸣求其牡”的诗句。《毛传》解释说:“□,是雌雉的鸣叫声。”又说:“雄的早上鸣叫,是寻求雌性配偶。”郑玄注疏《礼记·月令》也说:“雊,是雄雉的鸣叫。”而潘岳的《射雕赋》说:“雉惟以朝雊。”这显然混淆了雄雌。《诗经·小雅·棠棣》有诗句“孔怀兄弟”,孔,是非常的意思;怀,是思念的意思。这是讲其可思。而陆机的《与长沙顾母书》记述了同曾祖的弟弟陆士璜之死,却说:“痛心拔脑,有如孔怀。”心中非常悲痛,就是非常想念,为什么还要加上“有如”两个字呢?推究陆机的原意,应该是他误将“孔怀”理解为“亲兄弟”的意思了。《诗经·周南·汝坟》有诗句“父母孔迩”,若按照陆机的理解,那么将父母称作“孔迩”,义理上还能说得通么?《异物志》说:“拥剑的形状就像蟹,只是有一只钳子格外大。”而何逊的诗中说:“跃鱼如拥剑。”这是将鱼与蟹不分。《汉书·朱博传》说:“御史府中排列着一行柏树,常有数千只野鸟栖息在上面。早上飞走了,傍晚又飞回来,因而称之为朝夕鸟。”而文人们都将“鸟”字误当“乌鸢”的“乌”字来用了。《抱朴子》说:“项曼都诈称得仙,自己说仙人拿了一杯流露给我喝,我就不觉得饥渴。”简文帝的诗中就说:“霞流抱朴碗。”把项曼都的事记在抱朴子名下,这就像郭象把惠施等人的言说记到庄周名下一样了。《后汉书·崔传》说:“用‘锒铛’将司徒崔烈铐锁起来。”锒铛,就是大的铁锁链;世人多把锒铛的“锒”字当作金银的“银”字来用。武烈太子,也是个读书万卷的学者,他曾作诗说:“银锁三公脚,刀撞仆射头。”也是被俗流影响而错的。

【原文】

文章地理,必须惬当。梁简文《雁门太守行》乃云:“鹅军攻日逐,燕骑荡康居,大宛归善马,小月送降书。”萧子晖《陇头水》云:“天寒陇水急,散漫俱分泻,北注徂黄龙,东流会白马。”此亦明珠之颣,美玉之瑕,宜慎之。

【译文】

文章中关于地理位置的记述,一定要符合实际。梁简文帝写的《雁门太守行》就说:“鹅军攻日逐,燕骑荡康居。大宛归善马,小月送降书。”萧子晖的《陇头水》说:“天寒陇水急,散漫俱分泻。北注徂黄龙,东流会白马。”黄龙在漠北,白马在河南,与陇水毫不相干。这类错误算是明珠中的斑点,美玉里的微瑕,应该要慎重对待。

【原文】

王籍《入若耶溪》诗云:“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江南以为文外断绝,物无异议。简文吟咏,不能忘之,孝元讽味,以为不可复得,至《怀旧志》载于《籍传》。范阳卢询祖,邺下才俊,乃言:“此不成语,何事于能?”魏收亦然其论。《诗》云:“萧萧马鸣,悠悠旆旌。”《毛传》曰:“言不喧哗也。”吾每叹此解有情致,籍诗生于此耳。

兰陵萧悫,梁室上黄侯之子,工于篇什。尝有《秋诗》云:“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时人未之赏也。吾爱其萧散,宛然在目。颍川荀仲举、琅邪诸葛汉,亦以为尔。而卢思道之徒,雅所不惬。

何逊诗实为清巧,多形似之言;扬都论者,恨其每病苦辛,饶贫寒气,不及刘孝绰之雍容也。虽然,刘甚忌之,平生诵何诗,常云:“‘蘧车响北阙’,□□不道车。”又撰《诗苑》,止取何两篇,时人讥其不广。刘孝绰当时既有重名,无所与让;唯服谢朓,常以谢诗置几案间,动静辄讽味。简文爱陶渊明文,亦复如此。江南语曰:“梁有三何,子朗最多。”三何者,逊及思澄、子朗也。子朗信饶清巧。思澄游庐山,每有佳篇,亦为冠绝。

【译文】

王籍的《入若耶溪》诗说:“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江南人认为这首诗是独一无二的佳作,没有人对此有异议。简文帝吟诵后,不能忘怀。孝元帝常诵读品味,认为此作不可多得,以至于在《怀旧志》中还将这首诗收入《王籍传》。范阳的卢询祖是邺下有名的才子,他说:“这一联诗中上下句语意重复,看不出作者有什么才能。”魏收也赞同他的观点。《诗经·小雅·车攻》中有诗句“萧萧马鸣,悠悠旆旌。”《毛传》说:“这句诗是表现幽静肃穆气氛的。”我非常叹服这个见解,觉得他解释得很有情致。王籍的诗句是受了《诗经》的启发。

兰陵的萧悫,是梁朝皇室上黄侯的儿子,擅长写诗写文。曾有一首《秋诗》中写道:“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并未特别获得人们的好评。我喜欢这句诗散淡飘逸的风格,所描绘的景象宛然在目。颍川荀仲举,琅邪诸葛汉,也是这样认为。而卢思道之类的人就不欣赏这句诗。

何逊的诗,确实可以称得上清新奇巧,多有形象生动之语。而扬都的评论者常批评他的诗过于做作,用心太苦,多了些衰冷萧瑟之气,不如刘孝绰的诗显得那么雍容闲和。即使这样,刘孝绰还是很嫉妒他,平时朗诵何逊的诗时,常用“‘蘧车响北阙’,□□不道车”来讥讽他。他所撰写的《诗苑》中,只收录两首何逊的诗,当时的人都讥讽他不够大度。刘孝绰当时已经是很有名望了,没有什么谦让可言,他只佩服谢朓,常将谢朓的诗放在桌上,时常吟诵玩味。简文帝喜爱陶渊明的诗文,也常常这么做。江南俗语说:“梁朝有三何,子朗才最多。”三何就是指何逊、何思澄、何子朗。何子朗的诗文确实是清新奇巧。何思澄游览庐山,常写出佳作,也是冠绝一时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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