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死在工人宿舍里,还是在两个警察的眼皮子底下,凶手光天化日之下,拿斧子进屋把人脑浆子给劈出来,在附近都传开了。厂院里现在聚满了人,搞得是人心惶惶,特别是厂里干活的工人,别看平时沾亲带故,和这个刘金福多多少少都有点关系,可现在他们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这个月工资谁给他们开。王岩和张广生从厂办公室大门出来,所有人都默默注视他们,王岩停下来巡视这些人,一眼就看到人群里那个刚才来时在院子里搬东西故意找他碴的南方人,五短身材,挤在人群最前边,脸上的皱纹一道道的在阳光下看来尤为深刻。
王岩走到这个人跟前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把这个人给看毛了,院子里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这个人身上,这个人拔腿就要走,王岩立刻把他叫住:“你等会,我有事问你。”
这个人停下脚步回头说:“你干嘛?”
这个人说的是南方话,口音很重,根本就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王岩还是听懂了,从他的表情、语气、字数还有其它说不清楚的方方面面,一下子就听出来这个人说的意思:“你先别走,我有话问你。”
这个人站住了,回头说:“这事跟我没关系,我一直在院子里干活,什么也不知道。”
这句话王岩没听懂,厉声说:“说普通话,国家推广普通话这么多年,你们老师没教你吗?”
这个人愣了一下,端详着王岩,过了一会儿用蹩脚的普通话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叫我干嘛?”
王岩笑了笑:“你知道刘金福家住哪吗?”
这个人怔怔地说:“知道。”
“你带我们去。”王岩说:“上次刘金福带我去了一趟,没记住,你们这的路太乱。”
这个人明显松了口气,但很快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站着想了一会儿,不时用眼角窥探他们,他们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个人,最后这个人只好同意,怏怏地带着他们走。他们出了厂院,又走进了附近乱麻般曲里拐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小巷子。这个人带着他们在狭窄的小巷子里穿来穿去,好像故意迷惑他们,他们只能傻傻的在后边跟着。王岩跟了一会就发现这不是上次他们走的路,但是没说什么,因为这种杂乱的胡同只要方向没错,怎么走都对。走了很长时间,这个人带他们穿到一条比较规整如刀切般横穿所有巷子,左右皆连接马路的大胡同时,王岩一眼就看到刘金福家的那个大院子。
这个人走到这里就不走了,指着刘金福家的房子说:“就是那里,你们自己去吧,我去了不太好。”
王岩向这个人摆手致意,让他自己回去,和张广生向刘金福家的小院子走,大老远就看到院子里同样聚满了人,几个穿着警服的民警在人群里忙碌,看到他们两个过来都露出微笑,但谁也没说话。他们穿过人群看到刘金福家的门敞开着,有两个刑警队的人坐在屋里和那个年轻女人说话,其中一个拿着笔在本子上记录,匆匆瞥了他们一眼没有任何表示。
那个年轻女人坐在沙发上,妆容精致,手里夹着烟不时朝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弹烟灰,看上去对丈夫的死并不难过。虽然这个女人竭力想表现得沉痛一些,但相由心生,而且在回答警察的询问时,这个女人的语调和表情很紧张,翻来覆去地重复一些无关紧要的话。
“今天我丈夫出门的时候没什么特别的,跟往常一样,跟我腻歪了一会,后来接了个电话才走。”这个女人抽了口烟说:“我们一直是这样,感情很好,一刻也不愿意分开。”
王岩的目光盯着这个年轻女人,年轻女人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顾盼生辉,接触到王岩的目光,立即看向别处。警察还要继续询问,王岩脱口打断:“你和刘金福什么关系?”
两个正在询问的警察露出非常不满的情绪,都抬头看着王岩,虽然嘴上没说,但都希望王岩能出去,不要打扰他们工作。王岩毫不为意,走到年轻女人近前,冷不丁又问一句:“回答我,你和刘金福什么关系?”
年轻女人一怔:“夫妻关系。”
“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关系,还是口头意义上。”王岩紧接着说:“这差别很大,如果是口头意义上的夫妻关系,你们这就是姘居。”
“你不要说这么难听好吗?”年轻女人不满:“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计较这些,住在一起你情我愿就是夫妻,结婚证也不代表什么。”
“也就是说你们的关系没有法律保障,凑在一起各取所需。”王岩说:“我这么理解没错吧。”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年轻女人不安起来:“你们怀疑我杀了我丈夫?我可是一直在家里没出去过,你们不要诬陷好人。”
王岩向那两个询问年轻女人的刑警摆摆手,让他们让个位置,刚才拿笔记录的刑警很不情愿地站起来,王岩一屁股坐在这个刑警的位置上,眼睛盯着年轻女人说:“我并没有怀疑你杀人,但是我想确认一件事情,那就是你和你丈夫到底和李奎通什么关系?”
“他能和我有什么关系?”年轻女人怒冲冲地说:“这个人和我什么关系也没有,他是我丈夫的朋友,他们之间的事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你丈夫临死前交代了一些事情,其中提到过,他说你和李奎通的关系不一般。”王岩冷静地看着年轻女人说。
年轻女人听了一愣,随即脸气的发白,白得像一张纸,如血的红晕由颧骨开始,迅速向两颊云散,大声说:“他还有脸和你们说这些?”
王岩笑着说:“你应该知道我指的是什么,现在你还要坚持刚才你说的,你和李奎通什么关系也没有?”
年轻女人犹豫着,把手里的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抬头想了想,只好承认:“你说的没错,我和李奎通是有关系,但这关系是他逼得,我也没办法。我是个女人,即使反抗也无济于事。”
王岩寻思了一会儿,略带同情地说:“我知道这件事对你伤害很大,我也不想提起这件事让你伤心,但是没有办法,工作需要,我希望你能理解我们,跟我们谈谈,我们保证会为你保守秘密。”
说着王岩看看门口密密匝匝挤进来的人脑袋,一个个瞪着好事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屋子里,对张广生说:“你把这些人都赶出去,闲杂人都离开这院子,不要在这里妨碍工作。”
张广生在原地站着不想动,瞪了王岩一眼,转身嘟囔着去门口驱赶看热闹的人群:“走走走,都该干嘛干嘛去,别在这瞎起哄,再不走把你们都抓起来。”
门口传来一阵不满的喧嚣声,脑袋一个接一个缩回去,张广生疾步跟到院子里冲这些人喊了几嗓子,片刻,门口的声音微弱、平息了。张广生回来重重关上门,屋子里登时昏暗下来,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斜着照进屋子,粒粒灰尘在光线中循环飞舞,清晰入目,年轻女人目光低垂,又拿出一根烟点然,抽了一口,缓慢吐出来说:“刘金福还跟你们说什么了?”
王岩说:“他说你们之间确实有交易,这交易你也有份,一开始你不同意,后来在他的劝说下你终于同意了。”